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晨光总带着点懒怠的暖，我拉开窗帘时，楼下那棵老槐树的影子刚漫过对面的矮墙。视线往下扫，不用找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江辰靠在树干上，蓝白校服的拉链松松垮垮拉到腰际，露出里面黑色的连帽卫衣，右手捏着颗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脚边的草。

这是他等我的“老位置”，从小学三年级我们家搬到这个小区开始，就没换过。

我抓过书包往肩上一搭，趿着拖鞋往门口跑，妈妈在厨房喊“牛奶记得喝”时，我已经撞开了单元门。楼下的江辰听见动静，抬头朝我笑，左边嘴角的梨涡陷下去，手里的石子被他随手抛起来又接住：“林薇薇，你再慢两分钟，早读就要被张涛抓迟到了。”

张涛是我们的班主任，也是数学老师，最擅长在早读课门口“蹲点”，逮到迟到的就罚抄数学公式。我加快脚步跑过去，把手里温着的牛奶塞给他：“昨天你说想喝原味的，我妈特意给你热的。”

江辰接过来，指尖碰到我的手，他的指腹有点凉——大概在楼下等了不少时间。他没立刻喝，拧着瓶盖转了两圈，忽然伸手过来，把我歪掉的书包肩带理好：“头发也乱了。”

我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抬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耳尖有点发烫。从小到大他总这样，顺手帮我理书包、递纸巾、把我不爱吃的青椒夹到自己碗里，可每次这样的小动作，还是会让我心跳漏半拍。我嘴硬道：“要你管，赶紧走。”

他笑着跟上来，脚步放慢，跟我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小区门口的传达室里，周大爷探出头，手里举着杯豆浆朝我喊：“薇薇丫头，这个拿着！江小子今早六点半就来等你，我看他没吃早饭，特意多煮了一杯。”

我愣了一下，伸手接过来，豆浆杯还烫着手。江辰在旁边挠了挠头，有点不自在地说：“大爷你别瞎说，我就是早起晨跑。”

周大爷“嘿”了一声，眼睛眯成条缝：“晨跑跑到老槐树下不动了？我都看着呢，这小子每天提前二十分钟来等你，比闹钟还准。”

我捏着温热的豆浆杯，侧头看了眼身边的江辰。他耳尖有点红，故意转头去看路边的公交车站，嘴里嘟囔着“大爷你管得真宽”。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我忽然想起小时候，他也是这样，每次我被隔壁的狗追着哭，他都会冲过来把我护在身后，哪怕自己也吓得手发抖，还嘴硬说“我才不怕狗”。

十几年的时间，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走到路口要过马路时，江辰很自然地伸手牵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心有点汗，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把我往他身边带。来往的车很多，他左右看了看，等车流断了才拉着我往前走：“走路别走神，看车。”

我“哦”了一声，目光落在他牵着我手腕的手上。他的手比我的大一圈，指节分明，虎口处有个小小的疤痕——那是初中时帮我捡掉在篮球架下的笔记本，被铁丝网划到的。当时我还笑他笨，他却皱着眉说“笔记本划坏了怎么办”。

“在想什么？”江辰的声音把我拉回神，他已经松开了我的手，正看着我。

“没什么，”我赶紧移开视线，指着前面的文具店，“我要去买本新的笔记本，昨天数学笔记本写满了。”

江辰点点头，跟我一起走进文具店。老板娘熟门熟路地拿出一沓笔记本：“薇薇要的那种横线本是吧？江辰上次还帮你带过两本呢。”

我接过笔记本翻了翻，确实是我常用的那种，纸质厚，格子清楚。江辰在旁边拿起一支笔，转了两圈递给我：“这个笔你上次说好用，多拿两支。”

我接过来，笔杆是我喜欢的浅蓝色。付钱的时候，老板娘笑着说：“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现在又是同班，真是有缘分。我们家儿子要是有这么个好朋友，我就放心了。”

我和江辰对视一眼，都没说话。出了文具店，他忽然说：“下周我们班要转来个新同学，听张涛说，是从市重点转过来的。”

“哦？”我有点意外，“男的女的？”

“男的，”江辰踢了踢路边的石子，语气有点平淡，“好像叫顾言泽，成绩挺好的。”

