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个异界的小白鼠

我只是一个异界的小白鼠

主角:张旭东小蚕
作者:随从

第5章

更新时间:2025-07-18

破庙的门槛在张旭东脚下发出朽木不堪重负的**。门外的世界,被初冬黎明前最浓稠的黑暗彻底吞没。寒风呜咽着卷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刮起地上的枯叶和尘土,发出如同鬼魂低语的沙沙声。东方那道冰蓝色的结界光痕,如同悬挂在黑暗天幕上的一道狰狞伤口,散发着恒定而冰冷的幽光,是这死寂世界里唯一的方向标,也如同恶魔的独眼,冷冷注视着张旭东孤独前行的背影。

他紧握着那枚来自井底的钥匙,冰冷的金属质感透过掌心,带来一丝微弱却持续的**,像一枚嵌入血肉的寒钉,不断提醒着他此行的目的和目标。身体的疲惫和伤痛在刺骨的寒风中似乎被暂时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短弓斜挎在肩,燧石长矛紧握在手,矛尖在黑暗中反射着东方光痕投来的微蓝,像一点随时会熄灭的寒星。

他避开相对熟悉的路径,沿着村中荒草丛生、几乎被遗忘的小巷,沉默而迅捷地向北潜行。每一步都踏在厚厚的枯草和瓦砾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但在呼啸的风声中几乎被完全掩盖。他的神经紧绷如弓弦,感官提升到极致,锐利的目光扫视着两旁黑洞洞的破屋门窗,耳朵捕捉着风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神像底座上那指向正北的扭曲符号和“骸垣”的字眼,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心头。骸骨之垣……那里埋葬着什么?

村子不大,很快,最北端的景象便出现在他眼前。

这里比村子其他地方更加破败、荒凉。几间土屋早已彻底坍塌,连断壁残垣都所剩无几,被疯狂蔓延的、一人多高的枯黄蒿草和带刺的灌木丛彻底吞噬,形成一片巨大而杂乱的、在寒风中起伏不定的荒草坟场。残存的几截焦黑土墙半埋在荒草里,像巨兽暴露在外的朽烂肋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植物腐烂和泥土腥气的味道,比村子其他地方更加刺鼻和……阴冷。

这里就是“骸垣”?张旭东在荒草丛边缘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空气。他蹲下身,将燧石长矛插在脚边的泥土里,从怀里掏出那枚冰冷的钥匙,再次感受着它那微弱却持续的脉动。然后,他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神像底座上那个代表“北镇骸垣”的扭曲符号。

那符号的结构繁复如同荆棘,带着强烈的束缚和禁锢感。他尝试在脑海中勾勒它的形态,想象它的气息……同时,将全部的精神力都集中到掌心的钥匙上。

一种奇异的共鸣感,如同微弱的电流,瞬间从钥匙上传导至他的神经末梢!

不是视觉,不是听觉,而是一种模糊的、近乎直觉的方位感!一种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微弱“引力”,正从前方那片荒草坟场的深处传来,牵引着他掌心的钥匙!

果然在这里!

张旭东猛地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决绝的亮光。他拔出长矛,拨开面前厚密坚韧、带着倒刺的枯草和灌木,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锋利的草叶和荆条刮擦着他**的皮肤和破旧的衣物,留下细密的血痕,但他浑然不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掌心钥匙传来的那股越来越清晰的冰冷“指引”上。

荒草丛中光线极其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能凭着感觉和钥匙的指引,在纵横交错的枯枝败叶和半埋的瓦砾土块中艰难穿行。脚下的地面并不平坦,深一脚浅一脚,不时踩到隐藏的坑洼或者朽烂的木料,发出令人心悸的断裂声。那股混合着腐朽和泥土的腥气越来越浓烈,几乎令人作呕。

钥匙的脉动突然变得急促了一些,那股冰冷的“引力”骤然加强,指向左前方一片被几丛特别高大的蒿草遮蔽的区域。

张旭东拨开最后一丛茂密的枯草,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猛地一窒!

这里似乎曾是一处小小的院落,如今只剩下几截低矮的、几乎被泥土掩埋的墙基。而在院落的中央,蒿草相对稀疏的地方,地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凹陷!不是天然形成的坑洞,那凹陷的形状扭曲而规则,边缘能看到被暴力掀开的、碎裂的石板!

