第一章以血为誓下午在补习班,数学老师将我那张95分的成绩单甩在讲台桌上,
声音里带着刺骨的怒意:“林晓!不交齐学费想白听课啊?”下面那些同学刺耳的耻笑声,
像虫子一样钻进我的脑子里。那股憋屈感直击心脏,直接让我气到原地爆炸。带着这股怒火,
我回到了家。我将那张沾满泥点的成绩单,狠狠摔在饭桌上。滚烫的米粥溅了出来,
烫得正独自喝酒的父亲林强“嘶”了一声。我没理他,甚至没看那碗倾倒的粥。
只是死死地盯着在昏黄灯光下,埋头穿珠花的母亲李静。她瘦弱的背影,
像一根被生活压弯的芦苇,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她白天在镇上的小餐馆洗碗,
晚上回家还要赶工这些一串只值几分钱的珠花。只为了能多攒出一点钱,
给我和林默买身新衣服,或者交上我们那永远也交不齐的学费——那笔钱,
多数都被林强拿去堵伯,输得精光。我看着她那双布满老茧、指节变形的手,心里涌起的,
却不是感恩。而是更深的绝望与怨恨。我用尽全身力气,
嘶吼出那句在我心里淬了十几年毒的话:“你们没钱,生我们干什么?!”那句话一出口,
一瞬间整个房间都安静了。空气仿佛凝固。母亲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飞快穿引着细线的手,
停在了半空中。她缓缓抬起头,那张被岁月和劳累过早刻上深深皱纹的脸上,
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漏风一样的声音,
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下一秒,那双总是盛满疲惫和麻木的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水汽。
然后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大颗大颗地、无声地滚落下来。我看着她,
心里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意。只有一片迷茫,以及屈辱的怒火。那怒火之中,
有一株名为“愧疚”的幼苗,刚要破土,就被更强烈的“屈辱”岩浆瞬间烧成了灰烬。
我恨自己活得如此卑微,恨他们给不了我体面的生活,更恨这无休止的贫穷和争吵。
我的质问没有换来母亲的辩解,却点燃了另一个火药桶。林强慢慢地放下了酒杯。
他那张因长期酗酒而浮肿的脸,此刻因为被冒犯,最后一丝慵懒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被冒犯的、野兽般的凶光。他平时在外面,面对村里的混混和**的打手,
总是哈着腰,笑容谄媚,是个彻头彻尾的欺软怕硬的货色。但在家里,他就是唯一的“王”。
“你说什么?”他一字一顿地问,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山雨欲来的危险。
我迎着他那混杂着酒气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咬着牙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们没钱,
就不该生下我!”“好……好啊……”林强忽然笑了,那是一种牙齿缝里都透着寒意的狞笑。
他缓缓站起,肥硕的身体挡住了大半灯光,巨大的阴影瞬间将我完全笼罩。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像在打量一件可以出售的货物,
眼神里充满了**裸的算计和贪婪。“嫌老子没钱?”他说,“好啊,老子这就让你变成钱!
”话音未落,他那只油腻的手已经抄起了桌上的酒瓶。那酒瓶裹着风声,像一颗炮弹,
直直地砸向我的脸。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我能看清瓶身上模糊的绿字,
能闻到那股混杂着麦芽和暴戾的酸腐气味。我的身体被恐惧钉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只剩下本能的尖叫在喉咙里打转。我的右耳隐隐作痛,
那是上次被他一耳光扇得耳膜穿孔留下的后遗症。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瘦弱的身影,
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横亘在我身前。是林默。我十六岁的弟弟。
他上次被打的腿还没完全消肿,走起路来还带着点跛。“砰!
”那声音沉闷得像石头砸进烂泥。酒瓶在他左边额头应声碎裂,
琥珀色的酒液、白色的泡沫和猩红的鲜血瞬间炸开,混合着玻璃碎屑,四下飞溅。
几滴温热黏腻的液体溅到我的脸颊上,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我眼睁睁地看着林默,
他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只是身体剧烈地晃了晃,像一棵被狂风撼动的、营养不良的小树。
但他没有倒下,用那副单薄的身体,死死地护住了我。林强看到林默挡在我身前,
眼底的凶光更盛。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小畜生!
