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我和林晚在一起,整整十年。今晚是我们的结婚三周年纪念日。
我选了那家我们第一次吃饭的西餐厅,灯光昏暗,正好可以隐藏我眼里的情绪。
林晚坐在我对面,今天的她,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头发挽了起来,
露出一段脖颈。那条裙子我认识,是她在批发市场花八十块钱淘来的,
她却穿出了高定的感觉。“蒋哲,”她开口,声音里有一点紧张,“有个礼物要送你。
”她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一个文件袋。我看着那个文件袋。我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
我知道,我的那场漫长的、长达十年的戏剧,也将在今晚,迎来它最终的、最华丽的谢幕。
“我们在一起十年,你每天挤地铁上班,风里雨里,太辛苦了。”林晚把文件袋推到我面前,
她的眼睛很亮,像落满了星星,“我……我把这几年攒的钱,还有我妈留给我的一点首饰,
都……都卖了。给你买了辆车。”我的手,碰到了那个文件袋。“我知道,钱不多,
只能买一辆二手的。车子有点旧,但……但至少能为你遮风挡雨。”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带着一丝愧疚,“你别嫌弃。”我打开文件袋。里面是一份车辆**合同,
和一把带着磨损痕跡的车钥匙。一辆八万公里的二手大众。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我看着她,看着她眼神里的期待、紧张和那份毫无保留的爱意。十年了。我叫蒋哲,
一个在小公司上班的普通职员,月薪八千,没车没房。我每天为了几百块的全勤奖挣扎,
为了一个几千块的项目,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这是林晚认识的我。她陪着我,
从大学毕业,到在这个城市挣扎。我们住在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吃过半个月的泡面,
为了一百块钱的水电费吵过架。她最好的青春,都耗在了我这个“穷小子”身上。
她身边的朋友,换了好几轮,个个都劝她,说我给不了她未来。她从没动摇过。
她说:“蒋哲,我相信你。”她说:“有没有钱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
”她说:“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现在,她拿出了她的所有,给了我一辆二手车。
我低着头,肩膀开始抖动。林晚以为我哭了,她伸出手,盖在我的手背上。“傻瓜,哭什么。
”她的声音很温柔,“以后我没钱买新裙子了,你可不许嫌我丑。”我抬起头。我的确哭了。
但不是因为感动。是因为,我那场持续了三千六百多天的、自导自演的荒诞戏剧,
终于可以落幕了。是因为,我终于可以告诉她,她爱上的,不是一个穷小子。是因为,
我赢了。我赢了这场关于“真爱”的终极考验。我擦掉眼泪,从口袋里,
拿出了另一把车钥匙。那把钥匙,静静地躺在我手心。它由碳纤维和金属打造,
上面有一个金色的、蓄势待发的公牛标志。兰博基尼。我把那把二手大众的车钥匙,
轻轻推了回去。然后,把兰博基尼的车钥匙,放在了她面前。“晚晚,”我开口,
声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沙哑,“对不起。”“还有,这个,才是送你的礼物。
”2林晚脸上的温柔,凝固了。她的目光,落在我手心的那把兰博基尼车钥匙上。那个标志,
即便她从不关心这些,也绝对认识。餐厅里的光线,在那头金色的公牛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蒋哲……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有了一丝颤抖。“意思就是,”我深吸一口气,
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十年来的伪装和压力,在这一刻全部卸下,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摊牌了,晚晚。我不装了。”我看着她,
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是什么月薪八千的穷小子。我爸是蒋振华。”蒋振华。这个名字,
在这座城市,就代表着财富本身。林晚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她当然知道蒋振华是谁。
任何一个看财经新闻的人,都知道他是谁。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双明亮的、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只有一片茫然和难以置信。“这十年,对不起,
我骗了你。”我继续说着,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得,像一个终于揭晓谜底的魔术师,
“我不想我的爱情,沾染上任何跟金钱有关的东西。我想找一个,不爱我的钱,
只爱我这个人的女孩。所以,我隐藏了身份。”“我成功了,晚晚。你就是那个人。
你通过了考验。”我说得很大声,带着一种宣告胜利的骄傲。周围几桌的客人,
都向我们投来好奇的目光。林晚的视线,从那把兰博基尼钥匙,缓缓移到了我的脸上。
她的眼神,很奇怪。没有我预想中的狂喜,也没有那种发现自己中了彩票的激动。
她只是看着我,静静地看着。好像在看一个她从来没有认识过的,完全陌生的东西。
“所以……”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很平,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这十年,都是假的?
”“不,感情是真的!”我立刻反驳,“只是我的身份是假的。”“你每天抱怨的加班,
是假的?”“……是。”“你为了省钱,带我走半个小时去坐末班公交车,是假的?
”“……是。”“你生病了,为了省几百块钱的医药费,硬扛着不去医院,也是假的?
