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沉地压在青瓦村的上空,连风都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湿冷。
泥泞的土路被送葬队伍踩出深浅不一的脚印,黑色的棺木在十六名精壮汉子的肩头缓缓移动,
棺身漆皮光滑,在昏暗天光下泛着幽冷的光,边缘处隐约能看到描金的缠枝纹,
只是被厚重的背伤盖得几乎看不见了。吴小天跪在队伍最前头,膝盖陷在冰冷的泥水里,
粗麻孝服早已被雨水打透,贴在身上又冷又沉。他死死咬着嘴唇,才没让哽咽声冲破喉咙,
眼泪混着雨水从眼角滑落,砸在地上,瞬间与泥水融为一体。
他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香烛味、泥土的腥气,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鳞片腥气的异香。“轰隆——”一声闷雷在云层深处炸响,
惊得送葬队伍里几个胆小的妇孺低呼出声。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破空声从天际传来,
像是无数根钢针划破空气。吴小天猛地抬头,只见九条紫黑色的巨蛇正从乌云里探下身来,
它们的身躯比水桶还要粗壮,鳞片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冷光,三角形的脑袋上,
金色的竖瞳漠然地扫视着下方,吐动的信子带着腥风,将周围的雨丝都震得四散开来。
队伍里瞬间陷入死寂,连哭泣声都戛然而止。有人手里的白幡“啪”地掉在地上,
有人腿一软差点瘫倒,唯有几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脸上虽有惊色,眼底却藏着一丝了然。
吴小天的父亲吴建国紧紧攥着他的胳膊,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衣服传过来,
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却低声在他耳边说:“别怕,是来送爷爷的。
”吴小天愣愣地看着那些巨蛇,它们盘旋着落下,庞大的身躯如同活过来的黑色山脉,
将那口黑漆棺材团团围住。没有攻击,没有嘶吼,只有一种近乎肃穆的沉默。
为首的那条巨蛇,额头上似乎有一块淡金色的鳞片,它微微低下头,
用脑袋轻轻蹭了蹭棺木的侧面,动作竟带着几分……温柔?这诡异的一幕,
让吴小天的心脏狂跳不止。他想起爷爷生前讲过的那些故事,说深山里有灵蛇修行,通人性,
辨善恶,可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九条如同传说中神兽般的巨蛇,出现在爷爷的葬礼上。
送葬的队伍继续前行,巨蛇们就那样围在棺材两侧,如同最忠诚的护卫。
它们的身躯偶尔擦过旁边的树木,粗壮的树干便会“咔嚓”一声断裂,
却没有一片叶子落在棺木上。吴小天跟在后面,目光始终离不开那些巨蛇,他注意到,
每当巨蛇吐动信子时,空气中那股鳞片的腥气就会浓一分,而原本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乌云,
似乎也随着它们的移动,悄悄裂开了一道缝隙,漏下一点微弱的天光。走到村后的山坡时,
那里早已挖好了墓穴。巨蛇们停下脚步,为首的金鳞大蛇再次用脑袋蹭了蹭棺木,
随后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其余八条巨蛇像是接到了指令,纷纷扬起头颅,
对着天空吐出信子。刹那间,原本连绵的雨声竟小了下去,风也变得平缓,
连那口沉重的棺材,在被放入墓穴时,都显得异常平稳。直到黄土一捧捧盖在棺木上,
巨蛇们才缓缓升空,依旧是那九条紫黑色的身影,在乌云中盘旋了三圈,最后化作几道黑影,
没入云层深处,消失不见。仿佛刚才那震撼人心的一幕,只是一场被雨水泡出来的幻觉。
葬礼结束后,吴小天跟着父亲回到那个熟悉又空旷的老屋。堂屋里还摆着爷爷的遗像,