更重要的是,空气中那股腐朽的气味,在这里浓烈到了顶点!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死亡尘埃的气息,正从那个凹陷的坑洞中幽幽散发出来!

张旭东的心沉了下去。骸垣……骸骨之坑?

他握紧长矛,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靠近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坑洞边缘。脚下的泥土松软湿滑,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粘腻感。他俯下身,借着东方天际勉强透进来的一线微光(黎明将至),以及手中钥匙那点微弱的冰蓝幽光,向坑内望去。

坑不算很深,约莫半人高。坑底,赫然是……累累白骨!

不是完整的骨架,而是散乱的、纠缠在一起的、被泥土半掩埋的森森骸骨!有粗大的成年人的臂骨、腿骨,也有纤细得令人心碎的孩童肋骨,甚至还有细小的、如同玩具般的婴儿头骨!它们杂乱地堆叠在一起,许多骨头已经发黑、碎裂,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泥土和腐烂的植物纤维。空洞的眼窝无声地仰望着坑洞上方狭窄的天空,透出无尽的死寂和绝望。

饶是张旭东早有心理准备,也被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冲击得胃里一阵翻腾,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这就是当年“灰雾清除”的现场?小蚕口中那些“突然消失”的村民,原来都被埋在了这里?被某种力量瞬间剥夺了生命,草草掩埋于此?

掌心那枚钥匙的脉动和冰冷的“引力”在此刻达到了顶峰!那股力量清晰地指向坑底骸骨堆的中心!

钥匙就在下面!就在这累累白骨之下!

张旭东的喉咙发干,胃里翻江倒海。他强迫自己压下呕吐的冲动和源自本能的强烈恐惧。他必须拿到钥匙!为了小蚕!为了离开!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浓烈的死亡气息灌入肺腑。他不再犹豫,将燧石长矛插在坑边作为支撑,然后纵身跳进了这个散发着浓烈腐臭气息的骸骨之坑!

双脚陷入冰冷湿粘的泥土和碎骨之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刺鼻的气味瞬间将他包围,几乎令人窒息。他强忍着巨大的生理和心理不适,俯下身,借着钥匙自身散发的微弱冰蓝幽光和渐渐亮起的东方天光,开始在骸骨堆中搜寻。

冰冷、滑腻、坚硬……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不断从指尖传来。他粗暴地拨开散乱的腿骨、肋骨,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细小的孩童骨骼。每一次触碰都让他头皮发麻,仿佛惊扰了沉睡的亡魂。坑底的泥土异常湿冷,混杂着骨粉和某种粘稠的、早已干涸的暗褐色物质。

钥匙的指引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它就在下面!更深的地方!

张旭东咬紧牙关,开始用手奋力挖掘坑底湿冷的泥土。泥土混合着碎裂的骨殖,冰冷刺骨。指甲很快翻裂,渗出血丝,但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他像一头掘墓的野兽,将骸骨和泥土不断向身后抛去。

挖了大约一尺深,指尖猛地触到了一个坚硬、冰冷、带着明确棱角的物体!不同于骨骼的脆硬,那是一种金属的质感!与井底钥匙完全同源的冰冷脉动,透过泥土清晰地传递到他的指尖!

找到了!

狂喜瞬间冲散了恐惧和恶心!他更加疯狂地扒开覆盖在上面的泥土和碎骨。很快,一枚形态奇异的金属造物暴露在微弱的晨光和钥匙幽蓝的辉映之下!

它比井底那把钥匙略小一些,但形态更加扭曲狰狞!材质同样是那种非金非石的奇异物质,通体呈现出一种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沉红色泽,表面布满了如同活物筋络般凸起的、虬结盘绕的扭曲纹路!这些纹路并非刻痕,而是如同生长在钥匙本体之上,在暗红色的基底上微微搏动着,散发着极其微弱、却比井底钥匙更加邪异、更加令人心悸的暗红色幽光!它的一端尖锐如獠牙,另一端同样是那个精密复杂的接口结构,但接口内部的凹槽和微型齿轮,似乎呈现出一种与井底钥匙截然相反的、如同逆流般的旋转趋势!

第二把钥匙!镇守骸垣的钥匙!

张旭东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一把抓住这枚散发着不祥暗红光芒的钥匙!就在他的手指接触到钥匙表面的瞬间——

“嗡——!”