”她的声音,开始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抖动。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我记得那一次,我只是普通的感冒,却装作很严重的样子,她吓得半夜哭着给我物理降温,
用身上仅有的几十块钱,去药店给我买了最贵的药。“晚晚,那些都过去了。
”我试图抓住她的手,“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苦。我给你买最大的房子,最好的车,
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我的话,并没有让她感到安慰。她的目光,再次落回到了桌上。
桌子的中间,并排摆着两把车钥匙。一把,是她用全部积蓄和念想换来的,一辆旧的大众。
一把,是我随手就能从车库里拿出十几把的,兰博基尼。它们并排躺在那里,
像一个巨大而荒谬的讽刺。林晚看着那两把钥匙,看了很久。然后,她笑了。那笑容里,
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种像是被什么东西彻底击碎了的,空洞的悲哀。她站起身。“蒋哲,
”她看着我,眼神冰冷得像一块从未被阳光照耀过的石头,“我们完了。”3“晚晚,
你什么意思?你别开玩笑。”我的笑容僵在脸上。这不对。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她应该尖叫,
应该扑到我怀里,应该喜极而泣。她应该为自己十年的坚持得到了回报而感到幸福。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看着我。“开玩笑?”林晚重复着这三个字,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刺进我的心脏,“蒋哲,你觉得,我这十年,像一个玩笑吗?
”她没有等我回答。她拿起自己的包,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我慌了。我立刻起身去追。
在餐厅门口,我拉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腕,冰冷。“你听我解释,晚晚!我只是太害怕了!
我害怕别人爱的是我的钱!”我语无伦次地辩解着,“我爱你,所以才想用这种方式,
来证明我们的爱是纯粹的!”“纯粹?”林晚慢慢转过身,路灯的光,照亮了她半张脸。
她的脸上,没有眼泪,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用谎言去验证的‘纯粹’吗?”“蒋哲,
你知道那辆二手车,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
尖锐的怜悯。“那是我对我们未来,全部的、最美好的想象。我想象着,以后你开车上班,
不用再挤地铁。我想象着,周末我们可以开车去郊区,不用再计算着公交车的时间。
我想象着,下雨天,你来接我,我会第一个冲上车,给你一个拥抱。”“我甚至想好了,
车里要挂一个我们俩合照的挂件。”“我以为,那是我们努力生活,一步步走向好日子的,
第一个台阶。”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我的胸口。“可是你呢?
”她挣脱我的手,向后退了一步,仿佛我是什么会传染的病毒。“你把我的全部想象,
我的全部积蓄,我的全部真心,当成你那场无聊考验的,最后一个关卡。
”“你高高在上地看着我,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为你倾尽所有。你心里一定很得意吧?
觉得,看,这个女人多爱我,多蠢。”“不!我没有!”我大声反驳,声音因为恐慌而变形。
“你没有吗?”林晚看着我,眼神冰冷,“蒋哲,你毁掉的,不是我的礼物,也不是我的钱。
”“你毁掉的,是我们之间,最重要的东西。”“信任。”她说完最后两个字,
转身上了一辆出租车。我站在原地,看着那辆出租车汇入车流,消失不见。手里,
还攥着那把冰冷的兰博基尼车钥匙。夜风吹过,我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我以为我赢了全世界。可我好像,把我唯一拥有的世界,弄丢了。44我开着那辆兰博基尼,
在深夜的城市里疯了一样地飙车。引擎的轰鸣声,像是要撕裂我的耳膜,
但我却感觉不到任何东西。我回到了那套我偶尔才会回来的,位于城市之巅的顶层复式公寓。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璀璨灯火。我曾经无数次站在这里,想象着有一天,
把林晚带到这里,告诉她,这一切都属于我们。现在,我站在这里,身边却空无一人。
房子里很冷,很空,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我拿出手机,疯狂地给林晚打电话。无法接通。
我给她发信息。“晚晚,你听我解释。”“我真的爱你。”“回来吧,我什么都给你。
”没有回复。我把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
我给了她所有女孩梦寐以求的一切,一夜之间,从灰姑娘变成了公主。她为什么不高兴?
她为什么,要说出“我们完了”这样的话?难道十年吃苦的日子,比坐拥亿万家产,更好吗?
