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远手指扣在温暖的手腕上,脉搏跳得很慢。
“婶子,去拿水。”
杨春华愣了一下,转身就跑。
向远掰开温暖的嘴,手指伸进去,抠她的喉咙。
温暖身体抽搐了几下,吐出一股黑水。
味道很刺鼻。
杨春华端着水盆跑回来,向远接过去,给温暖灌了几口。
“快,去王老八家叫车。”
“啊?”
“赶紧去!”
杨春华反应过来,扔下水盆就往外跑。
向远给温暖清理完嘴巴,从怀里掏出随身的银针。
他的手很稳,几根针下去,温暖的呼吸慢慢平稳了。
但向远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农药的毒性不是银针能解决的。
必须去医院洗胃。
温暖睁开眼,看着他。
“别说话。”向远说,“你会没事的。”
温暖的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外面传来汽车喇叭声。
王老八跑进来,看见温暖的样子,脸色变了。
“这是咋了?”
“别问了,快上车。”
向远抱起温暖,往外走。
整个村子,不是一个男人没有,只不过年轻力壮的只有向远一个罢了。
其余的年轻男人,都出去打工了,只有农忙才会回来。
王老八在前面带路,杨春华跟在后面。
上了车,向远把温暖放在后座,自己坐在旁边。
“老八,开快点。”
“知道了。”
车子发动,往镇上开。
山路很颠,向远抱着温暖,不让她撞到车窗。
温暖的脸贴在他胸口,呼吸很轻。
“小远……”她的声音很小。
“别说话。”
“我……对不起你。”
向远低头看她,温暖的眼泪流下来。
“我不该走,就是想……想去陪小芳。”
“你闭嘴。”向远的声音有点抖,“你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你是好人,可真的……真的撑不住了。”
向远抱紧她,不说话。
车子在山路上飞奔,王老八的车技很好,但这路太烂了。
一路颠到镇上,用了两个多小时。
医院门口,向远抱着温暖跳下车。
“快,这里有人喝农药了。”
几个护士跑出来,推着担架过来。
温暖被放在担架上,推进急诊室。
向远跟在后面,被护士拦住。
“家属在外面等。”
“我是她儿子。”
“那也不行。”
急诊室的门关上了。
向远站在门口,看着那扇门。
杨春华和王老八也到了,两个人气喘吁吁。
“小远,咋样了?”
“在里面。”
杨春华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担心,温暖会没事的。”
向远没说话,眼睛盯着那扇门。
时间过得很慢。
半个小时后,门开了。
医生走出来,脸色不太好。
向远的心提到嗓子眼。
“医生,我妈咋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看着他。
“家属?”
“对,我是她儿子。”
医生叹了口气。
“病人喝了多少农药?”
“不知道,发现的时候已经晕了。”
“送来得太晚了。”医生说,“毒性已经扩散了,现在情况很不好。”
向远脑子嗡的一声。
“那现在咋办?”
“我们已经洗胃了,但能不能救回来,要看她自己的意志。”
“她会醒吗?”
“这个不好说。”医生看了他一眼,“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吧。”
说完医生转身走了。
向远站在原地,整个人都懵了。
老婆刚走,难道岳母也要离开他吗?
杨春华扶住他。
“小远,你别慌,温暖吉人自有天相。”
向远没说话,靠在墙上。
王老八走过来,递给他一根烟。
“抽根烟吧。”
向远接过来,点上。
烟雾从嘴里吐出来,他的手还在抖。
“老八,谢谢你。”
“说啥呢。”王老八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乡里乡亲的,这点忙算啥。”
又过了半个小时,温暖被推出来。
她的脸色很白,嘴唇发紫。
护士推着她往病房走。
向远跟在后面,看着她躺在病床上。
温暖闭着眼睛,鼻子上插着氧气管。
旁边的仪器发出滴滴的声音。
向远站在床边,握住她的手。
“妈,你醒醒。”
温暖没反应。
杨春华走过来,看了看温暖。
“小远,你在这守着,俺去给你买点吃的。”
“婶子,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杨春华说,“你要是倒了,温暖咋办?”
