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上，朝臣们瞅着这位破天荒头一回主动要求上朝的熊孩子皇帝，心里头直犯嘀咕。好在没啥幺蛾子发生，朝会该议啥议啥，流程走完，小皇帝也没炸刺儿，风平浪静地散了朝。
唯独李东阳被朱厚照神秘兮兮地薅进了奉天殿后头的御书房。
朱厚照跟做贼似的，把殿里伺候的太监宫女通通轰了出去。书房里就剩君臣俩人儿了。他猫着腰，动作鬼祟得像刚摸完金从棺材里掏出件宝贝，小心翼翼地从袖口里抽出夏雨荷写的那份《借贷记账法》，递给了李东阳。
李东阳当过朱厚照的帝师，对这学生不能说门儿清，也算知根知底。朱厚照一撅腚，李东阳就能猜到这小子八成又想出啥损招儿憋着坏呢。
所以李东阳接过那几张纸，没急着打开，先用俩手指头捏住纸的一角，上下“哗啦啦”抖了几抖——生怕里头蹦出条蜈蚣、蝎子之类的“加料惊喜”。
这动作可把朱厚照吓得够呛！心里头咯噔一下！他可就这一份原稿啊！弄坏了去哪赔？难不成舔着脸再去找夏雨荷要？那不就坐实了他把这“大炸弹”往老婆头上扣的黑锅了嘛！
朱厚照赶紧一把摁住李东阳抖纸的手腕子，连纸带手给抢了回来！亲自“哗啦”一下把纸展平，一边展示纸面空空如也绝对清白，一边嚷嚷：“李师傅！朕早已不是当年那懵懂幼童，岂会再行如此顽劣之事？师傅这般猜度，实是寒了朕的心呐！”
李东阳心里嗤笑一声，也没点破。拿回纸，沉下心仔细瞅了起来。
先瞅着字迹，嗯？不是朱厚照那狗爬字儿……越往下看，李东阳的心越沉！沉得跟灌了铅块子似的！
李东阳在弘治朝前期那可是坐过好些年的户部尚书宝座，论看账查账，他眼珠子一扫就能看穿七七八八的猫腻！这记账法门门道道一入眼，惊得他后背嗖嗖冒凉气！
朱厚照还在边上嘚瑟：“李师傅，瞧见没？这是朕琢磨出来的！厉害吧？朕可费了不少心血呐！”口气贼自豪。
李东阳正看得入神，被他吵得心烦意乱，腹诽道：‘《九章算术》可是老夫手把手教你的！你小子几斤几两，老夫门清！’
李东阳懒得跟这熊孩子皇帝磨嘴皮子，小心翼翼地把纸重新折好：“陛下，此法颇为精妙，请容臣携回细加研读体悟。待臣有所得，自当回禀圣听。”语气恭敬，内容敷衍。
朱厚照其实也烦透这老古板，记忆里这老头就跟刘健、谢迁、杨廷和、王华那帮人一样，整天围着他嗡嗡嗡念经（四书五经）！半点不如费宏费师傅，能答得上他那些天马行空的古怪问题。
朱厚照没留人，反而装出一副底气不足的小白兔样：“哎，李师傅……朕就是瞎琢磨的，要……要是这法子没啥用……就……就权当废纸丢了吧！”说这话时心里贼虚。
李东阳躬身行礼，退出奉天殿。踏在金水桥上，他边走边心里冷笑：‘哼！就晓得这等石破天惊的法子不会是你这**长针儿的小祖宗想出来的！还装模作样说当废纸？这等利器，用不用哪轮得到你一两个人说了算？’
回到内阁值房，李东阳把那几张纸翻来覆去嚼了又嚼。此法于国于民的好处坏处，他心似明镜。
不用？他李东阳就能安安稳稳、富富贵贵活到老死闭眼！除了后世史书可能骂他一句保守无能老官僚，屁事没有！
可他是文官呐！名声这玩意儿看得比身家性命还金贵！
用了？那等于捅了全天下地主老财、贪官污吏的老窝！那帮家伙能把牙都咬碎了扑上来撕他！能不能善终，都得打个大大问号！
可是真若用此法改革成功……哪怕中途被人搞死，这青史留名、被万世称颂的清名贤相……啧啧，这诱惑，让他李东阳坐立难安！像**底下长了钉子！
安稳日子谁不想过？可身后名……他更想要！
这矛盾纠结的熊样儿，被隔壁忙完公事、溜达过来串门儿的谢迁看了个正着。谢迁心说这老伙计碰上啥难事儿愁这样？于是悄么声摸到李东阳背后，探头往他桌上那几张纸上一瞧……
这一瞧不打紧！谢迁那汗珠子“唰”地就下来了！后背瞬间湿透！