**也敢挡老子!”他怒吼着,一脚踹在林默的肚子上。我们俩一起摔倒在地。
我被他护在身下,后脑勺重重地磕在水泥地上,疼得眼冒金星。而他,像一头受伤的幼兽,
用手肘和膝盖撑着地,依旧弓着背,将我牢牢地护在他身体与地面之间那狭小的空隙里。
母亲李静在旁边,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打,身体猛地一颤。
她那因为上次被林强用板凳腿砸伤而隐隐作痛的腰,让她下意识地捂了一下。但下一秒,
她眼里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别打我孩子!”她嘶吼一声,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试图拉开林强那只踢打的脚。“滚开!”林强反手一巴掌,狠狠地扇在母亲脸上,
紧接着又是一脚,将她瘦弱的身体踹飞出去。“砰!”母亲的头重重地撞在墙上,
发出一声闷响,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痛呼,就软软地倒了下去,晕了过去一动不动。
父亲的拳脚,雨点般地落了下来。我的整个世界,只剩下林默压抑的闷哼,
和拳头砸在他背上那一声声“咚、咚、咚”的、令人心胆俱裂的闷响。那仿佛不是拳头,
而是砸碎我们童年和未来的铁锤。我紧紧抓住林默沾满血污的衣服,泪水和鼻涕糊了一脸,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必须逃离这里!当晚,阁楼里,外面下起了雨。我拧干了毛巾,
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林默额头那道狰狞的伤口。我用偷跑出去在药店买来的酒精棉球,
一点点地为他清理嵌在肉里的玻璃碴。我的手抖得厉害,每一次镊子碰到他的皮肉,
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可林默没有哭,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在昏暗的灯泡下显得异常苍白,只有额头上的伤口,
像一只血红的眼睛,在无声地控诉。我终于忍不住,眼泪“啪嗒”一声掉在他的手背上。
“对不起……小默……都怪我……”他没有安慰我,只是抬起头,
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我。那不是一个十六岁少年该有的眼神,平静、幽深,
藏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冷硬的决绝。然后,他缓缓地、清晰地吐出了三个字。“姐,
快逃。”这三个字,他说得异常冷静,不像一个临时的决定,
倒像是一个在他心里盘算了千百遍的、最终的结论。就在这时,
楼下隐隐约约传来了林强醉醺醺的、含糊不清的低语。“……那丫头片子,
长开了……水灵得很……再养两年,快能换大钱了……上次那个王屠夫给五万,
这次说不定能翻倍……”那声音像一条湿滑的毒蛇,顺着楼梯的缝隙钻进我们的耳朵里。
我浑身的血液,再一次凉透。我看向林默,他也正看着我。我们都在对方的眼睛里,
看到了同样的东西——被逼到绝境的恐惧,和被点燃的、不顾一切的求生欲。更有一丝,
对林强那份**裸的贪婪和污秽的恶心。逃亡。这是唯一的生路。
第二章活人估价不知过了多久,母亲李静才从昏迷中醒来。她感到头痛欲裂,
后脑勺传来一阵阵刺痛。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了天花板。耳边传来林强低沉的哭声。
他跪在床边,抱着她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忏悔:“老婆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不是人,我该死!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动手了,再也不喝酒了,我一定改,
一定好好过日子!”李静没有说话,只是呆滞地看着他。这样的场景,她已经经历过无数次。
每一次他醉酒施暴后,酒醒都会跪地求饶,痛哭流涕,发誓悔改。而她,
每一次都会选择相信。她总是在心里安慰自己,林强只是喝多了,他本性不坏,
他还是爱这个家的。她幻想过无数次,一家四口能平平安安地坐在一起,吃一顿热腾腾的饭。
没有争吵,没有打骂。孩子们能像别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长大。为了这个微薄的幻想,
她一次次地忍耐,一次次地原谅。林强又转向我和林默,脸上挤出慈爱的笑容:“晓晓,
小默,别怪爸,爸也是一时糊涂。爸保证,以后再也不打你们了。爸会好好赚钱,
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他甚至还主动去厨房,笨拙地熬了一碗姜汤,端到李静面前,
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老婆子,喝点姜汤暖暖身子。”这样的假仁假义,
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我什么也没说。林默也只是默默地低着头,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藏着我看不懂的情绪。那之后的几天,家里的空气像凝固的猪油,
又黏又闷。林强暂时收敛了暴行,但那种压抑的气氛,比直接的打骂更让人窒息。
我和林默成了两只受惊的鸟,把所有能穿的衣服都偷偷塞进一个破旧的书包,