我“嗯”了一声，没太在意。班里转来新同学很正常，再说成绩好的同学多了去了，江辰自己就是年级前三，也没见他多关注谁。

快到学校门口时，迎面撞见我们班的几个女生，看见我和江辰走在一起，都笑着起哄。李萌跑过来，撞了撞我的胳膊：“薇薇，你们俩又一起上学啊？我妈昨天还问我，你和江辰是不是在谈恋爱呢。”

我脸一热，赶紧反驳：“别瞎说，我们就是邻居，一起上学很正常啊。”

“正常？”李萌挑了挑眉，“谁不知道江辰每天等你？上次运动会你跑八百米，他全程跟着，还帮你拿水递毛巾，比你爸妈还紧张。”

旁边的女生也跟着笑，江辰在旁边护着我，皱着眉说：“别胡说八道，薇薇是我发小，我照顾她不是应该的吗？”

“是是是，发小，”李萌笑着摆手，“不过说真的，薇薇，江辰这么好，你可别错过啊。”

我没再接话，快步往学校里走。江辰跟在我身后，没再说话。早读课的**响起来时，我们刚好冲进教室。张涛站在讲台上，看见我们俩，只是瞪了一眼：“下次早点，别踩着点进教室。”

我赶紧回到座位上，我的座位在第三排靠窗，江辰在我斜后方。刚拿出语文书，后桌的苏小小就戳了戳我的后背：“薇薇，刚才在门口听李萌说，下周要转来新同学？还是个帅哥？”

苏小小是我的同桌兼最好的朋友，最喜欢八卦。我点点头：“江辰说叫顾言泽，从市重点转来的。”

“顾言泽？”苏小小眼睛一亮，“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上次市作文比赛，他拿了一等奖呢！长得帅，成绩又好，这下班里的女生该疯了。”

我笑了笑，没太放在心上。翻开语文书，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后瞟了一眼。江辰正低头看书，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书页上，他的手指在书页上轻轻划过，不知道在想什么。

早读课快结束时，张涛拍了拍手：“跟大家说个事，下周一我们班要转来一位新同学，叫顾言泽，之前在市重点就读，成绩很优秀。大家多照顾一下新同学，互相帮助。”

班里立刻响起一阵小声的议论，女生们都兴奋地交头接耳。我转头看苏小小，她正冲我挤眉弄眼，用口型说“帅哥！”。我无奈地摇摇头，转回头时，刚好撞见江辰的目光。他正看着我，眼神有点复杂，见我看他，又立刻转回头去，假装看书。

我心里有点纳闷，江辰今天好像有点奇怪，从早上提到顾言泽开始，就有点不对劲。

下课铃响后，班里更热闹了。李萌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纸：“你们看，我刚才在办公室门口看到新同学的照片了！真的超帅，比江辰还斯文！”

女生们围过去看，苏小小拉着我也凑过去。照片上的男生穿着白衬衫，戴着细框眼镜，笑容温和，看起来确实很斯文。李萌指着照片说：“你看这气质，跟江辰的那种运动型帅哥完全不一样，我觉得薇薇你可能会喜欢这种类型的！”

我脸一红，赶紧推开她：“别瞎说，我又不认识他。”

正说着，江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我的数学作业：“林薇薇，昨天的数学作业你有一道题错了，我帮你标出来了，下课记得改。”

我接过作业本，看见他在错题旁边写了详细的解题步骤，字迹工整。我抬头想说谢谢，却看见他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眉头微微蹙着，没等我说话，他就转身走了。

苏小小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哎，你有没有觉得，江辰好像有点不高兴？”

我愣了一下，回想刚才江辰的表情，好像确实有点不对劲。是因为大家讨论新同学吗？还是因为李萌刚才的话？

放学的时候，江辰像往常一样等我。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一直没怎么说话。快到小区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草莓味的糖，递给我：“这个给你，昨天我妈买的，挺甜的。”

我接过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他看着我，忽然说：“下周新同学来了，你别跟他走太近。”

我愣住了，抬头看他：“为什么啊？我们都是同学，正常相处不是应该的吗？”

江辰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别被人骗了。”

说完，他转身就往小区里走，脚步有点快。我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颗糖的糖纸，心里满是疑惑。江辰为什么会这么说？他好像很在意那个还没见过面的顾言泽，这跟平时的他完全不一样。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也许从下周开始，有些东西就要不一样了。而我和江辰这十几年的“习惯”，可能也会迎来第一次真正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