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越过我,投向台下已经快要昏厥的刘芸和脸色铁青的苏振邦。
那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和一丝更深的、冰冷的嘲弄。
仿佛在说:看,这就是你们为我选的好人家。
刘芸的嘴唇翕动着,最终,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傲慢,还是敌不过被全城人看笑话的恐惧。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这个字像是一道圣旨,也像是一声丧钟。
苏晚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
她缓缓提起婚纱的裙摆,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
一股清冷的香气钻入我的鼻腔,让我那被酒精烧得混沌的脑子,有了一瞬间的清醒。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事。
我,陈阳,一个刚退伍回来,在物流公司开货车的穷小子,居然在江城最顶级的酒店里,当着上千名流的面,说要娶身价千亿的苏家大小D姐。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你确定?”苏晚的声音响起,清冷得像山巅的雪,不带一丝感情。
我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眼睛里没有鄙夷,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这平静,比任何羞辱都更让人难受。
但事已至此,退缩就是个笑话。
我不仅会成为笑话,李家也会彻底万劫不复。
我死死捏着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清醒。
“我确定。”
“好。”
苏晚点了点头,然后转向司仪,语气不容置疑:“继续。”
司仪一个激灵,如蒙大赦,结结巴巴地开始念起誓词。
“……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你都愿意爱她、尊重她,直到死亡将你们分离吗?”
我看着苏晚,她也看着我。
四目相对,我从她眼中读懂了她的意思:这只是一场交易,一场为了挽回苏家颜面的戏。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我愿意。”
这三个字,我说得无比干涩。
接下来的流程,我都如同行尸走肉。
交换戒指、亲吻……当我的嘴唇轻轻碰触到她冰凉的脸颊时,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
台下,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每一声都像是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敬酒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苏晚身上,对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新郎”,则完全是无视。
只有几个人,会用那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扫我一眼。
“这就是那个顶包的?看着就是个穷酸样。”
“呵,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等这阵风头过去,你看苏家不扒了他的皮!”
“苏**真是可怜,碰上这么一档子事。”
这些议论声像无数根针,扎进我的耳朵里。
我面无表情地一杯接着一杯喝着,仿佛喝的不是酒,是水。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脏在猛地紧缩,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终于,这场荒唐的婚礼结束了。
我被塞进一辆劳斯莱斯幻影的后座。
苏晚坐在我身边,我们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车里安静得可怕。
司机和副驾的保镖,都像是哑巴。
车子平稳地驶入一片顶级别墅区,停在一栋灯火辉煌的庄园前。
“下车。”苏晚冷冷地开口。
我跟着她走进别墅,两个佣人立刻迎了上来,恭敬地接过她的外套。
“大**。”
从头到尾,她们都没看我一眼。
苏晚径直走上二楼,在楼梯口停下,回头看我,像是在吩咐一个下人。
“你的房间在三楼最东边,没事不要下楼,更不要在爸妈面前晃悠。”
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转身进了主卧,巨大的房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我自嘲地笑了笑,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走向三楼。
房间很大,装修得比五星级酒店还豪华。
但我心里却空荡荡的。
我把自己扔在柔软的大床上,酒精的后劲终于涌了上来,头痛欲裂。
我到底在干什么?
为了兄弟所谓的“义气”,把自己卖了?
就在我头昏脑涨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我起身开门,苏晚站在门口,已经换下婚纱,穿着一身丝质睡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她将文件递给我,眼神依旧冰冷。
“签了它。”
我接过来一看,是一份协议。
《婚内财产协议》以及一份补充的《离婚协议》。
内容很简单,一年之后,我们自动离婚。作为补偿,她会给我一千万。
协议期间,我必须扮演好“丈夫”的角色,不能损害苏家的名誉,不能干涉她的私生活。
说白了,我就是她雇来演戏的,为期一年。
“一千万?”我看着这个数字,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在那些有钱人眼里,尊严、婚姻,是不是都可以用钱来衡量?
我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冷笑。
我拿起笔,没有在需要签名的地方签名,而是在协议的空白处,写下了我的银行卡号。
然后,我把协议扔回给她。
“一千万太少,我要一个亿。”
苏晚的瞳孔骤然一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