藏在阁楼的角落。我们知道,林强不会善罢甘休。他看我的眼神,像饿狼看到了肉。
他上次酒醉后,看着我身体发育的眼神,还有那些污言秽语,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
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恶心和恐惧。这天下午,天阴得厉害,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进来的是三个男人。为首的那个,我认识。
镇上肉铺的王屠夫,五十多岁,终年一身洗不干净的油腻,肥头大耳,眼睛里闪着精光。
他身后跟着一个眼神呆滞的年轻人,是镇上出了名的傻子,王屠夫的儿子。最后面,
是满脸谄媚笑容的林强。他搓着手,哈着腰,那副丑恶的嘴脸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沉到了不见底的深渊。母亲的手停了下来,
一串刚穿好的珠花“哗啦”一声散在地上。她那双总是隐忍的眼睛里,
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惊恐。林默“霍”地一下从门槛上站了起来,
瘦小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决绝地挡在我身前。他知道,我也知道,这一次,
林强真的要“卖”我了。“王哥,您看,这就是我那丫头,林晓。”林强搓着手,
脸上那种卑躬屈膝的笑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王屠夫的目光像两把油腻的刷子,
在我身上从头到脚地刷了一遍。他无视林默,直接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像被蝎子蜇了,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只刚剁完肉的手,指甲缝里嵌着黑红的血泥,
它所带来的黏腻触感和生肉的腥气,像一条湿滑的蛆虫,顺着我的手臂一路向上爬,
钻进我的脑子里。一股恶心感直冲喉咙。他把我从林默身后拽了出来,
凑到他那张散发着生肉和口臭气味的脸前,像打量一头待宰的牲口。他甚至还伸出另一只手,
在我胳膊上捏了捏,仿佛在估量着斤两。嘴里还发出“啧啧”的声音,
然后转头对林强咧开一口黄牙。“五万块钱,值!”这五个字,像五颗烧红的钉子,
狠狠地钉进了我的脑子里。我的人格,我的尊严,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
我感觉自己不再是个人,而是一件明码标价的货物,随时可以被交易。“你放开我姐!
”林默的怒吼像一声惊雷。他像头被逼到绝境的狼崽,猛地扑了过去。可他太瘦弱了。
王屠夫的傻儿子一伸腿就将他绊倒,一只硕大的、沾满泥水的脚,死死地踩在了林默的背上,
将他的脸整个按进了泥水里。“小默!”我尖叫着,却被王屠夫死死地攥住。
就在我彻底绝望的时候,一直倒在地上呜咽的母亲,突然爆发出了一股惊人的力量。
她挣扎着爬起来,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
她看到了墙角那个装着针头线脑的竹篮。篮子里,放着一把她用来剪线头的、乌黑的旧剪刀。
她一把将剪刀攥在手里,踉跄着冲过来,张开双臂,用自己孱弱的身体护在我身前。
“你们谁也别想动我女儿!”她的声音嘶哑、尖利,像一只被逼急了的老母鸡,“谁敢碰她,
我……我跟他拼了!”我的心猛地一颤,母亲,
这个平时逆来顺受、长期忍受林强家暴的女人,竟然为了我,爆发出了如此的勇气。
她身上那些新旧交替的淤青,那些被林强用板凳腿砸伤的伤痕,仿佛都在这一刻被点燃。
林强的脸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反抗,涨成了紫红色。在他看来,
这是他作为“一家之主”的绝对权威,被彻底挑战了。他无法容忍自己的“财产”反抗自己。
“反了!你们他妈的都反了!”他彻底被激怒了,像一头发疯的公牛,冲向母亲。
他夺过剪刀扔在地上,抓着母亲的头发,将她的头狠狠地往墙上撞去!“砰!”那声音,
比之前酒瓶碎裂时更闷,也更让我心胆俱裂。母亲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惨叫,
整个身体就像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瘫了下去。可林强没有停手。他将母亲拖到院子中央,
用那双穿着硬底皮鞋的脚,一脚、一脚地,往她瘦弱的、蜷缩起来的身体上猛踹。每一下,
都像踹在我自己的心上。我看到了母亲的嘴角渗出血丝,她身体每一次的抽搐,
都让我感觉自己被撕裂。“妈——!”我和林默的尖叫声撕裂了整个院子。我们的哭喊,
却像被风吹散的灰尘,丝毫无法阻止林强的暴行。当一切失控的暴力终于停歇,
王屠夫父子早已被这血腥的场面吓跑,落荒而逃。院子里,只剩下我们,
还有倒在冰冷泥地上的母亲。鲜血从她身下慢慢地渗出来,和地上的泥水混在一起,
变成一种触目惊心的、暗红的颜色。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了。
医院里那股浓重的消毒水味,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了我的喉咙。
医生把我们叫到走廊尽头,摘下口罩,疲惫地摇了摇头。他说,内出血太严重,送来得太晚,
让我们准备后事。“后事”两个字,像两根冰锥,狠狠地钉进我的耳朵里,
冻结了我所有的希望。我们在病床边守了三天三夜。林强一次也没出现过。第四天夜里,
