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刚被朝阳蒸成薄雾，清瑶就被院外的惊叫声吵醒了。她披衣冲出屋时，正看见王虎连滚带爬地往山下跑，嘴里喊着“妖怪”，裤腿还沾着带血的泥土。

“怎么了？”轩尘提着弓箭从柴房出来，箭囊里的羽箭泛着冷光。他昨夜守了清瑶半宿，眼下还带着淡淡的青黑，却依旧挺直着脊背，像株随时准备迎击风雨的青松。

清瑶的心猛地一沉，视线越过王虎逃窜的背影，落在村口的方向——那里的天空不知何时蒙上了层灰紫色的雾气，原本该晒满谷物的晒谷场，此刻竟飘着几片焦黑的木屑。

“不好。”轩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冰凉，“是修仙者。”

清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着往屋里跑。穿过蔷薇花墙时，她看见那些昨夜还盛放的花朵正在迅速枯萎，粉白的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灼烧着。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清瑶的声音发颤，指尖的仙灵之气不受控制地翻涌。那些灰袍修士身上的气息，和当初将她卷入混沌旋涡的力量有着诡异的相似，让她本能地感到恐惧。

轩尘将她推进床底，塞给她一把短刀：“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出来。”他的掌心烫得惊人，说话时喉结滚动，“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清瑶死死抓住他的裤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们要找的是我，你斗不过他们的！”她见过修仙者翻江倒海的本事，轩尘这点凡俗武艺，在他们面前就像螳臂当车。

轩尘却蹲下身，用指腹擦掉她的眼泪，动作温柔得像在拂去花瓣上的晨露：“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有我在，没人能伤你。”

话音未落，院门外就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整座木屋剧烈摇晃，屋顶的茅草簌簌往下掉，那道用蔷薇花藤编的花墙，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成了碎片。

“仙子藏得好深啊。”

阴冷的笑声裹着劲风闯进来，清瑶透过床底的缝隙看去，只见三个穿灰袍的修士悬浮在院子里，为首的白面修士捏着法诀，指尖的灵光扫过被炸毁的篱笆，所过之处，连泥土都泛起焦黑的痕迹。

“交出仙元珠，饶这凡夫俗子不死。”白面修士的目光像毒蛇般缠在轩尘身上，嘴角勾起抹残忍的笑，“否则，这破村子就等着陪葬吧。”

轩尘猛地拉开弓箭，羽箭直指修士眉心：“她没有什么珠子，滚出这里！”

“不知死活的凡人。”白面修士嗤笑一声，弹指射出道火球。清瑶在床底看得真切，那团橘红色的火焰带着刺鼻的硫磺味，速度快得根本来不及反应。

“轩尘！”

她尖叫着扑出去，却被轩尘用尽全力推开。火球擦着她的发梢飞过，狠狠砸在轩尘胸口。少年像片被狂风卷落的叶子，重重撞在墙上，木梁应声断裂，溅起的木屑在他脸上划出数道血痕。

“不！”清瑶爬过去抱住他时，鲜血正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淌，染红了她的衣袖。那身张婆婆刚送的新褂子被烧出个焦黑的大洞，露出底下翻卷的皮肉，看得她心脏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

“别管我……”轩尘的声音气若游丝，却仍试图推开她，“快跑……”

白面修士落在他们面前，灰袍下摆扫过地上的血迹，留下道诡异的黑痕：“仙子倒是痴情。”他伸手去抓清瑶的头发，指尖带着令人作呕的腥气，“可惜啊，凡人与仙，本就殊途。”

就在他的指尖快要触到清瑶时，少年突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把短刀刺向修士的膝盖。刀锋没入皮肉的闷响里，夹杂着轩尘压抑的痛呼——他的肩膀被另一个修士的法诀击中，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找死！”白面修士一脚踹在轩尘小腹上。少年像断线的风筝般飞出去，撞在灶台边缘，铜锅落地的脆响里，清瑶听见自己理智崩断的声音。

为什么？

为什么她总要看着在意的人受伤？

在仙界时，她护不住那些被混沌之力吞噬的仙植；到了凡间，她连眼前这个用生命护着她的少年都守不住？

“啊——！”

清瑶猛地抬头，眼眶里的泪水瞬间蒸发。淡粉色的光晕从她体内炸开，原本枯萎的蔷薇花突然疯长，带着尖刺的藤蔓像活过来般缠住修士的脚踝，粉白的花瓣化作锋利的刃片，削得灰袍簌簌作响。

