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给顾援朝第三年，他死在了边境线上。村里人一边可怜我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一边又嫉妒我那从香江来的亲舅舅，开着小轿车，捧着金饭碗，要接我去过好日子。

他们都劝我别傻，跟一个死人有什么好过的。可他们不知道，每个深夜，

我都会拿出顾援朝留下的那件军大衣，将脸埋进去，贪婪地嗅着上面残留的烟草和汗水味。

那味道，比舅舅带来的金条，更让我上头。更何况，谁说我男人……真的死了？

01“一百万港币，跟我走。或者守着这块牌位，过一辈子。

”我那个素未谋面的香江亲舅舅，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

手指间夹着一支我叫不出牌子的雪茄，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他身后，

停着一辆锃亮的小轿车，像一只闯入鸡窝的孔雀，瞬间引爆了我们这个贫穷的小山村。

村民们扒着我家的土墙，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和艳羡。我的婆婆，

那个头发花白、被病痛折磨得直不起腰的女人，正死死地攥着我的手，手心里全是冷汗。

她身旁，是顾援朝那块冰冷的烈士牌位。“阿婉，别听他的！援朝……援朝他对你好啊！

”婆婆的声音发着抖，与其说是在劝我，不如说是在求我。我叫林婉，

三年前嫁给了全村最有出息的男人，顾援朝。他是个军人，肩膀上扛着星星，每次探亲回来，

都会引得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偷偷地瞧。可就在三个月前，一封电报，一张烈士证明，

让他成了一捧骨灰。我的好日子，到头了。村里的碎嘴婆娘王春花，

第一个阴阳怪气地开口：“哎呦，我说林婉，你还愣着干嘛？这是你亲舅舅，

从香江来的大老板！你婆婆就是个填不满的药罐子，你守着她，守着个牌位，图啥呀？

图以后跟他儿子在地下团聚？”这话说的又毒又狠，婆婆当场就气得捂住了胸口，

剧烈地咳嗽起来。我没理会王春花，

目光落在舅舅那双保养得宜、看不出半点农活痕迹的手上。他似乎很满意我的“识时务”，

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笑意：“阿婉，舅舅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在村里，你是什么？

一个克夫的寡妇。跟我去了香江，你就是大**，住洋楼，穿旗袍，

有数不清的漂亮衣服和用不完的钱。”他顿了顿，从一个精致的皮箱里，

拿出了一沓厚厚的港币，还有几根金灿灿的金条，随手丢在堂屋的八仙桌上。“这些，

只是定金。只要你点头，再写一份跟你婆家断绝关系的文书，剩下的九十万，立刻给你。

”金钱的光芒，刺得人眼睛疼。村民们的呼吸都粗重了。一百万，

对于这个连“万元户”都还是传说的八零年代，无疑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

我看着桌上的钱，又看了看牌位上“顾援朝”三个字，缓缓伸出了手。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去拿那笔钱。连我婆婆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然而，

我的手却越过了那堆金条，轻轻抚上了顾援朝的牌位。指尖触及冰冷的木头，我却觉得，

比那金子还要温热。我转过头，看着我这位富豪舅舅，第一次开口，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院子。“舅舅，是吗？”我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我们那儿有句老话，叫‘好狗不挡道’。现在，我要给我男人上香了，您，

是不是该让让了？”02满院死寂。王春花脸上的幸灾乐祸僵住了，

我那位香江舅舅的笑容也凝固在嘴角。他大概没想到，一个山里丫头，敢这么跟他说话。

“林婉，你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王春花尖叫起来，“你这是放着金山不要，

要饭碗啊！”“我的饭碗，还轮不到你来操心。”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有这功夫，

不如回家看看你家那口子，是不是又把买化肥的钱拿去赌了。毕竟，

不是谁家男人都像我们家援朝，就算人不在了，精神也永远是家里的顶梁柱。”我这话，

直接戳中了王春花的痛处。她男人是村里有名的二流子，好吃懒做，全靠她一个人撑着。

她最嫉妒的，就是我嫁给了顾援朝。王春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说不出话。我不再理她，

