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云裳没有再去给林若微送药。

她拔出了那把封存了一百年的冰璃剑。

剑身依旧清澈，却映出她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她曾是万剑宗最有天赋的女弟子，如果不是为了凌天烬道心被毁，她现在的修为绝不会停在原地。

可笑她为他停滞了百年，他却在另一个女人身边，扮演着深情的守护者。

苏云裳催动灵力，在演武场上练了一整天的剑。

剑光凌厉，却毫无章法。

那不是修炼，是发泄。

直到傍晚，一个身影出现在天烬峰外。

是“守一”。

是凌天烬。

他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长袍，气息收敛的像一个普通内门弟子。可那挺拔的身材和英俊的眉眼，依旧让苏云裳感到呼吸一滞。

他为什么来？

是林若微又说了什么，他来找她算账？

还是他终于发现骗了她百年，良心不安，来忏悔了？

苏云裳收剑站好，冷冷的看着他。

“有事？”她问，声音平淡的像在问一个陌生人。

凌天烬的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

他显然没料到苏云裳是这种态度。他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带着一丝悲伤和小心，问他为什么来。

今天的她，太冷了。

“若微今天没有收到你的汤药。”他开口，语气带着一丝质问。

苏云裳心里冷笑。

果然。

他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林若微。

“我不是她的仆人。”苏云裳淡淡的说。

凌天烬的脸色沉了下去：“苏云裳，你知道她的身体不好，别耍小性子。”

小性子？

苏云裳觉得喉咙里涌上一股血腥味。

她百年的悲伤，她被毁掉的道心，在他眼里，只是一句轻飘飘的“小性子”。

她没再说话，只是用一种审视的、陌生的目光，安静的看着他。

凌天烬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他移开目光，正好看到一旁的林若微正怯生生的走过来。

“守一师兄……”林若微的声音很小，脸色苍白的像纸，“我是不是……惹苏师姐生气了？”

她说着，剧烈的咳嗽起来，身体摇摇晃晃。

凌天烬立刻上前扶住她，脸上瞬间写满了紧张和担心。

他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是苏云裳从来没听过的温柔：“别怕，有我在。”

那个画面，像一根毒针，狠狠扎进苏云裳的眼睛里。

就在这时，林若微的身体猛的一颤，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软倒在凌天烬怀里。她身上的生机，正以看得见的速度流逝。

“若微！”凌天烬脸色大变。

他迅速探查她的脉搏，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天煞孤星”的命格发作了。

他怀里的林若微，身体正一点点变冷。

凌天烬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直直的射向苏云裳。

那不再是“守一”的温和，而是属于万剑宗首席天才的、不容反驳的命令。

他抱着林若微，一步步走到苏云裳面前。

“救她。”他说，声音冰冷。

“我救不了。”苏云裳漠然道。

“你救得了！”凌天烬的语气带上了威压，“你的冰璃剑体，天生含有纯净的生命本源。只要三滴本命精血，就能稳住她的命格。”

本命精血。

修士的根本。

取一滴，就要损失十年修为。

三滴，就是三十年。

他竟然要她用三十年的修为，去救他的心上人。

苏云裳看着他，忽然笑了。

那笑声很轻，却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嘲讽。

“凌天烬，你凭什么？”

凌天烬的伪装彻底撕裂，他死死的盯着她：“凭我曾是你的道侣！凭我万剑宗首席的身份！苏云裳，这是命令！”

“如果我不听呢？”

“由不得你！”

他眼里闪过一丝狠厉，竟然想动手强行来取。

苏云裳的心，彻底沉入冰海。

她看着他怀里那个“快要死”的林若微，又看了看他眼里毫不掩饰的焦急和杀意，忽然觉得一切都没意思了。

跟一个心里没有你的人争辩，有什么意义？

“好。”

她平静的吐出一个字。

凌天烬的动作停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易答应。

苏云裳伸出右手，逼出三滴鲜红的本命精血，让它们悬浮在自己面前。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身体晃了晃，但眼神却亮的吓人。

她看着凌天烬，一字一句的说：

“凌天烬，这三滴血，还你我相识一场的恩情。”

“从今往后，你我之间，恩断义绝。”

“大道三千，你我……各走一边。”

话音落下，苏云裳手一挥，那三滴精血就径直飞向凌天烬。

凌天烬下意识的伸手，用一个玉瓶接住。瓶身传来的温度，带着苏云裳的生命本源，竟然有些烫手。

恩断义绝？

他看着她那张因失血而更加苍白的脸，心里涌起的不是愧疚，而是一种被冒犯的怒火。

她凭什么说断就断？

他为了宗门大义忍辱负重，她作为他的道侣，不但不体谅，反而在里闹脾气，简直不可理喻。

“苏云裳，你最好记住今天的话。”凌天烬的声音冷得像冰，“不要后悔。”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扶着“虚弱”的林若微，迅速将那三滴本命精血喂她服下。

林若微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她靠在凌天烬怀里，挑衅的看了苏云裳一眼，眼神里全是胜利者的姿态。

苏云裳的身体晃了晃，强撑着没有倒下。

她看着那对璧人消失在竹林深处，终于，喉头那股血腥味再也压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土地。

三十年的修为，换来一场恩断义绝。

值了。

从这一天起，苏云裳彻底从万剑宗的视线里“消失”了。

她不再出现在人前，整天待在天烬峰，默默修复受损的根基，一遍又一遍的磨炼自己的剑心。

那颗为凌天烬而碎裂的道心，正被她以一种决绝的方式，一点点清除杂质，重塑成只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而凌天烬，也真的再没踏足天烬峰半步。

他似乎彻底忘了世上还有苏云裳这么一个人，一心一意的守着林若微，为她寻医问药，陪她修炼解闷，成了整个宗门都知道的“护花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