“这是……仙灵之气？”白面修士惊恐地后退，看着悬浮在半空的清瑶，眼睛里迸发出贪婪的光，“你果然藏着仙元珠！”

清瑶悬浮在离地三尺的地方，青丝无风自动，裙摆上的破洞处渗出点点金光。她的眼眸里翻涌着星河般的光芒，指尖划过的轨迹上，凭空绽放出大片月谣花，透明的花瓣碰撞着，发出清越如钟磬的声响。

“伤他者，死！”

她的声音不再是往日的温柔，而是带着彻骨的寒意。月谣花的花瓣突然炸裂，化作无数道流光射向修士，那些看似柔弱的光芒，竟穿透了他们的护体灵光，在灰袍上烧出一个个黑洞。

“撤！”白面修士见势不妙，捂着流血的胳膊转身就逃。剩下两个修士想放冷箭，却被突然冒出来的荆棘藤缠住了手腕，那些藤蔓上的尖刺泛着绿光，刺得他们惨叫连连。

清瑶没有追。她的目光落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轩尘身上，所有的仙力瞬间溃散。她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指尖的绿光慌乱地落在他伤口上，却怎么也止不住那不断涌出的鲜血。

“轩尘……你醒醒……”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混合着血水打湿了少年的衣襟，“我不该瞒你的，我是百花仙子清瑶，我有很多仙药，我能治好你……你别睡……”

轩尘的眼皮动了动，艰难地睁开条缝。他看着清瑶沾满血污的脸，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原来……你真是仙子……”

“是！我是！”清瑶用力点头，掌心的绿光越来越盛，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气息越来越弱，“你撑住，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仙药，我们去黑龙潭，去上古遗迹，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不用了……”轩尘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琉璃，“能遇见你……很好……”

他的手突然垂落，搭在沾满血污的衣襟上，再也没有抬起。

清瑶的世界瞬间陷入死寂。

那些刚刚还在绽放的月谣花突然枯萎，空气中的花香被浓重的血腥味取代。她抱着轩尘渐渐变冷的身体，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却再也换不来任何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村口传来张婆婆的哭声，还有村民们小心翼翼的议论声。清瑶却像没听见一样，只是用指尖轻轻描摹着轩尘的眉眼——他的剑眉还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开心的梦；他的睫毛很长，沾着点点血珠，像落了晨露的草叶。

“你说过要陪我找回家的路。”她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那里的体温正在一点点消失，“你说过这里能住……你骗人……”

眼泪落在轩尘的伤口上，竟泛起淡淡的金光。清瑶猛地抬起头，看着自己指尖那抹比之前浓郁百倍的绿光——那是她的本源仙力，在极致的悲痛中彻底冲破了混沌之力的封印。

她突然想起仙籍里的记载：上古遗迹藏有还魂草，以仙子心头血浇灌，可令凡人起死回生。

“轩尘，等我。”

清瑶轻轻吻了吻他冰冷的额头，像是在许下一个跨越生死的承诺。她站起身时，周身的仙力已经凝聚成实质的光茧，破碎的裙摆下，露出原本流光溢彩的仙裙一角。

村民们惊恐地看着她飞到半空，月白色的仙光在她身后拖出长长的尾迹，像流星划过灰暗的天空。只有张婆婆注意到，那仙子离开前，用仙力护住了少年的身体，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近身。

“造孽啊……”张婆婆抹着眼泪，看着被仙光笼罩的轩尘，忽然对着天空拜了拜，“仙子，一定要把孩子带回来啊……”

清瑶的身影消失在云层里时，轩尘胸口那枚狼牙突然泛起微光。红绳缠绕的牙尖上，沾着的一点点血迹正在慢慢渗入，在雪白的牙骨上，映出朵小小的蔷薇花印记。

而此刻的清瑶，正循着仙籍记载的方向疾飞。风在耳边呼啸，撕扯着她的仙裙，却吹不散她眼底的坚定。她能感觉到，上古遗迹就在前方那片被黑雾笼罩的山谷里，那里有能救回轩尘的希望，也有足以吞噬一切的危险。

但她不怕。

为了那个在灶台前给她吹凉粥的少年，为了那个在蔷薇花墙下给她喂野枣的少年，为了那个用生命护住她的少年，就算闯过刀山火海，她也一定要把还魂草带回来。

仙凡殊途又如何？

她偏要逆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