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C-13货仓，刚准备继续干活，就看到裴俊斜靠在一堆货物上，抱着胳膊，一脸戏谑地看着我。

“呦，还活着呢？”

他吹了声口哨，语气里满是意外和嘲讽。

“命够硬的啊，7359。我还以为，得派人去给你收尸呢。”

他身边还跟着两个狗腿子，也是驾驶员，此刻正对着我指指点点，满脸的讥笑。

我知道，他们是特地来看我笑话的。

想看看我被辐射折磨得半死不活的惨样。

可惜，让他们失望了。

我不理他，自顾自地拿起我的清洁枪，准备开始工作。

“喂，跟你说话呢，聋了？”

裴俊见我无视他，脸色一沉，大步走过来，一把抢过我手里的清洁枪。

“一个扫地的，拽什么拽？”他把清洁枪在手里抛了抛，然后猛地砸在地上，“今天这片，你别想干活了。”

清洁枪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外壳被摔裂了。

这是我的工具。

是我的饭碗。

我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看着他。

我的眼神，可能有点冷。

裴俊被我看得一愣，随即恼羞成怒。

“你看什么看？不服气？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让你滚出‘巨-鲸号’？”

“我的清洁枪，你弄坏了。”我一字一句地说。

“哈！”裴俊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把破枪而已，老子赔你一百把都行。但你得跪下来求我。”

他身后的两个狗腿子也跟着哄笑起来。

“跪下！”

“求求裴哥！”

C-13货仓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他们的，不是我的。

我弯下腰，捡起地上那把摔坏的清洁枪。

然后，从我的工具箱里，拿出了一把最普通的，长约三十公分的六角扳手。

我掂了掂。

手感不错。

升级之后，力量控制得更精准了。

“怎么？想跟我动手？”裴俊看到我手里的扳手，笑得更开心了，“就凭你？一个扫地的，拿着个破扳手，想打我这个王牌驾驶员？”

他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膛。

“来，往这儿打。你要是能让我动一下，就算你赢。”

他笃定我不敢。

在这艘船上，合同工殴打正式员工，尤其还是个王牌驾驶员，下场只有一个——被扔进生物降解仓，变成一坨肥料。

我没说话。

我只是看着他身后，大概二十米远的地方。

那里停着一艘小型的货运穿梭机。

是裴俊他们开过来玩的。

崭新的“飞鱼”D-7型，市场价至少三百万联邦信用点。

是他的宝贝。

我举起了手里的扳手。

裴俊和他的狗腿子们，还在笑。

他们以为我要砸向他。

蠢货。

打你？

脏了我的手。

下一秒，我手腕猛地一抖。

那把银色的扳手，脱手而出。

它在空中划过一道近乎完美的直线，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没有砸向穿梭机的任何一个部位。

而是，精准地，没入了穿梭机左侧引擎下方，一个不起眼的散热格栅的缝隙里。

那个缝隙，不到一厘米宽。

“当！”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紧接着，是“滋啦”一声，一串细小的电火花从散热格栅里冒了出来。

穿梭机那漂亮的流线型机身上，所有的指示灯，瞬间全部熄灭。

就像被人拔掉了电源。

一艘价值三百万的穿梭机，变成了一堆废铁。

裴俊的笑声，卡在了喉咙里。

他脸上的表情，从嚣张，到错愕，再到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惊恐。

他猛地回头，看到了自己那艘彻底趴窝的穿梭机。

“你……你干了什么？”他的声音在发抖。

“没什么，”我拍了拍手，仿佛只是扔掉了一块垃圾，“手滑了一下。”

“手滑？”裴俊的声音陡然拔高，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那是‘飞鱼’的超导冷却节点！一根撬棍就能让整个能量回路短路烧毁！你……你怎么可能知道？”

是啊。

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一个扫地的，怎么会知道“飞鱼”D-7型穿梭机最脆弱的结构弱点？

这个弱点，连他们的官方维修手册上都不会标注。

“我不知道啊。”我一脸无辜，“我就是随便扔一下，想看看能不能砸到那边的垃圾桶。谁知道它自己拐弯了呢。”

