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裹着寒意,砸在别墅院外的梧桐叶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也打湿了苏晚星手背上的行李箱拉杆。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米白色针织衫,
领口处起了毛球,袖口卷到小臂,
露出细瘦却泛着青色血管的手腕——那是长期化疗留下的痕迹。指尖按在银色的指纹锁上,
“嘀”的一声,冰冷的机械音吐出“密码错误”,像一记耳光扇在她脸上。
苏晚星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三天前顾晏辞改了家里所有权限时,
连门口那盏她五年前亲手选的暖橘色吊灯,都换成了冷白色的LED灯。
灯光透过雨幕照过来,刺得她眼底发疼,也照得别墅大门上“顾府”两个铜字,
泛着拒人千里的冷光。五年前的暴雨夜,她还不是苏晚星,
只是个攥着被风吹烂的简历、浑身湿透缩在顾晏辞车旁的孤女。那时她叫“阿晚”,
穿着洗得发黄的白衬衫,牛仔裤膝盖处破了个洞,冻得嘴唇发紫,却还是倔强地仰着头,
对摇下车窗的顾晏辞说“我可以给您当保姆,不要工资,只要一个住的地方”。
顾晏辞那时刚接过家族企业,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他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
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腕间的百达翡丽腕表在雨夜里闪着冷光。他看了她两眼,
薄唇轻启:“跟我走,以后你叫苏晚星,是我顾晏辞的妻子。”她以为那是救赎,
却没想过是另一场漫长的囚禁。婚后的别墅很大,大到每个房间都能听到回声。
她的卧室永远留着一半空位,床单是顾晏辞喜欢的深灰色,
没有一丝她爱的粉色;冰箱里塞满了进口牛排和红酒,
却从没有她爱吃的草莓——哪怕她在购物清单上写了无数次“草莓”,
第二天冰箱里依旧空空如也;连结婚纪念日,顾晏辞都带着林薇薇去国外看画展,
只留下管家递来的一张黑卡,说“想买什么自己去”。林薇薇是顾晏辞放在心尖上的白月光,
永远穿着精致的连衣裙,头发烫成温柔的**浪,身上喷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水。
苏晚星见过她一次,在顾晏辞的办公室,林薇薇坐在他的办公椅上,手里把玩着他的钢笔,
而顾晏辞站在旁边,低头替她整理耳边的碎发,语气是苏晚星从未听过的温柔:“薇薇,
这个项目结束,我就带你去巴黎。”那时苏晚星还抱着一丝幻想,
以为焐热顾晏辞这块冰只需要时间。直到那天,她攥着胃癌中期的诊断书,
在顾氏集团楼下的雨里等了他三个小时。雨把她的头发浇得贴在脸上,
廉价的帆布鞋里灌满了水,诊断书被她紧紧攥在怀里,边角都浸软了。可她等到的,
却是顾晏辞撑着一把黑色的定制伞,把林薇薇护在怀里,指尖替她拂去发间的雨珠,
声音裹着暖意:“别怕,有我在,这点小事我来处理。”那天她没提诊断书,
也没提雨里的等待。晚上顾晏辞回家时,她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面前摆着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顾晏辞对着电脑屏幕,
鼠标在林薇薇的**版珠宝页面上滑动,头都没抬:“苏晚星,别闹。你知道,除了我,
没人会给你这样的生活。”她没再说话,连夜收拾行李。五年婚姻,
她的东西少得可怜:一个装衣服的小行李箱,几本写满顾晏辞喜好的笔记本——他不吃香菜,
咖啡要加两勺糖,开会时喜欢转钢笔,胃不好却总忘了吃早餐。最后,
她把笔记本放在玄关的鞋柜上,轻轻带上别墅的门。雨还在下,落在台阶上,
像在为这段可笑的婚姻送葬。顾晏辞找到苏晚星时,是在老城区一间月租八百的出租屋。
墙皮斑驳,露出里面的灰色水泥,窗户对着嘈杂的菜市场,
每天天不亮就能听到小贩的叫卖声。苏晚星正坐在昏黄的台灯下写教案,
台灯是她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十五块钱,灯光忽明忽暗,照得她脸色白得像张纸。
她的手指因为长期握笔,指腹泛着红,
虎口处还有一道细小的疤痕——那是上次给学生改作业时,不小心被美工刀划到的。
听到敲门声,她回头,看到站在门口的顾晏辞,眼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像在看一个路过的陌生人。顾晏辞这次没穿西装,穿了件浅灰色的休闲外套,
却还是难掩一身贵气。他看到出租屋里的景象,眉头瞬间拧成一团:“跟我回去。
”声音有些发紧,他习惯了苏晚星的顺从,习惯了她永远在原地等他,
从未想过她会真的住在这样破败的地方。苏晚星放下笔,咳了两声,胸腔传来一阵钝痛,
她下意识地按住胸口,指尖攥着教案的边角泛白:“顾总,我们已经离婚了。民政局的章,
你亲自盖的。”“我没同意!”顾晏辞上前想拉她的手,却被她猛地避开。他这才注意到,
她瘦得厉害,原本就细的手腕现在更像一折就断,领口露出的锁骨处,
还贴着一张皱巴巴的医院输液贴,边缘的胶布已经卷了边。“你怎么回事?