黑白照片上,爷爷穿着青色的长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吴小天走到遗像前,跪下磕了三个头,鼻尖一酸,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爷爷……”他喃喃自语,“那些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吴建国蹲在他身边,
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声音沙哑:“你爷爷他……不是普通人。”吴小天抬起头,
泪眼朦胧地看着父亲。他知道爷爷是风水师,村里谁家盖房子、选坟地,都会来请教爷爷,
邻村的人也常常慕名而来。但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些懂点门道的手艺,
就像村里的木匠会做家具,铁匠会打铁一样。可今天那些巨蛇,绝不是普通手艺能引来的。
“你爷爷年轻的时候,去过很多地方。”吴建国望着窗外的雨帘,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他走过昆仑山的雪,穿过秦岭的雾,在湘西的密林里待过,
也在黄河边守过……他见过的东过,比咱们这辈子听过的都多。”吴小天的心跳不由得加快,
他想起爷爷书房里那些泛黄的古籍,封面上写着他看不懂的字;想起爷爷偶尔会在深夜里,
对着一盏油灯,用朱砂在黄纸上画着奇怪的符号;想起有一次他发高烧,昏迷不醒,
村里的医生束手无策,爷爷取来一碗清水,指尖在水面上划了几下,让他喝下去,没过多久,
烧就退了。以前他只当那是巧合,可现在想来,或许爷爷真的掌握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本事。
“那幅画呢?”吴小天忽然想起爷爷临终前的嘱托,“您收好没有?
”吴建国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站起身,走到墙角的一个旧木柜前,打开柜门,
小心翼翼地抱出一个用蓝布包裹着的长条形物件。解开蓝布,露出的是一个古朴的木框,
框里裱着一幅画。画纸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画着一片朦胧的山林,笔法潦草,看着毫无章法,
甚至连颜料都像是用最普通的墨汁调的,灰扑扑的,没什么看头。可吴小天每次看到这幅画,
都会觉得心里发寒,尤其是画中山林最深处的那块阴影,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看得久了,甚至会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呜咽声,像是有人被困在里面,拼命地想要出来。
“爷爷说,这画要交给你保管。”吴建国把画递到吴小天面前,眼神里满是郑重,“他还说,
让你带着画离开青瓦村,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吴小天接过画,
只觉得入手冰凉,比外面的雨水还要冷。他看着画上那片模糊的山林,
忽然想起爷爷弥留之际,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却死死抓着他的手,眼神里满是焦急和担忧,
嘴唇翕动着,反复念叨着几个字:“画……小心……红……”红什么?爷爷没说出来。
是红色的东西?还是一个姓红的人?“还有这个。”吴建国又从木柜里拿出两本线装的古籍,
递给吴小天。封面上用毛笔写着书名,一本是《玄门风水秘要》,
另一本是《符箓驱邪真解》,字迹苍劲有力,正是爷爷的笔迹。“爷爷说,
这两本书你要好好学,能保你性命。”吴建国的声音带着哽咽,“小天,
爹知道让你一个人走委屈你了,可这是你爷爷的意思,他不会害我们的。
你……你就听他的话,走吧。”吴小天把画和书紧紧抱在怀里,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
他看着父亲憔悴的面容,看着这个生活了十五年的家,看着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又酸又涩。他不明白,为什么爷爷要让他离开?