母亲忽然清醒了。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朝林默招了招手。林默立刻俯下身,
把耳朵凑到她嘴边。母亲的嘴唇贴着林默的耳朵,用只有他能听见的、蚊子哼一样的声音,
艰难地吐着字。我看到林默的身体猛地一僵,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滚圆。
母亲用那双枯枝般的手,颤抖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用手帕层层包裹的旧木盒,
和一卷被攥得又湿又皱的钱,塞进林默的手里。然后,她用尽最后一口气,说出了几个字。
这次,声音大了一点,尖利而急促。
“晓晓……不是你亲姐……是妈当年在医院捡的……你带她走!快走!”说完这句话,
她一直圆睁的眼睛,猛地失去了所有光彩。监护仪上那条脆弱的曲线,
瞬间被拉成了一条笔直的、刺眼的红线,发出一声绵长而绝望的“嘀——”。世界,
在那一刻,静止了。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有母亲那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轰鸣。
第三章南北殊途那个夜晚,我们做了一件最大胆、也最悲伤的事。我们用母亲留下来的钱,
买通了医院看门的老头,用一辆破旧的板车,在凌晨三点,将母亲的遗体偷偷运了出去。
我们把她带到了镇子后面那片没人管的荒坡上。月光冷得像冰,没有工具,我们就用手,
用捡来的碎瓦片,疯狂地刨着那片坚硬的黄土地。指甲翻裂,鲜血混着泥土,
可我们感觉不到疼。天快亮时,我们将母亲的身体,连同那张医院的白布,轻轻地放了进去。
没有棺木,没有寿衣。林默找来一块石板,用尖锐的石头,
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刻下了“李静”两个字。我们跪在坟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额头撞在坚硬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妈,我们走了。”林默说,
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进尘土里。“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姐。”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承诺,
更像誓言。我们逃向火车站,用母亲的血汗钱,买了两张去往南方的、最便宜的绿皮火车票。
火车“哐当哐当”地启动,载着我们,
缓慢而坚定地驶离那座吞噬了我们童年和母亲的地狱小镇。
车厢里混杂着泡面、汗水和劣质烟草的味道。**在冰冷的车窗上,身体和灵魂都已麻木。
火车行驶了几个小时,窗外已是一片漆黑。林默一直沉默着,他把那个木盒抱在怀里,
像抱着一件绝世珍宝。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过头,看着我。“姐,”他开口,
声音沙哑得厉害,“妈临走前,跟我说……说你不是我亲姐。十七年前,
她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捡到了还是婴儿的你……”“哐当……哐当……”火车的声响,
在那一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震得我耳膜生疼。我的大脑停止了运转。我不是……亲生的?
那个我怨恨了十七年、又逃离了十七年的“家”,
那个我以为流淌着相同血脉的弟弟……原来,这一切从根上就是错的。
我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身体,拉开了和他的距离。那只是一个极细微的动作,
一个纯粹出于震惊和本能的反应。可我清楚地看到,那个动作像一把无形的、锋利的刀,
狠狠地扎进了林默的心里。他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那双一直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了。我们之间,
那根看不见却无比坚韧的、名为“姐弟”的纽带,在那个瞬间,应声断裂。
我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为了我流了血,而我却不是他的亲姐。
这种沉重的愧疚和身份的错位,让我无法面对他。火车发出一声长鸣,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似乎要在一个不知名的小站停靠。就在这时,林默猛地抬起了头。
他的眼中没有了刚才的痛苦和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悲壮的决绝。
趁着火车减速的瞬间,他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怀里那个木盒和那卷钱,
一股脑地塞进了我的怀里。“姐!”他喊出了对我的最后一个称呼,声音嘶哑而用力,
“林强肯定会找人来追我们!他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不能在一起,目标太大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站起身,拉开了那扇沉重的、吱嘎作响的车门。“你干什么?!
