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封雁门花未开

雪封雁门花未开

主角:凌昭洛清寒
作者:强子爱吃香菜

雪封雁门花未开第5章

更新时间:2025-08-22

北境的风雪比预想中来得更早。凌昭勒住踏雪马的缰绳时,呵出的白气在凛冽寒风中瞬间消散。云州城外的荒原上,积雪没到马腹,昨夜刚结束的厮杀留下的血迹冻成了暗红的冰碴,在惨淡的日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将军,斥候回报,北狄残部退守黑风口了。”副将赵峰的甲胄上结着冰霜,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三个月前随凌昭出征时,他还总以“小将”称呼这位比自己年幼的先锋官,如今却已是满心敬佩——这个十九岁的少女在雁门关下亲斩北狄三员大将,以伤亡不足百人的代价攻破固若金汤的狼山关,早已是军中人人敬畏的“凌将军”。

凌昭点头时,狐裘领口露出的锦囊中,那枚墨玉鹰佩硌得胸口生疼。她抬手按住锦囊,指尖触到里面层层包裹的信纸,那是她半个月来写的第七封信。从最初的“北境严寒,切记添衣”,到后来的“黑风口地势险要,若你叔父……”,终究都没能送出去。

“原地休整三日。”她调转马头时,披风下摆扫过马侧的箭囊,里面还压着那片早已干枯的格桑花书签。出征前洛清寒亲手缝制的素白披风在数次激战中添了数道刀痕,她却始终舍不得换下,夜里总将其铺在帐中,仿佛能闻到那熟悉的冷香。

第三日深夜,凌昭被帐外的风雪声惊醒。油灯下摊着的北境地图上,黑风口的位置被红笔圈了又圈,那里是北狄王庭的最后屏障,也是洛清寒儿时随父狩猎的皇家围场——这些都是她从洛清寒闲聊中记下的,如今却成了生死相搏的战场坐标。

“将军,中军有密信。”亲卫掀开帐帘时带进一股寒风,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将凌昭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忽明忽暗。

信封上是父亲凌骁的笔迹,凌昭拆信的手指却莫名僵硬。信纸在风中簌簌作响,寥寥数语像冰锥般扎进眼里:“北狄老汗王薨,其弟篡位。洛清寒三日前失踪,留书言明归国平乱。”

“哐当”一声,凌昭手中的狼毫笔掉在砚台里,墨汁溅脏了地图上的黑风口。她想起临别前夜,洛清寒红着眼眶说“我叔父早就觊觎王位”,想起那些日子她身上挥之不去的草药味——原来那时她就已在筹谋,所谓的“质子”从来都不是任人摆布的笼中雀。

“将军?”赵峰在外帐听到动静,担忧地唤了一声。

“无事。”凌昭将信纸凑到油灯前,火苗舔舐着纸角,将那几行字烧成灰烬。她看着灰烬在风中飘散,忽然想起洛清寒曾说北狄萨满能以灰烬占卜,不知此刻远在王庭的她,是否也在焚香祝祷。

七日后的黎明,黑风口的风雪终于停歇。凌昭率军攻城时,却见关上的北狄旗帜换了样式——原本的苍狼旗被换成了蓝紫色的格桑花旗,旗面在猎猎寒风中舒展,像极了西厢房外盛开的花圃。

“那是……北狄王室的镇国旗。”赵峰指着旗帜上的金线刺绣,声音里满是震惊,“只有女王登基才能悬挂!”

凌昭的心脏骤然缩紧。踏雪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她握紧缰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城楼上忽然传来号角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箭楼之上,素白的王袍外罩着银甲,风帽下露出的侧脸在晨光中苍白如旧,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像淬了冰的星辰。

是……洛清寒。

她身后的侍卫举起王旗,北狄士兵齐声高呼“女皇万岁”,声浪在山谷间回荡,惊起漫天雪雾。洛清寒抬手时,凌昭才发现她的右手缠着厚厚的绷带,那是去年教她射箭时被弓弦磨破的地方,此刻却握着一柄镶嵌着红宝石的弯刀——那是北狄可汗的象征。

“放箭!”城楼上忽然传来洛清寒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箭矢如雨点般落下,凌昭下意识地挥剑格挡,却见一支雕翎箭直奔面门而来,箭羽上绑着的蓝紫色绸带在风雪中格外醒目——那是她送洛清寒的生辰礼物,被裁成了箭羽的模样。