为什么不能留在家里?这个家,这个村子,到底藏着什么危险?还有那幅画里的东西,
和爷爷提到的“红”,又有着怎样的联系?无数个疑问在他脑海里盘旋,却找不到答案。
当天晚上,吴小天收拾了一个简单的包袱,把画和书小心地放进去,
又带上了几件换洗衣物和父亲塞给他的一些钱。他没有告诉村里的其他人,趁着夜色,
悄悄离开了青瓦村。走在村外的小路上,回头望去,整个村子都笼罩在黑暗里,
只有零星的几点灯火,像是困在浓墨里的星辰。他仿佛还能看到爷爷的遗像,
看到父亲担忧的眼神,看到白天那些巨蛇盘旋的身影。一阵风吹过,带着山林里的寒气,
吴小天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加快了脚步。他不知道前路会遇到什么,
也不知道爷爷口中的危险什么时候会降临,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怀里的画依旧冰凉,
那两本书的纸页粗糙,带着陈旧的气息。吴小天摸了摸包袱,心里暗暗发誓,
一定要学好爷爷留下的本事,一定要弄清楚所有的谜团。他没有看到,在他转身离开后,
青瓦村上空的乌云里,闪过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离去的方向,
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冰冷而诡异的笑容。而他怀里的那幅画,画中山林深处的阴影,
似乎比刚才更浓重了一些,那若有若无的呜咽声,也清晰了一瞬,又很快沉寂下去,
像是在积蓄着什么。前路漫漫,风雨未知。吴小天的脚步,踏入了一片他从未涉足过的世界,
而一场围绕着他、围绕着那幅画、围绕着爷爷留下的秘密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地压在吴小天的肩头。他背着那个不算太大的包袱,
脚下的石子路硌得脚掌生疼,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在寂静里炸开,
又被风卷着散进无边的黑暗里。包袱里的画似乎比白天更沉了些,那股子凉意透过粗布,
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钻。吴小天把包袱往怀里紧了紧,手指不经意间触到了画框的边缘,
那木头凉得像冰,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像是有细密的纹路在掌心轻轻刮过。
他赶紧收回手,心跳莫名快了几拍,爷爷临终前那含糊的“红”字,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天边泛起一点鱼肚白,远处的山影渐渐显露出轮廓,
像一头伏在地上的巨兽。吴小天找了块背风的大石头坐下,掏出怀里揣着的干硬窝头,
就着山涧里捧来的冷水,囫囵咽了几口。窝头刺得嗓子生疼,他却没心思细嚼,
眼睛一直瞟着那个包袱,总觉得那幅画里有什么东西在动。他犹豫了半晌,
还是忍不住把画取了出来。晨光熹微,正好照在画纸上,那片朦胧的山林在淡金色的光线下,
似乎清晰了一些。吴小天凑近了看,
才发现那些看似潦草的笔法里藏着蹊跷——每一笔都像是用极细的针尖勾勒出来的,
线条扭曲着,细看竟像是无数细小的符咒,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一起,组成了山林的轮廓。
而那片最深的阴影处,此刻竟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红雾,若隐若现,看得久了,
眼睛会一阵阵发花,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若有若无的呜咽,比在老宅里听到的更清晰了些,
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怨毒。“别装神弄鬼的。”吴小天咬着牙低喝一声,
把画重新裹好塞进包袱。他想起爷爷留下的那两本书,赶紧掏出来,借着晨光翻开。
《玄门风水秘要》的第一页,是爷爷用朱砂画的一个简单的罗盘,
旁边写着几行小字:“风水者,藏风聚气,得水为上。气行则生,气滞则煞。观天地之象,
察阴阳之变,方可知吉凶祸福。”字迹力透纸背,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
让吴小天躁动的心稍微安定了些。他一页页地翻着,
书里记载的都是些山川走向、穴位吉凶的判断方法,还有各种罗盘的使用技巧,
字里行间夹杂着爷爷用蝇头小楷做的批注,有些地方还画着简单的示意图,
比如什么样的山势是“龙抬头”,什么样的水流是“玉带缠腰”。
另一本《符箓驱邪真解》则更复杂些,开篇就是“符者,天地之令;咒者,鬼神之语”,
后面画着各式各样的符咒,有用来驱邪的,有用来安神的,还有用来止血治病的,
每一张符都标注着画法、咒语和使用时机,旁边同样有爷爷的批注,
提醒哪些地方最容易出错,哪些符咒威力太大,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吴小天看得入了迷,
直到太阳升到头顶,**辣地晒在背上,才回过神来。他把书小心地收好,心里有了些底。