”我惊叫起来。他没有回头,只是站在车门口,用尽全身的力气,
朝我嘶吼:“你拿着钱和妈的东西,往南走!一直往南走,别回头!我去北边,引开他们!
他最可能去北边那些赌友和老家亲戚那里找,我过去露个面,就能给他制造假象!”说完,
在火车即将停稳的前一秒,他纵身一跃,跳下了站台。我疯了一样扑到车门口,
只看到他瘦削的身影在昏黄的站台灯光下踉跄了一下,
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与火车行进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林默——!
”我的哭喊被火车的汽笛声彻底撕碎。火车只停了短短一分钟,便再次启动,轰隆隆地,
带着我,继续向南。我瘫坐在冰冷的座位上,
怀里抱着那个冰冷的木盒和那卷还带着母亲体温的钱,泪水模糊了整个世界。窗外,
是他消失的、无尽的黑暗。一场共同的逃亡,在这一刻,变成了两场孤独的流浪。
我心里明白,分开,是为了彼此的生路。也是为了给彼此一个,摆脱林强追捕的,
最大可能的机会。第四章附骨之疽一年后。南方,一座被霓虹与钢筋水泥包裹的巨大城市。
我十八岁了。这一年,我像一棵被强行移植到水泥地裂缝中的野草,
拼尽全力汲取着每一滴雨水,疯狂扎根。我换过三份工,住过四次地下室,
终于在一家销售公司转正,有了一张能在这座钢铁森林里勉强立足的通行证。
我和林默在不同的城市,相隔一千多公里。我们用最原始的方式联系——每月一封信,
偶尔通一次电话,绝口不提过去,只聊现在。我们像两座在不同海域独自漂流的孤岛,
用微弱的信号,确认着彼此的存在。我以为,只要跑得够远,藏得够深,
就能把过去彻底甩掉。直到那天晚上,两个穿制服的男人敲开了我出租屋的门。
“你父亲林强,一个月前向户籍地派出所报案,称与未成年子女失联,请求协助查找。
”警察的语气公式化,不带任何情绪,“我们通过系统比对,确认你在此居住。你弟弟林默,
属地同事也已经找到了。”他说的温和,平静。可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钢钉,
狠狠楔进我的脑子里。自由,原来只是个笑话。一张由数据和系统编织成的天罗地网,
从一开始就覆盖在我头顶。林强甚至不需要亲自来找,他只需要去派出所掉几滴鳄鱼的眼泪,
这张网就会精准地为他标出猎物的位置。我们的坐标暴露了。那只看不见的手,
已经再一次伸到了我们面前。那之后,林强再也没有动过手,他学会了更文明的敲诈。
七年间,我从青涩的实习生,蜕变成公司的销售冠军。林默也从沉默的少年,
成长为一名资深的软件架构师。他自学编程,在图书馆和网吧里沉迷代码,
用他那份对逻辑和秩序的偏执,逃避着现实的混乱。我们像两台精密运转的机器,
疯狂地工作,拼命地赚钱。因为每个月,我们都要准时向那个男人“上缴”一笔“孝敬费”。
我们成了他炫耀的资本,成了他牌桌上吹牛的谈资。而我们,
就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绳索拴住的牛马,无论跑多远,都逃不出那个小圈。直到两个月前,
林默换了公司。他用技术手段隐藏了自己的一切踪迹,第一次,林强的“孝敬费”断供了。
火山,终究还是喷发了。“我被辞退了。”林默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平静,
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林强还是找到了他。林默虽然用代码屏蔽了所有电子联系,
但林强却通过他原来公司的老同事,以及一些社会上的地痞流氓打听,
最终还是找到了他的新公司地址。他直接冲进了那栋林默工作的写字楼,
扑通一声跪在林默的工位前,抱着他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
上演了一出“子女飞黄腾达,老父无人赡养”的年度悲情大戏。公司为了息事宁人,
当天就辞退了他。“HR把补偿金的信封给我时,他一把就抢了过去,”林默在电话里说,
“抽出几张钱在我眼前晃了晃,笑着说,‘还是我儿子有本事’。
”我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我知道,林强这一招,不是为了钱,是为了惩罚。
他在用最恶毒的方式告诉我们:你们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们飞得再高,
翅膀也握在我手里。第二天,我的直属上司表情古怪地告诉我,楼下会客室有人找。
我推开门,看到了那张我恨不得亲手撕碎的脸。林强旁边,
还坐着一个地中海发型、戴着粗金链子的油腻男人。“晓晓,快过来!”林强热情地招手,
“给你介绍一下,王老板,做大生意的!王老板说了,只要你点头,彩礼三十万起步,
市中心一套房,名字写你的!”我没有暴怒,反而冷静了下来。我甚至对他身边那个王老板,
露出了我面对大客户时最标准、最无懈可击的微笑。“王总,是吗?”我拉开椅子坐下,
姿态优雅地交叠双腿,“听我爸这意思,您是想跟我谈一笔‘婚姻采购’的生意?这样吧,