生病了怎么不告诉我?”“告诉你有用吗?”苏晚星笑了笑,笑声里满是自嘲,她抬起头,
眼底没有泪,只有一片荒芜,“顾总,你连我过敏芒果都不知道,又怎么会在乎我生不生病?
当初你娶我,不过是为了应付爷爷,现在林**回来了,我们之间,该结束了。
”顾晏辞愣住了。他第一次发现,苏晚星把他看得这么透彻,透彻到让他心慌。他一直以为,
她依赖他,离不开他,却忘了,再卑微的人,也会有攒够失望离开的那天。那之后,
顾晏辞开始了他所谓的“追妻”。他推掉所有应酬,
每天开着黑色的迈巴赫堵在苏晚星任教的小学门口,手里捧着99朵鲜红的玫瑰,
花瓣上还沾着水珠。豪车配鲜花,引得学生和家长频频侧目,
有人小声议论“那是苏老师的先生吧,好有钱呀!”,苏晚星却从不理他,
总是和同事说说笑笑地走过去,甚至会主动绕开他的车,
脚步没有半分停顿——她的帆布鞋踩在柏油路上,轻快却带着决绝。有一次下暴雨,
顾晏辞没带伞,就站在雨里等她。雨水打湿了他的休闲外套,头发贴在额头上,
几缕发丝垂下来,遮住了他平日里冷傲的眉眼。他昂贵的皮鞋陷在积水里,裤脚卷到膝盖,
露出的小腿上沾着泥点,狼狈得不像那个高高在上的顾总。
苏晚星撑着一把破旧的蓝色雨伞走出来,看到他时,脚步顿了顿。顾晏辞眼里瞬间燃起希望,
正要开口,却见她转身走进旁边的便利店,几分钟后拿着一把十块钱的塑料伞出来,
递给了旁边一个没带伞的小学生——那孩子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背着旧书包,
像极了当年的她。然后,苏晚星自己顶着书包,冲进了雨里,
蓝色的雨伞被她留在了便利店门口,留给了更需要的人。顾晏辞站在雨里,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混着什么温热的液体一起砸在积水里。
他第一次意识到,苏晚星是真的不爱他了,她的温柔,她的耐心,早就被他这五年的冷漠,
一点点耗尽了。可真正让他崩溃的,是一周后。他从苏晚星的同事李老师那里得知,
她因为没钱,放弃了医生推荐的靶向治疗,只靠最便宜的化疗药维持。
李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女老师,说起苏晚星时红了眼眶:“晚星这孩子太苦了,
每天只吃两顿粥,说要省医药费给学生买课外书。上次她在课堂上咳得站不起来,
还是学生扶她去的医务室……”顾晏辞疯了一样冲到医院,找到苏晚星的主治医生张教授。
张教授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医生,看到他时,把病历本往桌上一拍,语气带着责备:“顾先生,
你这个家属怎么当的?病人癌细胞已经有转移迹象了,再拖延,连手术的机会都没有!
你们要是凑不齐医药费,我可以帮你们申请公益援助,可你们不能让她自己扛啊!
”病历本摊在桌上,上面的“胃癌中期”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顾晏辞心上。
他想起无数个夜晚,他回家时看到客厅留着的暖灯,桌上温着的小米粥——那是他胃不好时,
苏晚星凌晨起来熬的;想起他感冒时,她裹着厚厚的棉袄,冒雨去药店给他买退烧药,
自己却冻得咳嗽了半个月;想起她每次来公司送文件,
都会偷偷在他办公室的抽屉里放一颗草莓糖,因为他某次开会时随口说过“偶尔吃点甜的,
心情会好”。可他呢?他把林薇薇的照片设成手机屏保,把苏晚星送的草莓糖扔进垃圾桶,
甚至在她发烧到39度时,还陪着林薇薇看午夜场电影,回来时只淡淡一句“你怎么又生病,
真麻烦”。顾晏辞攥着病历本,指节泛白,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冲出医院,
开着车疯了一样往出租屋赶,车轮在雨里打滑,好几次差点撞到路边的护栏。推开门时,
苏晚星正蜷缩在沙发上。沙发是房东留下的旧款式,布料已经起球,
颜色也褪成了灰扑扑的米色。她穿着一件宽大的灰色卫衣,那是顾晏辞以前不要的旧衣服,
套在她身上像个麻袋。她的脸色惨白,额头冒着冷汗,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
手里攥着一个空了的药瓶——那是最便宜的止痛药,副作用大得让她每次吃完都会恶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