一声比井底那次更加低沉、更加宏大、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深处的恐怖嗡鸣,毫无征兆地从他脚下的骸骨之坑深处爆发出来!

整个大地似乎都随之猛地一震!坑壁的泥土簌簌落下!

张旭东脚下的骸骨堆剧烈地抖动、翻腾起来!无数森白的骨殖如同获得了短暂的生命,在暗红幽光的映照下疯狂地跳跃、碰撞!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怨念、冰冷死亡和狂暴能量的洪流,如同火山喷发般从骸骨堆的深处,顺着他握住钥匙的手臂,狠狠冲入他的身体!

“啊——!”

张旭东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那感觉并非单纯的冲击,而是仿佛有无数冰冷的、充满怨毒的亡魂顺着他的手臂钻入,疯狂啃噬着他的血肉和灵魂!眼前瞬间被一片粘稠的、翻滚的血红色充斥!无数扭曲痛苦的人脸在血光中闪现、尖叫!那是坑中骸骨主人临死前的恐惧与绝望!是灰雾中冰冷光芒一闪而过的瞬间!是生命被强行剥离、灵魂被禁锢于此的无尽怨恨!

他的意识如同狂风暴雨中的小舟,瞬间被这滔天的怨念和冰冷的死亡能量冲击得支离破碎!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握着钥匙的手仿佛被烙铁灼烧,却又被那狂暴的能量死死吸附,无法挣脱!暗红色的光芒如同粘稠的血液,瞬间包裹了他的手臂,并迅速向上蔓延!

要死了!要被这骸骨堆里的无尽怨念吞噬了!

就在张旭东的意识即将被彻底淹没、沉沦于这片骸骨地狱的瞬间——

他左手中紧握的那枚来自井底的、冰蓝色的钥匙,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光芒!

冰蓝色的幽光如同极地的寒潮,瞬间从他左手掌心喷涌而出,带着一种绝对的、秩序性的冰冷力量,狠狠地撞向那包裹着他右臂的、充满怨念的暗红光芒!

滋啦——!

一声仿佛冰水浇入滚油般的刺耳声响,在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源而生的能量碰撞处爆发出来!

冰蓝与暗红,两股光芒如同两条狂暴的巨蟒,以张旭东的身体为战场,疯狂地撕咬、纠缠、湮灭!冰冷的秩序与灼热的怨念,两种极端的力量在他体内激烈对冲,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要被硬生生扯成两半!

“呃啊啊啊——!”他仰天发出更加凄厉的咆哮,身体在骸骨坑中疯狂地扭动挣扎,如同承受着最残酷的刑罚。汗水、血水、泥浆混合在一起,从他扭曲的面容上流淌下来。

冰蓝色的光芒顽强地抵抗着,甚至开始一寸寸地逼退那狂暴的暗红怨念能量!它似乎对那暗红能量有着某种天然的克制!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息,也许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那来自骸骨堆深处的恐怖嗡鸣和能量冲击终于如同退潮般减弱、消散。坑底翻腾的骸骨重新归于死寂。包裹张旭东右臂的暗红光芒如同受惊的毒蛇,迅速缩回了那枚暗红钥匙内部,只留下皮肤上一片诡异的、仿佛被灼烧过的暗红色印记,隐隐作痛。

左手的冰蓝钥匙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恢复了之前那种微弱的脉动状态。

张旭东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浑身脱力地瘫倒在冰冷的骸骨和泥泞之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死亡气息。冷汗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刚才那冰火两重天、灵魂几乎被撕碎的恐怖体验,让他心有余悸,如同刚从地狱深渊爬回人间。

他艰难地抬起颤抖的右手。那枚暗红色的、布满虬结筋络般纹路的钥匙,如同刚刚饱饮了鲜血的活物,静静地躺在他汗湿、沾满污泥和骨粉的掌心。暗红色的幽光在它凸起的“筋络”中缓缓流淌、搏动,散发出比井底钥匙更加邪异、更加令人不安的气息。

第二把钥匙!他拿到了!

与此同时,在村子正北方的结界边缘,距离地面约一人高的地方,一道与东方那道冰蓝色光痕形态相同、却散发着粘稠暗红色光芒的狭长光痕,如同被撕裂的伤口般,无声地凭空显现!