如果您真有诚意,不如我们先谈个项目合作?”我顿了顿,目光扫过林强,
又落回王老板身上,“您先签一份价值五百万的年度战略合作协议。
这算是我们合作的‘诚意金’。签了协议,别说吃饭,我亲自跟您汇报下半年的产品规划,
保证让您满意。您看如何?”我用商业规则把他架在了火上烤。我不是在谈彩礼,
而是在谈一笔高难度的长期商业合作。一个只想“买个听话老婆”的男人,
绝不会想要一个在谈判桌上能与他平起平坐,甚至要求更高的“合伙人”。
王老板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僵住了,他讪讪地笑了笑,带着一脸晦气的林强,灰溜溜地走了。
他想要的只是一个“商品”,
而不是一个需要高投入、高风险且充满不确定性的“商业伙伴”。王老板前脚刚走,
林强就冲了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胳膊,眼神凶狠,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的疯了!
老子好不容易给你找个金龟婿,你几句话就搅黄了!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他扬起手,
眼看就要一巴掌扇下来。我的直属上司适时地走了进来,轻轻咳嗽了一声。
林强的手僵在半空,不甘心地收了回去,但那双眼睛里的怨毒,却几乎要将我灼穿。
我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上司走进来,递给我一杯水,
叹了口气:“林晓,你很出色。但是……尽量别把私事带到公司来。”我明白他的意思。
林默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我所有的挣扎,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
最终只会换来更沉重的报复。我们就像两只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身后是万丈深渊,
身前是虎视眈眈的猎人。窒息感包裹着我。第五章饮鸩止渴那天晚上,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璀璨又冰冷,
没有一盏是属于我的。我的心像被林强那只油腻的手死死攥住,又被王老板轻蔑的目光凌迟。
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光鲜,在他面前都变得一文不值。我只是一个可以被定价的“商品”。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和恐惧。只要我还是“林强的女儿”,只要我没有一个“归属”,
我就永远是待价而沽的货物。我拨通了林默的电话。“他来找我了。”我说。
那头是长久的沉默。“他带了个男人来,又一次想把我卖了。”我继续说,声音麻木,
仿佛在陈述别人的故事。“姐,”林默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们搬家吧,
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没用的。”我无奈的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们能跑到哪儿去?跑到天涯海角,他都能拿着户口本找到我们。只要我还是单身,
他就可以以‘父亲’的名义,合法地对我进行‘安排’。法律上,我是他女儿,
他有‘监护权’,有‘知情权’。林默,我们逃不掉的。”我们都沉默了,电话两端,
只有彼此绝望的呼吸声。一个疯狂的、荒谬的念头,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劈开了我混沌的脑海。“小默,”我听到自己用一种陌生的、平静到诡异的声音说,
“你说……如果我们都结婚了,会怎么样?”电话那头,林默的呼吸猛地一滞。
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像在说服他,更像在说服自己:“如果我们有了自己的家庭,
有了法律上的另一半,他是不是就失去了立场?他再来闹,就是家庭纠纷。
他再想把我卖给谁,就是破坏别人的家庭!婚姻,至少能给我一个法律的壳子,
一个名义上的保护,让我不再是那个随时可以被他掌控的‘单身女儿’。
”我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亢奋。这像一根救命稻草,我知道它淬着剧毒,
但这是溺水之人能看到的唯一一根浮木。电话那头,长久的死寂之后,
我听见林默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说出了和我一模一样的想法。“姐,我也在想……也许,
结婚就好了。有了家庭,有了法律的羁绊,他再想纠缠我们,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不能再以‘父亲’的身份,随意干涉我们的生活。