爷爷让他学这些,显然是早就料到他会遇到麻烦,这两本书,就是他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
接下来的日子,吴小天一边赶路,一边抓紧一切时间研读那两本书。他白天走在荒山野岭里,
辨认着沿途的山势水流,对照着《玄门风水秘要》里的描述,
在心里默默推演;晚上找个破庙或是山洞歇脚,就着月光临摹书上的符咒,
嘴里反复念诵着那些拗口的咒语。他的进步不算快,但每一步都很扎实。半个月后,
在一个破败的山神庙里,他第一次成功画出了一张“安神符”。当最后一笔落下时,
黄纸上的朱砂忽然微微发亮,散出一股淡淡的暖意,
吴小天只觉得连日来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心里又惊又喜,对着爷爷的方向遥遥磕了个头。
可麻烦还是找来了。那是在一个叫“落马坡”的地方,据说以前是个古战场,死过不少人。
吴小天本来想绕开走,可天色已晚,山路又崎岖,实在找不到别的落脚处,
只能硬着头皮往坡上走。刚走到半山腰,就觉得不对劲——周围的空气突然冷了下来,
明明是夏夜,却冻得人骨头疼,耳边还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啜泣,
又像是铁链在地上拖行。他心里一紧,赶紧掏出罗盘。那罗盘上的指针本来好好的,
此刻却疯狂地转着圈,发出“嗡嗡”的轻响,指针的颜色甚至隐隐发绿。
吴小天记得爷爷在书上写过,罗盘指针乱转且发绿,是有极凶的阴物在附近。
他握紧了怀里的《符箓驱邪真解》,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月光被乌云遮了大半,
只能隐约看到周围的树木奇形怪状,树枝在风中摇晃,像是一只只伸向天空的鬼手。
“谁在那里?”吴小天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显得格外单薄。
回应他的,是一阵更凄厉的哭声,那声音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像是一个女人在哭,
哭得肝肠寸断,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让人头皮发麻。吴小天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破烂红衣的身影,正轻飘飘地站在他身后的一棵老槐树下。那身影看不清脸,
只能看到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垂到腰间,随着风左右摇摆,身上的红衣在昏暗的光线下,
红得像血,还在微微蠕动,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布面上爬。
“小哥……能不能帮我个忙啊……”那声音开口了,声音尖细又嘶哑,
像是用指甲在玻璃上划过,“我找不着回家的路了……”吴小天的心脏“咚咚”狂跳,
他死死盯着那个红衣身影,突然想起了爷爷故事里的红鬼。可不对,
爷爷明明把红鬼封在了画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强压下恐惧,
手指悄悄摸向口袋里准备好的朱砂和黄纸。“你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可知我是谁?
”他故意提高了声音,想给自己壮胆。“我是谁?”红衣身影忽然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
那笑声像是无数根针,刺得吴小天耳膜生疼,“我是被人害死在这里的冤魂啊……小哥,
你看我死得多惨……”说着,她缓缓抬起头。吴小天这才看清她的脸——那根本不是人脸,
而是一张被水泡得发胀发白的脸,五官扭曲在一起,眼睛的地方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正往外淌着黑红色的液体,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
吴小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他不敢再看,赶紧低下头,
手指飞快地在黄纸上画着“驱邪符”。他的手在抖,好几次差点画错,
嘴里急急忙忙地念着咒语:“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画符?你这点微末道行,
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红衣女鬼的笑声更响了,她猛地飘了过来,带起一阵刺骨的阴风,
吴小天只觉得脖子后面一凉,像是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擦过。他心里一横,
也顾不上画错没画错,抓起刚画好的符,猛地转身拍向女鬼。“敕!”符纸拍在女鬼身上,
发出“滋啦”一声轻响,像是热油滴进了冷水里,女鬼惨叫一声,身影往后退了几步,
身上的红衣瞬间变得黯淡了些。“有点意思。”女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讶,
随即又变得怨毒起来,“看来你也是玄门中人?正好,我死得冤,就拿你来祭我这孤魂吧!