从桌上抽了三根香，点燃，对着顾援朝的牌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烟雾袅袅，

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想起了三年前，我第一次见到顾援朝。他穿着一身军装，

身姿挺拔得像一棵白杨树，站在村口的大槐树下。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

耀眼得让我不敢直视。媒人说他家穷，只有一个常年吃药的娘。

可我看着他那双清澈又坚定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了头。新婚之夜，

他有些笨拙地递给我一个红布包，里面是他攒了半年的津贴。他说：“林婉，委屈你了。

等我，等我以后一定让你过上好生水起的好日子。”他没说“我爱你”，但那句“等我”，

比任何情话都动听。我收回思绪，将香**香炉。婆婆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

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光。她反手握住我，干枯的手掌，却给了我最坚定的力量。

“好孩子，妈没看错你。”我对着她笑了笑，然后转向我那位脸色铁青的舅舅。“舅舅，

钱是个好东西，谁都喜欢。但在我们这种人家，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

”我指了指顾援朝的牌位，又指了指我身边的婆婆，“比如男人的军功章，比如做人的良心。

”我刻意加重了“良心”两个字。当年我爹娘去世，我这个“亲舅舅”可从没露过面。

现在看我嫁的男人死了，就跑来“献爱心”，这算盘珠子，崩我脸上我都嫌脏。

舅舅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深吸一口雪茄，压下火气：“行，你有骨气。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三天后，我再来。到时候，希望你别后悔。”说完，他看也不看桌上的钱和金条，转身就走。

那辆高级小轿车发出一声轰鸣，绝尘而去，留下一地鸡毛和目瞪口呆的村民。

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但我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平静。我走到八仙桌前，当着所有人的面，

将那沓港币和金条，一把扫进了撮箕。“春花婶，”我端着撮箕，笑眯眯地走到王春花面前，

“这些东西晦气，麻烦你帮我拿去村口的河里扔了。就当是，替你家男人积积德。

”王春花看着撮箕里的金光闪闪，手抖得像筛糠。她想拿，又不敢。我故意把撮箕往前一递，

她吓得连连后退，一**坐在了地上。院子里爆发出一阵哄笑。我心里冷笑。跟我玩宅斗？

我看的宫斗剧比你走过的路都多。夜里，我锁好门，把婆婆安顿睡下。回到自己房间，

我从箱底翻出一个小木盒。里面没有金银首饰，只有一沓厚厚的信，

和一枚被摩挲得有些发亮的子弹壳。这是顾援朝第一次上战场前，留给我的。他说，

如果他回不来，这就是他。我握着那枚冰凉的子弹壳，贴在胸口。顾援朝，你这个骗子。

你说过要让我过上好日子的。现在，我被一百万“砸”了，你人呢？03第二天，

我“疯了”的消息，就插上翅膀飞遍了全村。“听说了吗？林婉把金条当垃圾扔了！

”“脑子坏掉了呗！放着香江的阔太太不当，非要守着个药罐子婆婆和死人牌位。”“啧啧，

顾援朝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这么个傻媳妇。”这些话，像刀子一样，

一句句传进我耳朵里。我却毫不在意，依旧每天给婆婆熬药，下地干活，

日子过得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只有我知道，平静只是表象。我那位舅舅，

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果然，第二天傍晚，村长领着他，再次登门。这一次，他没带钱，

而是带了两样“大杀器”——一台12寸的黑白电视机，和一辆崭新的永久牌缝纫机。

当电视机里传出“霍霍霍霍”的《霍元甲》主题曲时，我家的院子，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

男女老少，伸长了脖子，看着那个小小的黑白方盒子，眼睛里放着光。

那是一种对新世界的好奇与渴望。舅舅靠在崭新的缝纫机上，姿态悠闲，

仿佛一个掌控全局的王者。“阿婉，舅舅知道，光说钱，你可能没概念。

”他指着电视机和缝纫机，声音里带着诱惑，“在香江，这些都是最普通不过的家电。

你跟我走，这些东西，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他这是在用一种更高级的方式，

瓦解我的心理防线。王春花又在人群里煽风点火：“林婉，你看看，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你男人在的时候，连个收音机都给你买不起吧？”这话一出，不少人跟着点头。是啊，

顾援朝是个好军人，可军人的津贴，也就那么点。我婆婆紧张地看着我，生怕我动摇。

我却笑了。我走到电视机前，摸了摸发热的外壳，然后转向舅舅，眼神亮晶晶的。“舅舅，

香江，真的那么好吗？”我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看吧，装不下去了吧？

还是动心了。舅舅眼里的得意更浓了：“当然。遍地是黄金。

”“那……”我故意做出一副天真又向往的样子，“我在香江，能找到活干吗？

我不想当米虫，我想靠自己。”我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用手指，

轻轻缠绕着手腕上的一根红绳。这是顾援朝用降落伞的绳子给我编的，他说，戴着能保平安。

这个小动作，只有我自己知道，是我在思考时的习惯。舅舅显然误会了，

他大笑道：“哈哈哈，好！有志气！你想做什么都行！舅舅给你开个服装厂，让你当老板！

”人群中发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当老板，那是什么概念？我好像被这巨大的馅饼砸晕了，