”我们不约而同地说出了这个疯狂的计划。没有心跳加速,没有羞涩脸红,
只有两个幸存者在绝境中,选择饮鸩止渴。婚姻,对我们而言,不再是爱情的殿堂,
而是包裹着毒药的救命符。那一刻,我们决定,开始一场狩猎。
世界在我们眼中瞬间分崩离析,然后以一种全新的、冷酷的逻辑重新组合。
我不再是那个躲在人群里,祈祷不要被野兽发现的猎物。我站了起来,
主动审视这片危机四伏的丛林,寻找一个足够坚固的、能让我藏身的巢穴。
我要找的“丈夫”这个角色,岗位要求上没有一条关于爱情,
只写着一行冰冷的目的:能彻底挡住林强,给我一堵法律上的墙。
第六章我的骑士我的“猎物”自己撞了上来。那天,林强又来了。
他就在公司楼下大厅的沙发上坐着,不吵不闹,用一种悲戚又固执的眼神,
看着每一个进出的人。前台小姑娘几次劝说无果,只能把求助电话打到我这里。
我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盔甲披挂整齐地走下楼。周围同事们好奇又同情的目光,
像细小的针,灼热地扎在我的背上。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当众展览的标本,
上面贴着“不孝女”的标签。就在我准备把他拖出去时,一个温和的男声在我身后响起。
“叔叔,您好。”我回头,看到了周诚。我们法务部的同事,平时开会见过几次,印象不深。
只记得他总是穿着熨帖的白衬衫,戴一副金丝边眼镜,说话不疾不徐。“我是林晓的同事,
周诚。”他走到我身边,不着痕迹地将我护在身后半步的距离,然后转向林强,
“您找林晓有事吗?她正在上班,可能不太方便。我在相关单位有几个熟人,要不,
我请他们出面,帮您和晓晓正式协调一下家庭矛盾?”“相关单位”这几个字,
像一道无形的符咒,瞬间镇住了林强。他那张暗红色的脸白了又红,眼神里闪过一丝畏惧。
他没敢再纠缠,嘟囔着“我找我女儿天经地义”,然后灰溜溜地走了。大厅里恢复了安静。
周诚转向我,镜片后的眼睛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你还好吗?这种事,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们,总有办法解决的。”那一刻,我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温暖。
他看我的眼神,没有怜悯,没有审视,只有纯粹的关心。我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
迅速分析着眼前这个男人:三十岁,有官方背景,外形体面,逻辑清晰,
懂得用最有效的方式处理最棘手的麻烦。他不是骑士,他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
能切除我身上那颗名为“林强”的毒瘤。我的脑中,
瞬间闪过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就是他了。接下来的几个月,我和周诚的关系,
像一个被精心设计的项目,稳步推进。我们不谈风花雪月,只谈现实。
他会帮我分析林强这种人的法律软肋,会教我如何构建起一道坚不可摧的法律防火墙。
他像一个高明的棋手,不动声色地为我营造了一个“受害者”与“潜力股”并存的身份。
然而,他所展现的,远不止是理性的帮助。他会在我加班到深夜时,默默送来热腾腾的宵夜。
会在我为客户方案焦头烂额时,耐心倾听,给出独到见解。他记得我随口提过爱吃的小零食,
记得我工作上的每个小成就,并毫不吝啬地赞美。他欣赏我闪闪发光的样子,
每次我签下大单,他都会比我自己还高兴。他会说:“林晓,你值得更好的,
我希望你能永远这样自信、耀眼。”他甚至会主动提及,他很喜欢小孩子,
希望将来能有一个温暖的家,有我和他,还有我们可爱的孩子。这些话,像春风化雨,
一点点渗透进我冰冷的心房。我从未体验过这种被全然接纳、被无条件支持的“爱”。
我开始贪恋这种感觉,渴望它能成为我生活的主旋律。这是一场交易,我反复对自己说。
我用我的商业价值和外在形象,换取他背后的社会资源和家庭庇护。可内心深处,
我又何尝不希望,这冰冷的交易,能开出一点点名为“真爱”的花朵呢?求婚那天,
是我的生日。周诚订了一家能俯瞰全城夜景的旋转餐厅。甜点上来的时候,他忽然站起身,
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单膝跪在了我的面前。餐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都像聚光灯一样打在我们身上。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枚设计简洁的钻戒。我以为会听到那句俗套的“我爱你”。但他没有。他举着戒指,
目光牢牢地锁住我的眼睛,用一种无比清晰、无比郑重的声音说:“林晓,
我知道你害怕什么,也知道你想要什么。把你的手给我。从今天起,有我在,你那个爹,
