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何时停了。一轮巨大的皎月悬在清墨般澄澈的天穹之上,清辉万里,如水银泻地,
慷慨地流淌过刚刚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的苍茫大地。江水平息了咆哮,在月光下温柔地流淌,
低声呜咽,仿佛在安抚这片饱经战火、遍体疮痍的土地。清江台上,流黄罗伞盖早已撤去。
太子赵元宸立于临江的石栏边,玄色金边斗篷在夜风中微微拂动,衬得背影挺拔如山,
目光投向烟波浩渺、奔流向海的清江。我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
膝头的旧伤和身上积累的疲惫在经历一整日的惊天巨变后如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人吞没。
目光掠过那些在月光下被迅速清理、只剩下大片大片冲刷不掉的暗红印记的战场,
心头百味杂陈。赵元启的黑甲亲卫在神机营和百姓的联合绞杀下死伤殆尽,尸横遍野。
他本人,最终被太子麾下一员悍将亲自枭首示众,
那颗曾经俊美无俦、贵不可言的头颅此刻被高悬在一根长竿之上,
死鱼般的眼睛空洞地瞪着夜空,成为这场滔天叛乱的终结符号。
太子并未将这颗头颅立刻送往京城,而是要将其悬挂在清江口岸三日。三日之后,
头颅将被快马送往京城请罪,而太子赵元宸则将亲自扶灵北归。清江台的血腥气,
终将被浩荡的江风洗刷。我轻轻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夹杂着泥土、血腥和淡淡水汽的气息。
再抬首,目光与不远处临水而立的永嘉相遇。月光温柔如水,轻抚在她苍白而平静的脸上。
她似乎刚从赵元宸身侧低语几句,此刻正由侍女小心扶着,慢慢踱步过来。
她的步伐还有些许凝滞虚浮,左臂依然被妥善地安置在身前,
但那挺直的背脊和深潭般平静的眼眸已恢复了往昔的神采。行至我身侧,她没有说话,
与我一同望向月下奔流不息的长河。那河面倒映着万点碎银,仿佛银河跌落凡尘。“结束了?
”她轻声问,声音在夜风中缥缈如烟。“清江口算是结束了。”我答道,
目光掠过江面上那些忙碌穿梭的、点着火把清理战场和残骸的小船,
“可这万里江山上的疮口,才刚刚开始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