”她说着,猛地张开双臂,无数根漆黑的头发从她头上窜了出来,像毒蛇一样直扑吴小天。
那些头发带着一股腐臭的气味,缠向他的脖子和四肢。吴小天吓得连连后退,
脚下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在地上。他眼看那些头发就要缠上来,情急之下,
想起《符箓驱邪真解》里说过,阳气最盛的东西能克制阴邪,而人身上阳气最盛的,
莫过于舌尖血。他想也没想,狠狠咬破了舌尖,一股腥甜的血涌了上来。他忍着疼,
猛地把血喷向那些头发。“啊——!”女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些头发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瞬间蜷缩起来,化作一缕缕黑烟消失了。
女鬼的身影也变得透明了许多,她惊恐地看着吴小天,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你到底是谁?”吴小天捂着嘴,疼得说不出话,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她。就在这时,
女鬼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眼神里的怨毒瞬间变成了恐惧,她尖叫一声,
转身就想跑,可刚飘出没几步,就像是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砰”地一声被弹了回来,
重重地摔在地上,身影变得越来越淡,眼看就要消散了。吴小天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疑惑地看向四周,月光恰好从乌云里钻了出来,照亮了他脚边的那个包袱。
那包袱的一角微微敞开着,露出了里面那幅画的边缘,画框上似乎有一层淡淡的金光在流转,
刚才女鬼后退的方向,正好对着那个包袱。难道是……画里的东西?吴小天心里咯噔一下,
一个荒谬又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爷爷封印的红鬼,会不会一直在暗中盯着他?
刚才救了他的,难道是那个被封印的红鬼?可它为什么要救自己?他不敢再想下去,
趁着女鬼还没彻底消散,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往坡上跑。他不敢回头,
只觉得背后那道目光越来越冷,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隔着画纸,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怨毒,有审视,还有一丝……期待?跑到坡顶时,
天已经快亮了,远处传来了鸡鸣声。吴小天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舌尖的疼痛还在蔓延,可心里的寒意却比伤口更甚。他打开包袱,看着那幅画,
画中山林深处的红雾似乎更浓了,那若有若无的呜咽声,此刻听来,竟像是一阵低沉的笑声。
他把画重新裹好,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落马坡的遭遇让他明白,
爷爷说的危险并非空穴来风,这世上真的有很多他无法理解的东西,而他身上的这幅画,
恐怕藏着比他想象中更可怕的秘密。接下来的路,他走得更加小心翼翼。
他不再敢走偏僻的山路,尽量沿着有人烟的地方走,遇到村庄就进去借宿,
偶尔帮村里人看看风水,指点一下房屋的朝向或是水井的位置,换些盘缠和吃食。
他的风水术渐渐有了些长进,有时甚至能看出一些普通人看不出来的煞气,
帮人化解了不少小麻烦,也渐渐有了点小名头,有人叫他“小先生”。
可他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他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不是鬼怪,而是活生生的人。
有好几次,他在客栈里睡觉时,都感觉窗外有人影闪过;去集市上买东西时,
总觉得背后有目光在盯着他;甚至有一次,他放在客栈里的包袱被人动过,
好在画和书都还在,只是包袱的角落被人用刀划了一道小口。是谁在跟踪他?是冲着他来的,
还是冲着他怀里的画和书来的?吴小天不敢大意,
他开始学着爷爷书上教的“隐匿气息”的法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少年,
不再轻易显露自己的本事。可麻烦还是找上了门。那是在一个叫“临水镇”的地方。
镇如其名,靠着一条大河,河水浑浊,据说底下暗流涌动,每年都要淹死几个人。