再也不敢来骚扰你。”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爱你,不是因为你的能力,
不是因为你的美貌,而是因为你面对困境的勇气和坚韧。我想给你一个真正的家,
一个让你永远不再感到恐惧的港湾。”嗡——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比一万句“我爱你”都更有杀伤力。它击溃了我最后一丝伪装,
让我**裸地暴露出那个在原生家庭的废墟里,瑟瑟发抖、渴望被拯救的自己。
我明知这是对症下药,明知这份承诺背后是等价的交换,可我无法抗拒。
就像一个在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看见了一杯水,哪怕明知水里可能有毒,
也会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被理解和被保护,仿佛所有的伤痛,
都在他这句承诺中找到了归宿。我听见自己用颤抖的声音说:“好。”两天后,
我和周诚领了结婚证。红色的本子,烫得我手心发麻。我以为,我终于抓住了救命的藤蔓,
爬出了悬崖。却不知道,我只是从一个看得见的火坑,主动跳进了另一个更深、更冷的冰窟。
第七章定制的爱情我领证的当晚,接到了林默的电话。“姐,”他的声音很轻,
却透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我们今天,也领证了。”后来我才知道,
在我遇到周诚的同时,林默也掉进了另一个更温柔的陷阱。那个陷阱叫苏曼。
林默被辞退那天,所有人都用看白眼狼的眼神看他时,只有她,上一家公司的行政,
在递交补偿金信封时,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你没错,别往心里去。”那句话,
像一道暖流,瞬间击溃了林默所有伪装的坚硬。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
他从未被如此温柔地“看见”过。后来,她主动联系了林默,说自己也辞职了,
想请他吃个饭,就当是朋友间的关心。她有着一张清秀的脸,总是素面朝天或化着淡妆,
穿着棉质的连衣裙,眼神清澈得像一汪泉水。这种“纯净感”,对林默而言,是终极的解药。
她知道林默没有学历,知道他靠自学编程才有了今天的成就。她从不问他的过去,
也不打探他的家庭。她只是默默地倾听,眼神里全是理解和心疼。
她会认真听林默讲那些复杂的代码,虽然她一个字都听不懂,但她就那么托着下巴看着他,
眼神很亮,充满了崇拜。她说:“我喜欢看你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样子,特别有魅力。
”她会说:“我知道你很辛苦,以后,有我陪着你。”“吃饭的时候,”林默后来告诉我,
“我‘不小心’把手机掉在桌上。屏幕亮着,上面是我为你拍的那张照片,
在海边笑得像个傻子那张。她看到了,问我这是谁。我说,是我唯一的家人。
”苏曼的眼神瞬间变得更温柔,她轻声说:“你一定很希望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吧?”林默说,
是。苏曼像一汪早春的泉水,以一种不容抗拒的温柔,迅速包裹了他冰冷的生活。
她每天都给他做饭,把他的衬衫按颜色深浅分开洗,熨得没有一丝褶皱。
她会记得他无意中提过的每一件小事,她的“善良”和“体贴”,
是如此精准地投喂着林默内心最饥渴的部分。她从不提钱,
甚至在林默主动提起彩礼和房子时,她哭了。“她说她什么都不要,”林默的声音低了下去,
带着一丝被彻底击溃的颤抖,“她说她自己也是一个人,无亲无故,她只想和我,有个家。
”只想和你,有个家。这句话像一把淬了蜜的刀,
剖开了林默几十年来最深、最不可言说的伤口,然后用最柔软的棉花,
轻轻地、温柔地填了进去。他所有的坚硬、所有的防备,在这一句话面前,土崩瓦解。
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能与他共建秩序、共享温暖的港湾。苏曼的每一分“善良”,
都是精准投喂的毒药,目的是为了换取林默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积蓄。
苏曼拒绝了任何形式的求婚仪式,说那些都是虚的。她只是在他下班回家时,
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把身份证放在他手里,眼睛红红地说:“我们去把家定下来,好不好?
”我们拿着那两本红色的结婚证,像两个打了胜仗却满身是伤的士兵,隔着电话线,
分享着彼此空洞的胜利。我们终于靠岸了,终于为自己找到了法律上的“家人”,
筑起了一道看似坚不可摧的墙。那一晚,我睡了逃亡以来最安稳的一觉。我以为,
噩梦结束了。这根本不是风暴的结束,而是另一场更漫长、更隐蔽的风暴,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