北方的出口裂缝,也被激活了!

张旭东躺在冰冷的骸骨泥泞中,左手握着冰蓝的井之匙,右手握着暗红的骸之匙。两股截然不同的冰冷能量透过掌心,如同两条毒蛇,不断**着他疲惫不堪的神经。他望向头顶那片被荒草分割的、渐渐亮起的灰白色天空,眼中没有喜悦,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对未知西陲“注视之地”的、更深的忌惮。

破庙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草药苦涩的气息,以及挥之不去的、来自北方骸骨坑的阴冷腐臭。张旭东仰躺在土炕上,脸色灰败如死人,嘴唇干裂起皮,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拉风箱般的杂音。他的右臂**着,从肩膀到肘部,包裹着厚厚的、被暗红色血渍和墨绿色草药汁液浸透的破布条。布条下的皮肤,并非普通伤口,而是一片狰狞的、仿佛被烙铁灼烫过的暗红色印记,印记下的血肉肿胀发烫,边缘隐隐可见扭曲虬结的、如同活物筋络般的凸起纹路,与那枚骸之匙表面的纹路如出一辙!这印记散发着微弱却持续不断的灼痛,像无数细小的毒虫在啃噬骨髓。

小蚕跪坐在炕边,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她手里拿着一块浸湿的破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张旭东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她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子,里面盛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和无边无际的担忧。昨夜哥哥被拖回来时的惨状,那撕心裂肺的**,手臂上散发出的邪异暗红光芒和冰冷死亡气息……每一个画面都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她的记忆里。

“哥……喝水……”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捧着一个粗糙的石碗,里面是沉淀过的、相对清澈的井水。

张旭东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在小蚕布满泪痕的脸上。他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喉咙却如同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他微微偏头,就着小蚕的手,小口啜饮着冰凉的井水。水流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却也牵扯着胸腔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震得右臂的灼痛印记如同火烧。

“哥!别动!别动!”小蚕吓得声音都变了调,手忙脚乱地放下碗,想去按住他,却又不敢触碰他那条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手臂,只能无助地掉眼泪。

咳嗽平息,张旭东疲惫地闭上眼,粗重地喘息着。意识在剧痛和虚弱的边缘浮沉。北方骸骨坑那恐怖的能量冲击、怨念的嘶吼、冰蓝与暗红在他体内疯狂撕扯的剧痛……如同噩梦的碎片不断闪现。但他摊开的左手掌心,那枚来自井底的冰蓝钥匙,正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幽光,带来一丝冰冷的清明。

三把钥匙……还差最后一把!西方……“西镇灵眸”!

这个念头如同执念的毒藤,在他虚弱的身体里顽强地扎根、疯长。他必须去!必须尽快!

当他再次攒起一丝力气睁开眼,目光投向破庙门口透进来的灰白天光时,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西……西边……钥匙……”

小蚕的身体猛地一僵,擦拭他额头的手停在半空。她抬起头,看着张旭东眼中那即使重伤濒死也未曾熄灭的、近乎偏执的火焰,一股巨大的恐慌和愤怒瞬间攫住了她!

“不!”她几乎是尖叫出声,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不许去!哥!我不许你去!”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带着绝望的控诉,“你看看你的手!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井里差点淹死!北边……北边那个死人坑……你差点就回不来了!那钥匙是怪物!是吃人的东西!它们会害死你的!”她指着张旭东右臂上那狰狞的暗红印记,声音尖锐而破碎。

“必须……拿到……”张旭东喘息着,试图解释,“三把……才能……出去……”

“出去?”小蚕像是被这个词刺痛了,猛地站起身,小小的脸上第一次充满了激烈的反抗,“去哪里?外面有什么?爹娘他们就是出去了!然后就没了!都没了!”她指着庙外,指着那道无形的、隔绝一切的结界壁垒,声音带着哭腔后的尖锐,“外面只有那堵墙!只有吃人的雾和光!这里……这里至少还有破庙!有火!有吃的!哥,我们不去找钥匙了好不好?我们不出去!就在这里……就在这里活着……像以前一样……”她扑到炕边,死死抓住张旭东没有受伤的左臂,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他的手臂上,滚烫而绝望。

张旭东看着妹妹眼中深不见底的恐惧和哀求,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何尝不知道外面的危险?那灰雾和冰冷的光,是比结界本身更恐怖的谜团。但他更清楚,留在这里,只是慢性死亡!食物储备的增长永远赶不上消耗,下一个寒冬,或者下下一个,他们终将油尽灯枯!更何况,那三把钥匙的线索、神像底座的文字、井底和骸坑的符文……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无法逃避的真相漩涡!不找到答案,不拿到钥匙,他们连“活着”都只是在这座巨大坟墓里苟延残喘!