谢迁那可是根正苗红的江南士族！加上头顶着内阁老臣光环，在江南那地面儿上，谢家产业铺得多大？田庄商铺，数都数不清！真要推行这劳什子记账法……哪是伤筋动骨？直接能把他谢家几代积累抽干了血！往后全族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急了的谢迁也顾不得体面了，三步并作两步蹿到李东阳正对面，一把将那几张要命的纸抢到自己手里，看得比李东阳刚才还仔细！额头上的冷汗就没干过！
李东阳瞅着谢迁那副如丧考妣、冷汗涔涔的怂样儿，无奈地苦笑一声。
完了！
要是光自己知道，还能想法子压下去不声张，保全名声？未必能成……但现在被谢迁这个大嘴巴看见了，自己要是敢说不用，这“畏首畏尾、不顾江山社稷”的臭名声就扣死在自己头上跑不掉了！
自己可是文官领袖啊！清名大过天！脸面比命重！
李东阳也懒得废话了，拍拍**起身，直眉瞪眼冲进旁边刘健的值房。拉着刘健就往自己这儿带，把纸往桌上一拍：“刘公、谢公，都好好瞧瞧！这便是未来！要命的‘未来’！”
谢迁看到刘健也来了，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旁边的红漆大柱子上！
法子是藏不住了！不用？铁定遗臭万年！用？就是自绝于全天下有田有产的士绅阶级！引火烧身！
刘健不愧是当朝首辅，三公里头最稳得住的主。即便内心惊涛骇浪，面上依旧老僧入定。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声音沉缓：“此等奇术……不知出自哪位高才之手？”眼神锐利地射向李东阳。
李东阳嘴角泛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自然是咱们那位新继大宝的陛下亲授。”
刘健和谢迁对视一眼，脸上写满了“你蒙鬼呢”！
谢迁直接开喷：“东阳兄休要戏言！此笔迹绝非陛下手书！更遑论是陛下能琢磨出的奇谋！”
李东阳端起盖碗茶，悠悠然啜了一口：“千真万确，乃陛下亲授微臣。”
刘健眯起眼睛，瞬间点破了要害：“陛下践祚不足两月，便这般……急不可耐了么？”意思：这么急着抢权？掀桌子？
谢迁这时也冷静下来，开始琢磨小皇帝这步棋的深意。这记杀招，是要文官集团内部分裂、自相残杀？
李东阳却懒得再打哑谜，站起身来，目光扫过坐立难安的刘健与冷汗淋漓的谢迁，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李某祖上便是军户根基，此番……臣愿为陛下前驱！”意思：老子站皇帝这边，跟你们这帮南方士族不是一路了！
刘健、谢迁俩老脸顿时僵住了！他俩背后可是盘踞江南几百年的士族根基！选边站？这刀子捅下去，伤的可是自己家底儿！
李东阳收回桌上摊开的那几张纸，慢条斯理地再次折叠收好，揣入怀中，直接下了逐客令：“刘公、谢公，鄙值房尚有政务未了，恕不远送。”
李东阳自己有了“搏一把清名”的决心，便开始埋头处理公事。至于这破天惊的记账法具体怎么往下推，还得等等看刘健、谢迁这俩老伙计的选择，毕竟同朝为官这么多年，不到万不得已，撕破脸皮不好看！
刘健与谢迁此刻可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了！一边是家族世代积累的田产财富，那可是根儿！另一边是大明王朝的未来基业……这抉择，哪是他们这把老骨头能轻易拍板的？早二十年还行，现在？只想太太平平养老！
至于朱厚照呢？李东阳前脚刚走，他就派了刘瑾支棱起耳朵去内阁值房门外蹲墙角了。可这小子属猴的，那点子耐心哪有耗子尾巴长？在奉天殿内跟拉磨驴似的转圈儿，抓耳挠腮，急吼吼想知道内阁那三位老狐狸怎么撕巴！
刘瑾见状，赶紧捧上些新奇的小玩意儿给主子解闷儿。可朱厚照经历了夏雨荷的“雷霆手段”后，看这些低级货色如同嚼蜡！还不如被夏雨荷揍一顿来得痛快呢！朱厚照一把扫开那堆破烂儿，撒丫子就直奔坤宁宫！