吴小天刚到镇上,就听说镇西头的张大户家出了怪事——他家新盖的宅子,刚住进去没几天,
家里人就接二连三地生病,先是小孩发高烧不退,接着是大人上吐下泻,
请来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有人说,是宅子的风水不好,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张大户听说来了个懂风水的小先生,赶紧让人把吴小天请了去。那宅子盖得气派,青砖瓦房,
雕梁画栋,可吴小天一进门,就觉得浑身不舒服。院子里的花草长得歪歪扭扭,明明是夏天,
却透着一股死气,屋檐下的灯笼明明挂得好好的,却总像是在摇晃,地上的青砖湿漉漉的,
像是刚下过雨,却又带着一股子腥气。他掏出罗盘,指针又是一阵乱转,
比在落马坡时还要厉害,指针的颜色已经变成了深绿色,边缘处甚至隐隐发黑。
“这宅子是谁选的地?”吴小天皱着眉问张大户。张大户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
脸上满是焦虑,闻言叹了口气:“是邻村一个姓王的风水先生选的,说这里是块宝地,
能保家宅兴旺。可谁知道……”吴小天没说话,围着宅子转了一圈。
他发现这宅子的大门正对着河对岸的一片乱葬岗,而厨房的位置,
恰好压在了一条地下暗河的上面。大门对乱葬岗,是“阴煞冲门”,
主家人多病;厨房压暗河,是“水煞侵宅”,主家宅不宁。这两处煞局,布置得极为巧妙,
乍一看没什么问题,仔细看才发现其中的恶毒,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张老爷,
你这宅子被人动了手脚。”吴小天沉声道,“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是人祸。
”张大户吃了一惊:“人祸?谁会害我?”吴小天摇了摇头:“我现在还不知道。
但这两处煞局必须尽快化解,否则再过几天,恐怕会有性命之忧。”他当下取来朱砂黄纸,
在大门内侧画了一道“镇宅符”,又让人在厨房地下埋了三枚铜钱,
组成一个简单的“挡水阵”。做完这些,他明显感觉到宅子里的气息顺畅了些,
罗盘上的指针也渐渐平稳下来。张大户千恩万谢,非要留吴小天在府里住几天,
还拿出重金相谢。吴小天推辞不过,只好答应住两天,钱却只收了一部分,
够他接下来的路费就行。当天晚上,吴小天住在张大户安排的客房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总觉得那个姓王的风水先生不对劲。能布置出这么恶毒的煞局,绝非普通的江湖骗子,
说不定和跟踪他的人有关。半夜时分,他忽然听到窗外有轻微的响动。他屏住呼吸,
悄悄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边,借着月光往外看。只见一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趴在院墙上,
往里面张望,那人穿着一身黑衣,脸上蒙着布,只能看到一双眼睛,在黑暗里闪着精光。
吴小天心里一凛,果然有人在盯着他。他没有声张,而是从包袱里摸出一张“迷魂符”,
这符咒能让人短暂失神,不会伤及性命,正好用来试探。他趁着黑影不注意,悄悄推开窗户,
手指一弹,符纸就像一片叶子,轻飘飘地飞向那个黑影。符纸落在黑影的后颈上,
那人浑身一僵,动作顿时慢了下来,眼神也变得有些迷茫。吴小天赶紧从窗户跳了出去,
几步冲到黑影面前,一把扯下他脸上的布。当看清那人的脸时,
吴小天愣住了——那是一张陌生的脸,约莫三十多岁,颧骨很高,嘴唇很薄,看着有些刻薄。
但让吴小天惊讶的是,这人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铜牌,
铜牌上刻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符号,像是一只扭曲的蛇,又像是一个残缺的“鬼”字。
“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吴小天厉声问道。
那人似乎还没从迷魂符的效力中完全挣脱出来,眼神涣散,
嘴里喃喃着:“画……那幅画……给我……”画?他果然是冲着画来的!吴小天心里一动,
正要再问,那人突然猛地晃了晃脑袋,眼神瞬间变得清明,他看了一眼吴小天,
又摸了摸后颈,脸上露出一丝惊慌,转身就想跑。吴小天岂能让他跑了?
他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可那人的力气极大,猛地一挣,竟然挣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