“小蚕……”他想伸手擦掉她的眼泪,右臂的剧痛却让他动弹不得,只能艰涩地开口,“我们……不能……等死……”

“那就一起死在这里!”小蚕猛地抬起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决绝和疯狂,“总比看着你被那些鬼东西拖走强!哥,我求你了!别去!别去找那第三把钥匙!求你了!”她死死抓着他的左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仿佛这样就能把他永远禁锢在身边。

张旭东看着妹妹眼中那近乎崩溃的绝望和不顾一切的保护欲,所有准备好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知道,此刻任何关于“希望”和“未来”的解释,在昨夜那地狱般的经历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疲惫地闭上眼,不再说话。一种沉重的、冰冷的隔阂,如同破庙外渐起的寒风,悄然弥漫在两人之间。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无声的对抗与冰冷的僵持。

张旭东的伤势远比想象的更重。那暗红印记带来的灼痛如同跗骨之蛆,日夜折磨着他,伴随而来的是持续的低烧和剧烈的咳嗽。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肺和手臂的剧痛,让他冷汗涔涔。右臂肿胀发烫,几乎无法抬起。小蚕沉默地履行着照顾的职责,熬煮苦涩的草药(用之前发现的“辣根”和几种有消炎作用的野草),过滤清水,喂他喝下。她依旧会帮他擦拭身体,更换手臂上散发着草药和腐臭气息的布条。但她不再和他说话,眼神总是避开他的视线,空洞地望着破庙的角落或是门外灰暗的天空。每当张旭东试图提起“西边”或“钥匙”,她的身体就会瞬间绷紧,眼神变得像受惊的小兽,充满了抗拒和恐惧,然后便沉默地走开,或者用更长时间的背对着他,无声地表达着最强烈的反对。

破庙里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张旭东压抑的咳嗽声、以及令人窒息的沉默。往昔相依为命的温暖被这冰冷的隔阂冻结。张旭东躺在炕上,看着小蚕沉默忙碌的瘦小背影,看着她眼中那深沉的恐惧和疏离,心如同被浸在冰水里。他理解她的恐惧,昨夜那地狱般的经历足以摧毁任何人的勇气。但理解无法消弭他内心那迫切的、必须拿到第三把钥匙的执念。这执念关乎生存,更关乎真相!

时间在沉默的煎熬和身体的缓慢恢复中流逝。张旭东强迫自己进食,哪怕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喉咙和胸肺的灼痛。他尝试活动受伤的右臂,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带来钻心的疼痛,但他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浸透衣衫,也要坚持。他需要尽快恢复力量!西边的“灵眸之地”,不知隐藏着何等凶险。

小蚕默默地将他所有自制的武器——短弓、燧石长矛、投枪——都藏到了破庙最角落、堆满杂物的黑暗处。她甚至用几块沉重的石头压住了那个装着两把钥匙(冰蓝与暗红)的破布包。她的行动无声而坚决:她在用自己的方式,筑起一道屏障,阻止哥哥走向死亡。

张旭东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有试图去拿回武器,也没有强行索要钥匙。他在积蓄力量,也在等待一个契机。

转机出现在一个无风的夜晚。张旭东的高热终于退了,胸肺的灼痛感减轻了许多,右臂虽然依旧肿胀刺痛,但勉强可以轻微活动。他靠在土炕上,借着灶膛里稳定的火光,目光落在破庙深处那尊半边脸塌陷的泥胎神像上。

小蚕蜷缩在土炕的另一端,背对着他,似乎已经睡着了,小小的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张旭东的目光,再次聚焦在神像底座那刻着诡异文字和符号的区域。代表西方“西镇灵眸”的那个扭曲符号,线条盘旋上升,带着一种诡异的“空灵”感。旁边的指示,不是箭头,而是一只极其简略的眼睛图案。

眼睛……代表什么?注视?观察?还是……某种特定的位置?