到了坤宁宫，围着夏雨荷开始施展他粘人大法，死缠烂打撒泼耍赖：“皇后！皇后！再陪朕玩儿一回！就玩那什么五子连环棋！”
夏雨荷又没疯！上赶子找虐？才不干呢！任凭朱厚照磨破嘴皮子，就是不动窝。
可架不住朱厚照“嗡嗡嗡”跟只超大号苍蝇似的在耳边烦人！夏雨荷被他闹得头晕，眼珠一转，嘿嘿，给你来点高阶智商碾压！
“数学！”
夏雨荷祭出了对智商平平者堪称酷刑的大杀器！
她先教会朱厚照**数字这“洋码子”，立马就开始对这位少年天子进行地狱般的加减乘除基本功强化训练！
这招儿可谓一石二鸟！以后再犯熊想折腾人？丢几道方程式过去作业糊他脸！既能榨干他那过剩的猴儿劲儿，又能给自己腾出宝贵时间躺平当米虫，或者专心应付后宫里头那点狗屁倒灶的事儿！
夏雨荷教完九九乘法口诀表，朱厚照感觉自己智商被侮辱了，气呼呼一拍大腿：“皇后！你当朕是三岁小儿吗？！来点真格的！”口气狂得没边儿。
夏雨荷本想循序渐进，结果这熊孩子欠收拾。她也懒得惯着，直接甩出经典压轴题——方程式解法！简单粗暴讲一遍，直接一道“鸡兔同笼”地狱级难题拍过去：“雉、兔同笼，头数三十五，脚数九十四……”（雉：野鸡）
李东阳当年教《九章算术》时朱厚照就老走神开小差，压根儿没学会。加上刚才夏雨荷讲方程式他也没咋走心，照样不会！
咋整？
朱厚照被迫祭出了他最笨却最稳妥的招数——穷举法！先假设鸡和兔子一样多，结果脚不够？再减掉一只兔子换成鸡……为了加快速度，这娃子直接脱了鞋袜，手脚并用地开始掰指头算！
等夏雨荷慢悠悠喝完两盏香茶，优雅干掉一碟点心后。
朱厚照总算靠着脚趾头也算完了，得意忘形，丝毫没注意自己那只抓过脚丫子的爪子上还带着味儿，伸着爪子就想去拉夏雨荷的手表功！
夏雨荷嫌弃地“嗖”一下避开他，眼神儿鄙夷地上下扫射：“算出来了？”
朱厚照挺着胸脯，一脸“快夸我”：“野鸡二十三！兔子十二！对否？”
夏雨荷抿嘴轻笑：“陛下答对了，不过嘛……”她唰唰几笔又写好一张新题递过去，“臣妾改动了几个数字，劳烦陛下再解一解？”眼神儿里的促狭藏都藏不住。
朱厚照正在兴头上，当然点头！然后接着跟自己的脚指头展开了新一轮搏斗。
夏雨荷呢？另取一张白纸，优哉游哉用方程式刷刷几笔搞定答案。起身，背着手，开始绕着圈儿欣赏朱厚照那龇牙咧嘴、对着脚丫子较劲儿的“优美”姿态。
这次已知数变大了，朱厚照掰得满头大汗才出结果。正要显摆，夏雨荷直接把自己那份写着答案的纸拍到他眼前。
朱厚照一核对，没错！还挺不服：“朕也算对了！你得意啥？”
夏雨荷直接被他气笑了，揪住他耳朵就拧：“老娘吃块点心的功夫就算完了！陛下用了几炷香？”说着另一只手指着自己写的方程式，“眼睛给我瞪圆了看好了！老娘最后教一遍！再敢分神……”
手指用力拧耳朵！
“……老娘直接把你另一只胳膊也卸了！”
也许是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也许是真开了点窍。朱厚照这次倒听得聚精会神。这方程式解法对于开悟的聪明人其实不难，尤其朱厚照本身脑子就不笨，只是以前没兴趣学。
可一旦入了门……
朱厚照顿时感觉就像掉进了一个闪闪发光的数字海洋！满脑子都是求解的**感！尤其是解完题后，夏雨荷笑眯眯一句“陛下聪慧”的小甜枣儿，更是给他枯燥的数学王国里栽满了诱惑的小红果！
朱厚照顾不上耳朵疼，抓着夏雨荷的袖子可劲儿摇：“皇后！再出几题！朕现在感觉浑身是劲儿！能解出整个大明朝的谜题！”眼睛亮得像探照灯。
于是乎，一直到晚膳时分。
朱厚照左手攥着夏雨荷那根染着清雅兰香的螺子黛（高端眉笔）在草稿纸上疯狂涂画，右手抓着筷子胡乱往嘴里扒拉着饭菜。脑子里除了**数字和XY，塞不下一丁点旁的东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