第二天,我没有去我那个“伪装”的公司。我去了我爸的公司,寰宇集团的总部。
我换上了高定的西装,坐进了那间属于我的、空置了十年的副总裁办公室。我的助理,
把一张黑色的无限额信用卡,放在了我的办公桌上。“蒋总,这是董事长为您准备的。
”我拿起那张卡。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这张卡,
买下了林晚最喜欢的设计师,当季所有的新款。衣服,包,鞋子,
堆满了我办公室的整个会客区。然后,我查到了她租住的那间小公寓的地址。
那是她为了上班方便,自己另外租的。我让助理,把那些东西,全部送了过去。我以为,
她看到这些,至少会给我打个电话。然而,我等来的,是助理的电话。
“蒋总……林**她……她拒收了。”“什么?”“她说……她说她不认识什么蒋总。还说,
如果您的东西再堵住她的门口,她就要报警了。”我挂掉电话,一拳砸在了办公桌上。
为什么?钱,名牌,这些东西,不就是所有女人想要的吗?我开始动用我能动用的一切资源。
我给她工作的公司施压,她的主管立刻对她嘘寒问暖。结果,她当天就递交了辞职信。
我查到她父母的住处,送去了价值千万的礼物。结果,她的父母把东西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并让律师给我发了一封警告函,让我不要再骚扰他们的女儿。
我甚至买下了我们曾经住过的那栋出租楼,想保留我们过去的回忆。结果,
她一次都没有回去过。我用尽了所有我能想到的,用钱能解决的办法。但每一次,
都像是打在一团棉花上。她像铁了心一样,要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我发现,我除了钱,
好像什么都没有。而钱,在她面前,变得一文不值。5半个月后,我在我爸的书房里,
见到了他。蒋振华,我的父亲。一个靠着精准的商业嗅觉和冷酷无情的手腕,
建立起庞大商业帝国的男人。他坐在他的红木书桌后,手里把玩着两颗玉石胆。
他甚至没有抬头看我。“回来了?”他开口,语气平淡。“嗯。”“那个女人,搞定了?
”我沉默。他终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没有关心,只有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
“怎么,钱也搞不定?”“我给了她所有,她都不要。”我的声音里,充满了挫败感。
蒋振华笑了。“蒋哲,我早就跟你说过。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有价码的。女人,
更是如此。”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给的,
只是她不想要的价码而已。或者说,你给的价,还不够高。”“她不是那样的人!
”我忍不住反驳。“哦?”蒋振华挑了挑眉,“天底下没有不爱钱的女人。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嫌钱少,一种是她在演戏,想要一个更高的价。你那个,显然是后者。
”“你那套‘考验真爱’的游戏,太幼稚了。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他的话,像一把刀,
精准地**我最痛的地方。“记住,儿子。”他的手,在我肩膀上用力捏了捏,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关系是牢不可破的。除了利益。”“女人,你对她越好,
她越不把你当回事。你得让她知道,离开你,她什么都不是。她才会像条狗一样,
乖乖地回到你身边。”我看着他。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我熟悉又陌生的光。
那是一种将一切都视为交易和猎物的,捕食者的光。我突然想起,我的母亲,
还有他的另外几任妻子。她们都是在最爱他的时候,被他毫不留情地抛弃。
他总是有更新的、更年轻的猎物。我装穷十年,本质上,就是在反抗他这套价值观。
我以为我成功了。但当我拿出那把兰博基尼钥匙的时候,我才发现,我骨子里,
和他没有任何区别。我也在用我的方式,给林晚“标价”。只不过,我的标价方式,更隐蔽,
更自以为是。“给她点教训。”蒋振华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让她知道,在这个城市,
没有我蒋家的点头,她连一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等她走投无路的时候,你再出现。
到那时,她会感谢你的。”我看着父亲那张写满冷酷的脸,第一次,
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战栗。我是在反抗他,还是在成为他?6我没有听我父亲的。
我没有去打压林晚,没有让她走投无路。那是他的方式,不是我的。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只能用最笨的办法。等。我搬出了那套冰冷的顶层复式,住进了公司附近的一家酒店。
我每天都去她租住的公寓楼下,从天亮,等到天黑。我不敢上去。我怕她看到我,
会立刻搬走。我只能像个幽灵一样,远远地看着。看着她早上出门,穿着普通的衣服,
挤上拥挤的公交车。看着她晚上回来,手里提着从菜市场买来的菜。看着她房间的灯,亮起,
然后熄灭。她的生活,好像和我分开后,没有任何变化。
她还是那个普通的、努力生活的女孩。就好像,我那场惊天动地的“摊牌”,
只是往她的湖里,扔了一颗石子。涟漪散去,湖面依旧平静。而我,
才是那个被自己扔出的石子,砸得头破血流的人。有一天晚上,下起了大雨。我没有地方去,
只能站在她楼下的屋檐下躲雨。我看到她撑着伞,从雨中走来。她看到了我,脚步顿了一下。
我以为她会像没看见一样,直接走过去。但她没有。她走到我面前,把手里的另一把伞,
递给了我。“拿着。”她的声音,很平静,“别感冒了。”我愣愣地接过伞。
“林晚……”我开口,声音沙哑。她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蒋哲,我们谈谈吧。
”我们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这是我们分开后,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