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的高强度工作，加上江志宏那次颇具羞辱意味的“施舍”带来的心绪波动，陈雨新终究是病倒了。

重感冒来势汹汹，低烧不退，喉咙肿痛，声音嘶哑。她向公司请了一天假，昏昏沉沉地躺在租住的公寓床上。吃了药，药效上来后，整个人更是乏力嗜睡。

半梦半醒间，手机似乎一直在震动。她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上是母亲主治医生刘医生的名字。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驱散了部分昏沉。她立刻接起电话。

“喂，刘医生……”

“雨新啊，不好意思打扰你。”刘医生的声音带着一丝为难，“你母亲这个月的治疗费用，还有下周准备用的那几种进口药，财务科那边催得比较急……你看，方便的时候，能不能尽快来医院处理一下？”

陈雨新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母亲的病情需要长期用药，其中不少是医保无法完全覆盖的进口药，每个月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她之前预存的费用，按理说应该还能支撑几天，没想到……

“好的，刘医生，我知道了。麻烦您了，我……我尽快想办法，最晚明天下午过去。”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尽管喉咙痛得像吞了刀片。

挂断电话，她无力地瘫回床上，望着天花板上一小片因为楼上漏水留下的、已经干涸的水渍斑痕，一阵深深的疲惫和无力感席卷而来。

钱。又是钱。

这些年来，这两个字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父亲的离世留下的债务，母亲持续不断的医药费，生活的各种开销……她像一只不停旋转的陀螺，不敢有片刻停歇。所有的积蓄都填了进去，信用卡也透支了不少。

江志宏那张黑卡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带着嘲讽的光芒。她闭上眼，用力甩头，将那点可悲的念头驱散。

就算再难，她也绝不会向他低头。

挣扎着起身，量了体温，38度2。她给自己倒了杯温水，翻找着抽屉里还有没有退烧药。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银行发来的信用卡还款提醒短信。

看着那串数字，她沉默了片刻，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翻通讯录。或许，可以找关系还不错的大学同学暂时周转一下？虽然她知道，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开口借钱并不容易。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拨通某个号码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她几乎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住址，除了……

她警惕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江志宏的特别助理，杨凡。他手里提着一个印着某知名高端药店logo的纸袋，脸上是职业化的、恰到好处的微笑。

陈雨新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但只开了一条缝，身体挡在门口，疏离地问：“杨助理？有事吗？”

“陈经理，下午好。”杨凡微微躬身，态度恭敬，“江总得知您身体不适，特意让我送些药品过来。这里面有一些效果不错的感冒药、退烧药，还有润喉糖和营养补充剂。”他将手中的纸袋递过来。

陈雨新没有接，眉头微蹙：“江总怎么会知道我生病？”她请假时只对直属上级说明了情况，消息不可能传得这么快。

杨凡笑容不变，回答得滴水不漏：“江总关心项目进度，之前与贵公司王总通电话时，王总顺口提及您因病请假，江总便记挂了。江总说，希望您能早日康复，不影响项目后续推进。”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让人挑不出错处，但陈雨新心里明白，这绝不仅仅是“关心项目”那么简单。这是一种无孔不入的渗透，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宣告——他江志宏，有能力掌握她的一切动向。

她看着那只包装精致的纸袋，仿佛看到了江志宏那双深邃而充满掌控欲的眼睛。

“替我谢谢江总的好意。”陈雨新语气冷淡，“不过我已经看过医生，也买了药，这些就不需要了。杨助理请回吧。”

杨凡似乎预料到她会拒绝，并未坚持，只是将纸袋轻轻放在了门边的鞋柜上，微笑道：“陈经理，东西我放在这里了。身体要紧，还请您保重。告辞。”

说完，他再次颔首，转身利落地离开，不给陈雨新再次拒绝的机会。

陈雨新看着鞋柜上那个刺眼的纸袋，胸口一阵发闷。他这是什么意思？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先用黑卡试探、羞辱，再摆出关怀备至的姿态？

她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身体的难受，经济的压力，还有江志宏这种步步紧逼、令人窒息的方式，几乎要将她压垮。

她抱着膝盖，将脸埋进臂弯里，肩膀微微颤抖。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一场。

但她也知道，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不知过了多久，她重新抬起头，眼底的脆弱已经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惯有的坚韧。她站起身，走到鞋柜前，拿起那个纸袋，看也没看，直接扔进了角落的垃圾桶。

然后，她拿起手机，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那个之前犹豫着要不要打的号码。

“喂，晓婷吗？是我，雨新。有点事……想麻烦你一下……”

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着请求的话。电话那头的闺蜜李晓婷爽快地答应了，让她不要着急。

结束通话，陈雨新看着手机屏幕上李晓婷的名字，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还好，在她并不轻松的生活里，还有这样真心的朋友。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江志宏的突然出现，像一块投入她平静（或者说麻木）生活的巨石，激起了巨大的涟漪。他看似关心，实则处处带着试探和掌控，仿佛要将她重新拉回他的轨道，按照他的意志运转。

可是，江志宏，你忘了。

当年的陈雨新或许会因为现实而退缩，会因为软弱而离开。

但现在的陈雨新，早已在生活的磨砺中，长出了坚硬的铠甲和独立的骨骼。

你的金钱，你的权势，你的“关心”，于我而言，不再是救赎，而是需要警惕的风暴。

她握紧了手机，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清明。

无论前路如何，她都必须，也只能，依靠自己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