“将军小心!”赵峰策马挡在她身前,铁甲被箭矢撞得铿锵作响。

凌昭挥剑斩断那支箭,绸带飘落的瞬间,她看清了箭杆上刻着的小字:“云州本是大靖土,何来两全?”字迹凌厉,完全不像洛清寒平日娟秀的笔锋,倒像是握着刀刻上去的。

“收兵。”凌昭调转马头时,喉间涌上腥甜。踏雪马似乎察觉到主人的异样,缓步走在雪地里,蹄子踩碎冰壳的声音,像极了那日西厢房里掉落的银钏。

回营后,凌昭将自己关在帐中。油灯下,她展开从箭杆上取下的绸带,想起去年生辰时,洛清寒用这匹绸带为她缝了个剑穗,针脚歪歪扭扭,却缀满了格桑花。那时她们蹲在藏书阁的角落,洛清寒说“等你打赢了仗,我就用北境的金线给你绣个更好的”。

“将军,朝廷急令。”亲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陛下命您三日内攻克黑风口,活捉北狄女皇。”

凌昭捏着绸带的手指用力到泛白,绸带被撕成两半的瞬间,她忽然想起临别时洛清寒的话:“我们之间隔着的是两国疆土。”原来那时她就知道,这场仗终究躲不过。

第二日清晨,凌昭再次率军来到黑风口下。城楼上的洛清寒换了一身玄色战甲,绷带换成了银护腕,腰间悬着的玉佩在风中摇晃——那是她送的双鱼佩,此刻却成了敌军将领的饰物。

“凌将军。”洛清寒的声音透过扩音的铜器传来,在风雪中微微颤抖,“降者不杀。”

凌昭举起长枪,枪尖直指城楼:“洛女皇,云州本是大靖疆土,归还失地,束手就擒,我保你性命。”

“若不呢?”洛清寒的声音忽然拔高,带着一丝嘲讽,“像你父亲对待我兄长那样,砍下我的头颅当战利品?”

长枪在凌昭手中微微颤抖,她想起洛清寒曾指着兄长的狼牙簪说“这是用他的战利品做的”,那时她以为是玩笑,此刻才明白其中的血泪。

“攻城!”凌昭闭上眼,挥下长枪。

云梯搭上城墙的瞬间,凌昭听见城楼上响起熟悉的琴声——那是洛清寒教她的北狄古曲,本该用马头琴演奏,此刻却用古筝弹出来,调子凄厉,像无数亡魂在哀嚎。

厮杀声中,凌昭率军冲上城楼。她挥剑斩断迎面而来的长枪,却在看清持枪者面容的瞬间愣住——那是青禾,洛清寒的侍女,此刻却穿着北狄士兵的铠甲,眼中满是决绝。

“将军快走!”青禾的长枪故意刺偏,被赵峰一刀挑飞。她跌倒在地时,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扔给凌昭,“公主说,若您看到这个,就会明白她的心意。”

凌昭接住锦囊的瞬间,青禾已被北狄士兵拖走,远远传来她的哭喊:“那支箭是公主故意射偏的!她每晚都在缝你的披风!”

城楼上的厮杀仍在继续,凌昭却打开了锦囊。里面是半块桂花糖糕,已经硬得像石头,还有一张画着格桑花的信纸,上面只有一句话:“待到来年花开时,若你我还活着,便在雁门关相见。”字迹被泪水洇得模糊,却能看出反复描摹的痕迹。

“将军,北狄退兵了!”赵峰的声音传来,“洛女王带着残部往草原去了!”

凌昭望向远方,洛清寒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风雪中,只留下那面蓝紫色的格桑花旗,在城楼上孤零零地飘扬。她握紧手中的锦囊,忽然明白洛清寒为何要登女王位——只有成为北狄的王,她才有资格谈和,才有资格守住那些她在乎的人。

“传令下去,追。”凌昭翻身上马时,眼眶发烫,“但不许伤她性命。”

踏雪马奔入风雪中的瞬间,凌昭将那半块糖糕塞进嘴里,干涩的甜味在舌尖蔓延,像极了那日洛清寒泪水的味道。她知道,这场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但她和洛清寒的约定,却在烽烟中愈发清晰——无论输赢,她们都要活着见到明年的格桑花。

风雪再次席卷荒原,将两军的足迹掩埋。黑风口的城楼上,蓝紫色的格桑花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一个跨越疆土的约定,等待着春暖花开时的兑现。而在遥远的草原深处,洛清寒勒住马缰,望着身后的烽火,将那半块撕碎的绸带埋进雪里,轻声说:“等我。”

战争的齿轮仍在转动,将两个少女推向未知的命运。但她们心中都清楚,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那朵盛开在记忆里的格桑花,成了她们在烽烟中前行的唯一光亮,指引着彼此,走向那个或许遥远却充满希望的重逢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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