他闭上眼,努力回忆着村庄的布局。西方……村子最西边……那里似乎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靠近结界,除了一间早已彻底坍塌、连地基都几乎被野草覆盖的磨坊废墟,似乎别无他物。

“灵眸”……“眼睛”……磨坊?

他心中一动。磨坊……通常有巨大的石磨盘!磨盘中心……不正像一只眼睛吗?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他的思绪!

他猛地睁开眼,心脏因为激动而加速跳动。他下意识地想叫醒小蚕分享这个发现,但目光触及她瘦弱而防备的背影,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隔阂的坚冰尚未融化。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压抑的啜泣声,如同细小的针,刺破了破庙的寂静。

张旭东微微一怔,凝神望去。小蚕的肩膀在微微地、不可抑制地耸动。她没有睡着。

“小蚕?”他试探着,声音依旧嘶哑,却放得很轻。

啜泣声停顿了一下,随即变得更清晰,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悲伤和委屈。

张旭东挣扎着,忍着右臂的剧痛,艰难地挪动身体,靠近小蚕。他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轻轻搭在她瘦削的、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肩膀上。

“别碰我!”小蚕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带着哭腔,身体蜷缩得更紧,像一只受伤后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的刺猬,“你又要去找钥匙了是不是?你又要去送死了!你根本不在乎我!你只在乎那些鬼东西!”她的话语如同决堤的洪水,充满了积累多日的恐惧、委屈和愤怒。

张旭东的手僵在半空,心中如同被重锤击中。他看着妹妹剧烈颤抖的背影,看着她单薄肩膀上承载的沉重恐惧,一股深沉的酸涩和愧疚涌上心头。他太专注于目标,太执着于解开谜团和寻找出路,却忽略了这唯一的亲人内心承受的巨大压力和恐惧。

“小蚕,”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疲惫,“哥在乎你。比在乎自己的命……还在乎。”

小蚕的啜泣声顿住了,身体却依旧僵硬。

“哥知道……你害怕。”张旭东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陈述一个沉重的事实,“怕我像爹娘那样……突然没了。怕那钥匙……怕那雾和光……”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庙外无边的黑暗,“哥也怕。”

小蚕的身体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但留在这里,”张旭东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我们只是在等死。像井里那些小鱼,水……总有干的一天。像冬天……总会再来。”他艰难地抬起左手,指向墙角那个盖着石板的地窖入口,“那些吃的……撑不了多久。下一个冬天……或者下下个……我们……”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沉重的绝望感弥漫在空气中。

小蚕的啜泣声渐渐低了下去,肩膀的颤抖也平缓了一些。她似乎听进去了。

“哥答应你,”张旭东的声音无比郑重,带着一种赌上一切的决绝,“这次……哥不一个人去。我们……一起去。哥会小心……比任何时候都小心。哥还要……带你出去。”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那尊沉默的神像,“而且……哥好像……知道最后一把钥匙……大概在哪了。”

小蚕终于慢慢地转过身来。火光映照着她泪痕斑驳的小脸,眼睛红肿,但里面不再是纯粹的恐惧和抗拒,而是充满了挣扎、迷茫,还有一丝微弱的、被强行唤醒的希望。她看着张旭东苍白的脸,看着他右臂上那狰狞的暗红印记,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深藏的疲惫。

长久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灶膛里的火苗跳跃着,发出噼啪的轻响。

终于,小蚕用力吸了吸鼻子,抬起脏兮兮的袖子抹掉脸上的泪痕。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起身,走到破庙最黑暗的角落,费力地搬开那几块沉重的石头,从杂物堆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了那个用厚厚破布层层包裹的布包。

她走回土炕边,将布包轻轻放在张旭东身边。然后,她又转身,走向藏匿武器的地方,将那张短弓、那几支燧石箭、还有那根磨得最锋利的燧石长矛,一样一样地拖了出来,放在张旭东触手可及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她抬起头,红肿的眼睛看着张旭东,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

“哥……说话算话。一起去。”

隔阂的坚冰,在无声的行动和一句沉重的承诺中,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希望的星光,微弱却执着地,从裂缝中艰难地透了出来,照亮了破庙的角落,也照亮了两人共同前行的方向——西方,那片象征着“灵眸”的未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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