裴俊的两个狗腿子，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看着我，像是见了鬼。

裴俊的脸色，从涨红变成了惨白。

超导冷却节点被物理损坏，维修费高得吓人，而且需要原厂的专家来修。

这艘穿梭机，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就是一坨昂贵的垃圾。

更重要的是，这种低级又致命的失误，会成为他履历上一个巨大的污点。

一个王牌驾驶员，连自己的座驾都看不好，被人用一把扳手就给干废了。

传出去，他以后别想在驾驶员圈子里抬头了。

“你……”他指着我，手指抖得像帕金森，“你故意的！”

“证据呢？”我摊开手，“你有证据吗？还是说，你要报告上去，说一个扫地的，用一把扳手，隔着二十米，精准地摧毁了你的穿梭机？”

我说。

“你猜，上面的人是会信，还是会觉得你脑子坏了，在推卸责任？”

裴俊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我说的对。

这件事，他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说出去，他只会成为整个“巨-鲸号”的笑柄。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一丝恐惧。

我没再理他。

我走到那把被他摔坏的清洁枪面前，把它捡起来。

然后，走到他面前，把枪递给他。

“我的枪，坏了。”

我说。

“你说过，要赔我一百把的。我不要那么多，一把就行。新的。”

裴俊死死地盯着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几秒钟后，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好。”

一把扳手干废了裴俊的穿梭机。

这事儿，他果然没敢声张。

第二天，一把全新的，顶配版的清洁枪就送到了我的储物柜。

比我原来那把好用多了。

裴俊再见到我，都是绕着道走。

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蒋莉那边也消停了不少，没再给我安排什么送死的活儿。

大概是裴俊跟她说了什么。

我乐得清静。

每天扫扫地，通通管道，顺便找机会去G-7通道“吃个饭”，补充一下能量。

日子过得也算舒坦。

这种舒坦的日子，没过几天。

麻烦又来了。

这次，不是蒋莉，也不是裴俊。

是个大人物。

“巨鲸号”来了一位新的总工程师。

听说，是从联邦科学院空降来的天才，年纪轻轻，就已经参与过好几个A级项目的研发。

叫什么……陆泽。

他来的第一天，整个工程部都跟过节一样，所有人都去舰桥开会，迎接新领导。

我一个扫地的，自然没资格去。

我当时正在清理三号引擎的废油回收池，那地方又脏又臭，油污能没过膝盖。

**完活，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休息区。

刚推开门，就看到蒋莉站在我那小小的储物柜前，一脸假笑。

“7359，恭喜你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娘们一这么笑，准没好事。

“恭喜我什么？”我问。

“陆总工程师，点名要你过去。”蒋莉的语气里透着一股藏不住的酸味，“从明天开始，你不用负责垃圾处理了。你被调去专门负责总工程师办公室和专属休息室的清洁工作。”

我愣住了。

总工程师的办公室？

那可是“巨鲸号”的核心区域之一。

别说是我这种合同工，就是蒋莉这个级别的主管，没有通行许可都进不去。

那个姓陆的，刚来第一天，见都没见过我，为什么要点名调我过去？

还专门负责他的私人区域清洁？

“为什么？”我直接问。

“我怎么知道？”蒋莉翻了个白眼，“天才的心思，我们这种凡人怎么猜得到。可能是看你的履历特别‘干净’吧。”

她特意在“干净”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我明白了。

我的履历，确实干净。

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除了“7359”这个代号，和“垃圾处理工”这个职位，什么都没有。

没有家庭背景，没有教育经历，没有过往工作记录。

像个凭空冒出来的人。

在“巨鲸号”这种地方，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安全”。

因为没有根，没有派系，用起来放心。

这个陆泽，要么是谨慎到了极点，要么，就是他想找个绝对的“自己人”。

一个扫地的，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行，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

“记住，那是总工程师。你要是敢出一点差错，没人保得住你。”蒋莉不忘警告我一句，然后扭着腰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却在想别的事情。

总工程师的专属休息室，就在主控电脑的隔壁。

那里，储存着“巨鲸号”所有的航行数据，人员档案，还有……我的那份，被加密隐藏起来的真实档案。

当年我为了躲避追捕，登上这艘船，用了一些特殊手段，抹掉了自己的一切。

但原始数据，一定还留存在某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