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论赛前三天，姜知推开研讨室的门，发现秦屿白已经在那里，面前摊着厚厚的资料和一台开着的笔记本电脑。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眼下浓重的青黑色显示他可能又熬了通宵。

"早。"姜知放下包，取出一个保温杯，"蜂蜜柚子茶，对嗓子好。下周就要比赛了。"

秦屿白接过杯子，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摩挲："谢谢。"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整理了辩题可能涉及的所有技术伦理问题。"

姜知凑过去看，发梢不经意扫过秦屿白的手臂。自从那天在人文花园的谈话后，两人之间似乎多了一层无言的默契，每次不经意的接触都会让心跳漏掉一拍。

"太全面了，"姜知翻看着资料，"连神经科技的伦理困境都涵盖了...等等，这部分不在辩题范围内吧？"

秦屿白推了推眼镜："有备无患。"他顿了顿，"我母亲可能会出席。"

姜知的手停在纸页上。自从秦母上次突然造访后，这个阴影一直悬在他们头顶。

"约翰霍普金斯的事...你决定了吗？"她轻声问。

秦屿白的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实验室使用权下周到期，除非我接受母亲的条件。"

"那屿淮的机械臂..."

"我会完成它，"秦屿白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即使用公共实验室。"

姜知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线条，胸口一阵发紧。她知道这个决定对秦屿白意味着什么——放弃家族资源，从零开始。

"我有个想法，"她突然说，"科技节后有几家风**司联系过我，询问我们的算法是否有商业化可能。也许..."

"我不需要怜悯。"秦屿白生硬地打断她。

"不是怜悯，"姜知认真地看着他，"是商业合作。你的机械臂设计有巨大潜力，不仅对屿淮，对成千上万的残障人士都是。"

秦屿白抬起头，眼中的防备稍稍松动："你认为...有人会投资？"

"值得一试。"姜知拿出手机，"林泱的叔叔在创投圈工作，我请他帮忙引荐了几位对辅助技术感兴趣的投资人。"

她调出一封邮件："这位周先生特别提到想见见'科技节上那个会写诗的机器人团队'。"

秦屿白扫了一眼邮件，眉头微蹙："周明远...这名字有点熟悉。"

"明天下午三点，大学路咖啡厅，"姜知轻声说，"一起去吗？"

秦屿白沉默了片刻，突然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谢谢。"简单的两个字，却包含了太多情感。

会议当天，姜知提前十分钟到达咖啡厅，选了个靠窗的安静位置。她今天特意穿了正式的衬衫和西装裙，头发也难得地挽了起来。

"等很久了？"秦屿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今天也一改平日的休闲装扮，穿着笔挺的白衬衫和深色西裤，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阳光下，他左腕上的疤痕若隐若现。

"刚到。"姜知微笑，"你今天很..."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正式？"秦屿白有些不自在地整了整领口，"母亲要求的着装标准，习惯成自然了。"

周明远准时到达，是个五十出头、精神矍铄的男人。他热情地与两人握手，目光却在看到秦屿白时闪过一丝讶异："屿白？真的是你！"

秦屿白明显愣住了："周叔叔？"

"你们认识？"姜知惊讶地看着两人。

"老朋友了，"周明远笑着坐下，"我屿白的父亲是大学同学，看着他长大的。"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秦屿白一眼，"上次见你，还是你拒绝MIT录取的时候，把你母亲气得不轻。"

周明远啜了口咖啡，"他常跟我提起你那个机械臂项目，很为你骄傲。"

秦屿白的指尖在杯沿上轻轻一颤："父亲...知道我的研究？"

"当然！"周明远笑道，"他偷偷关注你的每个进展。只是碍于你母亲的强势，不便公开支持。"他转向姜知，"所以你就是那个让屿白敢于反抗的小才女？"

姜知耳根一热："我们只是项目搭档..."

"黄金搭档，校园里都传遍了。"周明远眨眨眼，随即正色道，"好了，给我看看你们那个会写诗的机器人吧。"

接下来的两小时，秦屿白详细讲解了机械臂的设计原理和算法框架，姜知则补充了人文应用场景和市场潜力。周明远不时提问，眼中赞赏之色越来越浓。

"精彩！"听完汇报，周明远拍案叫绝，"比我想象的成熟得多。如果你们有意创业，我的基金愿意做天使投资。"

秦屿白和姜知对视一眼，同时看到对方眼中的惊喜。

"但有个条件，"周明远竖起一根手指，"必须全身心投入。屿白，这意味着你可能要休学一段时间。"

空气突然凝固。秦屿白的表情变得挣扎："我的学业..."

"可以商量，"姜知迅速说，"学校有创新创业休学政策，学分可以保留。"

周明远看了看表："不急，你们考虑清楚再答复我。"他掏出一张名片递给秦屿白，"无论结果如何，替我向你父亲问好。他一直希望你有勇气走自己的路。"

离开咖啡厅，秦屿白异常沉默。走到校园湖畔，他突然停下："我需要去实验室一趟...独自思考一下。"

姜知理解地点点头："辩论赛的资料我会继续准备。"

秦屿白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谢谢你...为了一切。"

他的手心有些凉，但握力坚定。姜知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挺拔如松却又孤独如鹤，胸口泛起一阵酸涩。

辩论赛当天，大礼堂座无虚席。姜知在后台不断调整着领口，手心微微出汗。她扫视着人群，没有看到祁谨的身影——距离比赛开始只有十分钟了。

"在找你那位黄金搭档？"一个冷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秦母不知何时出现在后台，一身利落的职业套装，目光如刀。

"秦教授。"姜知勉强点头致意。

"别等了，"秦母冷笑，"他今早接受了约翰霍普金斯的offer，现在应该在去机场的路上。"

姜知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不可能...他昨天还说..."