向远没说话。
杨春华和王老八走了,病房里只剩下向远和温暖。
向远坐在床边,看着温暖。
她的呼吸很轻,胸口微微起伏。
“妈,你别睡了。”向远说,“你醒醒,我有话跟你说。”
温暖没动。
“我知道你想小芳,可你不能这样。”向远握紧她的手,“我答应过小芳,要照顾好你,你要是走了,让我咋办?”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的滴滴声。
向远的眼泪流下来。
“妈,我求你了,你醒醒吧。”
他趴在床边,忍着担心。
一会,向远抬起头。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
外面天已经黑了,镇上的路灯亮着。
向远点了根烟,靠在窗边。
烟雾飘散,他的脑子很乱。
温暖为啥要喝农药?
是因为村里的谣言吗?
还是因为她真的撑不住了?
向远想不明白。
他掐灭烟头,走回床边。
温暖还是没醒。
向远坐下来,又握住她的手。
“妈,我不管那些谣言是谁传的,等你醒了,我就带你离开这个村子。”
他说,“咱们去城里,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温暖的手指动了一下。
向远愣住了。
“妈?”
温暖的眼皮颤了颤,慢慢睁开。
她看着向远,嘴唇动了动。
“小远……”
“妈,你醒了。”向远激动得站起来,“你感觉咋样?”
“难受。”温暖的声音很虚弱,“我是不是……还活着?”
“对,你还活着。”向远说,“医生说你会没事的。”
温暖的眼泪流下来。
“我为啥还活着?”
“妈,你别这么说。”
“我真的不想活了。”温暖闭上眼睛,“小芳走了,我活着还有啥意思?”
向远蹲下来,看着她。
丧女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只有经历的人才懂吧。
“妈,我知道你难受,可你不能这样。”
“你不懂。”温暖睁开眼,“你不懂失去孩子的感觉。”
“我懂。”向远说,“小芳也是我老婆,我也失去了她。”
温暖看着他,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可我是她妈,养了她二十年,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嫁人,结果……结果她就这么走了。”
“妈,我明白。”
“你不明白。”温暖摇头,“你不是当妈的,你不懂这种感觉。”
向远沉默了。
温暖说得对,他确实不懂。
“妈,那你告诉我,我能为你做点啥?”
温暖看着他,眼里全是泪。
“你让我去陪小芳吧。”
“不行。”
“为啥不行?”
“因为我答应过小芳,要照顾好你。”向远说,“你要是走了,我怎么跟她交代?”
温暖愣住了。
“小芳……她跟你说了啥?”
“她说让我好好照顾你,不要让你难过。”向远握紧她的手,“妈,你要是走了,小芳在天上也不会安心的。”
温暖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可我真的……真的撑不住了。”
“那我陪着你撑。”向远说,“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管发生啥事,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
温暖看着他,嘴唇颤抖。
“小远,我……我对不起你。”
“你没对不起谁。”
“我给你添麻烦了。”
“你是我妈,照顾你是我应该做的。”
温暖哭得更厉害了,向远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
门开了,杨春华端着饭盒走进来。
“温暖醒了?”
“嗯。”
杨春华走过来,看见温暖在哭,叹了口气。
“温暖,你可算醒了,可吓死俺们了。”
温暖看着杨春华,哭得说不出话。
杨春华把饭盒放在桌上,走到床边。
“你先别哭了,医生说了,你得好好休息。”
温暖擦了擦眼泪,点点头。
杨春华看了看向远。
“小远,你也吃点吧,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不饿。”
“不饿也得吃。”杨春华打开饭盒,“来,先喝点粥。”
向远接过碗,喝了几口。
粥已经凉了,但他没说啥。
温暖看着他,眼里的泪又流下来。
“小远,你是个好孩子。”
向远放下碗,看着她。
“妈,你别这么说,你好好养病,其他的事我来处理。”
温暖点点头,闭上眼睛。
杨春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他们俩。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只有仪器的滴滴声。
一周后。
温暖彻底恢复了健康,这也得益于向远每天的针灸,加快了她的恢复速度。
仍然是王老八给他们送回来的。
温暖有杨春华看着,向远这才放心去了地里。
说是要去城里,但是向远一提这事温暖就不说话了。
向远知道,她这是思念女儿,不想离开这个老房子。地头。
向远正在拼命的翻地除草,汗水不断流淌。
一双充满了滚烫的目光,正在另一个地头注视着他。
“远哥,多好的男人啊,咋就这么重情重义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