眼睛里闪烁着“财迷”的光芒：“真的吗？那……那我是不是得先学学怎么做衣服？

”我指着那台缝纫机，满脸渴望。“没问题！”舅舅大手一挥，“这台，就送你了！

就当是舅舅给你的见面礼！”他以为，他已经彻底拿捏了我。我心里却在冷笑。想要我的心？

可以。但你得先拿出足够的诚意来。比如，用你的“钞能力”，为我，

也为这个我深爱着的男人守护的村庄，做点什么。04“舅舅，您真是个大好人！

”我激动地握住缝纫机的推手，仿佛握住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我……我代表我们全家，

谢谢您！”我故意把“全家”两个字咬得很重，眼神还瞟了一眼顾援朝的牌位。

舅舅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在他看来，

我这不过是小女孩最后的倔强，无伤大雅。“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一副长辈的慈爱模样。接下来的时间，我成了全村最“虚荣”的女人。

我每天踩着那台崭新的缝纫机，给婆婆做了新衣服，给自己做了新裙子。我还“厚着脸皮”，

问舅舅要来了许多香江才有的时髦画报，照着上面的样子，做出的衣服款式新颖又好看。

王春花酸溜溜地说：“哼，还没过门呢，就先用上人家的东西了。真不害臊。

”我也不跟她吵，直接把一件刚做好的碎花衬衫递给她：“春花婶，

我看你这身衣服都洗得发白了。这件料子好，你拿去穿吧。就当是……提前谢谢你，

以后在村里，多帮我照看一下我婆婆。”我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堵了她的嘴，

又暗中点明，我“可能”会走，让她以后别找我婆婆的麻烦。王春花拿着那件时髦的衬衫，

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还是没抵住诱惑，悻悻地收下了。搞定了碎嘴的，

我开始搞定“大局”。我“无意中”跟舅舅提起，村里的小学还是个破泥屋，一下雨就漏水，

孩子们都得回家，一年也上不了几天课。顾援朝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孩子们能有书读。

“援朝说，孩子是国家的未来。只有他们都有了文化，我们这穷山沟，才有希望。

”我一边说，一边“不经意”地擦了擦眼角。舅舅看着我“情深意切”的样子，沉默了。

我又“无意中”提起，村里只有一口井，一到旱季就干涸，大家要走十几里山路去挑水。

顾援朝每次探亲，都要帮全村的缸都挑满水才肯歇。“他手上磨出的血泡，一层又一层。

我看着都心疼。”我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声音哽咽，肩膀微微颤抖。

我没说一句求他的话，但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把他往“慈善家”的路上推。

他不是想表现自己的财力，想收买人心吗？行，我给你机会。

我给他搭了一个“慈善家”的台子，就看他唱不唱这出戏。果不其然，第三天，

一辆满载着红砖和水泥的卡车，轰隆隆地开进了村子。舅舅当着全村人的面宣布，

他要个人出资，为村里建一所新的砖瓦小学，再打一口深水井！全村都沸腾了！

村民们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从前的鄙夷和嫉妒，变成了感激和尊敬。

他们不再叫我“克夫的寡妇”，而是亲切地叫我“阿婉”。他们都说，

是我给村子带来了福气。我那位富豪舅舅，看着村民们将他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

脸上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他以为，他不仅用钱砸开了我的心门，

还顺便收获了全村的民心。他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看，这就是我的实力，跟着我，

你将拥有一切”的暗示。我回以一个羞涩又崇拜的微笑。只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我的手，

再次紧紧握住了腕上的那根红绳。顾援朝，你看到了吗？你的愿望，我正在用另一种方式，

帮你实现。但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05小学和水井动工那天，全村人比过年还高兴。

舅舅成了村里的座上宾，走到哪儿都有人递烟送水。他很享受这种感觉，花钱也更大方了，

甚至承诺，等小学建好了，还要给村里买一台拖拉机。我的“好日子”，

似乎一眼就能望到头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我会顺理成章地收拾行李，

跟着舅舅去香江的时候，一封来自边境部队的信，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送信的是乡里的邮递员，他把信交给我的时候，眼神里带着同情：“林婉同志，节哀。

”信封上，是部队的公章。信纸上，只有寥寥几行字。“林婉同志：你丈夫顾援朝同志，

在xx边境冲突中，为掩护战友，英勇作战，不幸与大部队失联。经多方搜寻未果，

现已认定为失踪。望你保重身体，继承其遗志……”失踪。不是牺牲。这两个字，

像一道惊雷，在我脑子里炸开。我捏着信纸的手，抖得厉害。王春花第一个凑了上来，

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立刻大声嚷嚷起来：“哎呀！我就说吧！什么烈士，原来是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