"还说会来参加这个幼稚的比赛？"秦母讥讽地摇头，"年轻人总是许下无法兑现的承诺。认清现实吧，你们不是一类人。"

主持人宣布比赛即将开始的声音传来，姜知感到一阵眩晕。她机械地整理着资料，脑海中不断回放祁谨昨天说"谢谢你为了一切"时的表情——那分明是告别。

"下面有请A大代表队，主辩手姜知同学！"

掌声中，姜知深吸一口气走上台。聚光灯下，她眯眼看向观众席，突然注意到后排一个熟悉的身影——秦屿白！他不仅来了，身边还坐着一个面容和蔼的中年男子，两人有几分相似，应该是他父亲。

"尊敬的评委，各位来宾，"姜知的声音因惊喜而微微发颤，"今天我们的辩题是'科技发展是否需要人文精神的制衡'..."

辩论进行得很顺利，姜知发挥出色，将科技与人文的辩证关系阐述得淋漓尽致。自由辩论环节，对方辩手突然抛出一个尖锐问题："当传统学术规范与创新思维冲突时，是否应该优先遵循传统？"

姜知刚要回答，观众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秦屿白站了起来，径直走向发言区。

"作为特邀助手，我请求发言。"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遍礼堂。

主持人惊讶地递过话筒。秦屿白站到姜知身边，肩膀几乎与她相触："传统与创新并非对立面。真正的学术精神不是墨守成规，而是勇敢探索未知。"

他的声音越来越有力："我来自一个世代从医的家族，却痴迷于机械工程。很长时间里，我认为这是背叛。直到遇见我的搭档，"他看向姜知，眼中闪烁着光芒，"她让我明白，跨界不是背叛，而是进化。"

观众席上的秦母脸色铁青，而她身边的秦父却微笑着点头。

"科学需要人文的温度，人文也需要科学的严谨。"秦屿白继续道，"就像诗歌与算法，看似遥远，却能在更高维度上和谐共存。这才是我们该追求的学术未来。"

全场爆发出热烈掌声。姜知看着秦屿白在聚光灯下的侧脸，轮廓分明却又柔和异常，胸口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情感。

辩论赛结束后，A大代表队毫无悬念地获胜。秦父走过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说得很好。"他慈爱地看了看姜知，"周明远告诉我你们的项目很有前景，如果需要实验室资源，我在医学院有个朋友可以帮忙。

秦母冷冷地打断："秦屿白已经接受了约翰霍普金斯的offer。"

"不，母亲。"秦屿白直视她的眼睛，"我决定留下来完成机械臂项目。周叔叔的投资足够支撑初期研究。"

"你！"秦母脸色铁青，"如果你一意孤行，别想再从家里得到一分钱支持！"

"淑华，"秦父轻声制止，"孩子有自己的路。"

秦母狠狠瞪了姜知一眼，转身离去。祁父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回实验室的路上，秦屿白异常沉默。夜幕已经降临，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

"你父亲...似乎支持你的决定？"姜知小心翼翼地问。

秦屿白点点头："出乎意料。"他顿了顿，"小时候，他总是不在家，我以为他对我的事漠不关心。"

"父母的爱有时很隐蔽。"姜知轻声说。

实验室里，秦屿淮正在调试机械臂。看到他们回来，男孩兴奋地挥手："赢了是吗？我就知道！"

"多亏你哥哥的即兴发言。"姜知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

秦屿白走到工作台前，轻轻抚摸着机械臂的金属骨架："下周开始，我们要在医学院的辅助技术实验室继续这个项目。"

"真的吗？"秦屿淮眼睛一亮，"那妈妈..."

"她需要时间接受。"秦屿白简短地说，转向姜知，"关于周叔叔的投资提议，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姜知惊讶地眨眨眼："我？这是你的项目..."

"不，"秦屿白认真地看着她，"是我们的项目。如果你不参与，我不会接受投资。"

秦屿淮看看哥哥，又看看姜知，突然狡黠一笑："我突然想起来有本书要还！"他操纵轮椅迅速离开了实验室。

寂静中，秦屿白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给你的。本来打算比赛后送的。"

姜知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小巧的星空投影仪。按下开关，整个实验室顿时布满星辰，天狼星在正中央熠熠生辉。

"这是..."

"我设计的。"秦屿白的声音有些紧张，"可以模拟任何时间地点的星空。"他指向底座上的一行小字：Followyourstars.

姜知的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就像你一样。"

"什么？"

"你追随自己的星星，即使面对母亲的反对。"她抬头看向秦屿白，星光在他轮廓上投下柔和的光晕，"这很勇敢。"

秦屿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因为有人让我相信，不完美也可以很精彩。"

他们的距离在不知不觉中缩短，呼吸交错在星光照耀的空气中。

姜知能清晰地看到祁谨眼中自己的倒影，还有那片为她闪亮的星空。

"关于周叔叔的提议，"秦屿白轻声说，"我想尝试创业，但不想中断学业。也许...我们可以组建一个小团队，边学习边研发？"

"黄金搭档的延伸？"姜知微笑。

"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当然愿意。"姜知举起星空投影仪，"毕竟，我们都该追随自己的星星，不是吗？"

秦屿白的嘴角扬起一个真心的微笑，在星光的点缀下，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他轻轻碰了碰投影仪上的天狼星："知道吗，古埃及人认为天狼星是重生与希望的象征。"

"而我认为，"姜知注视着祁谨在星光下格外明亮的眼睛，"它更像是指引迷途者找到归途的灯塔。"

秦屿白深深地看着她，眼中盛满了无需言说的情感。在这个星辰满布的实验室里，两颗心前所未有地靠近，虽然谁都没有说出那个字，但某种比言语更深刻的理解已经在他们之间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