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想什么呢,脸这么红?”身边的死党用胳膊肘撞了撞付晨,
挤眉弄眼地朝教室另一边扬了扬下巴。那里,靠窗的第三排,一个女孩安静地坐着。
“赌输了就快去啊,”他起哄道,“不就是张纸条吗?怂什么。”付晨涨红了脸,
抓着那张只写了“我喜欢你”几个字的纸条,一步步挪了过去。
他将那张纸条飞快地塞进她手里,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只瞥见她惊愕地抬起头,
那双藏在刘海下的眸子,像受惊的小鹿。他落荒而逃。他没有看见,她慢慢低下头,
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条抚平,再抚平。他……是在对我说话吗?
喜欢我……是真的吗?那时的付晨,以为这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青春游戏。他不知道,
这场游戏的另一方,付出了她全部的真诚。后来,他们“在一起”了。他说,她听。
他们约定要一起去看海、养一只小猫、开一家书店、还要种各种各样的花。
他埋怨她吊着自己,回信息很慢,周末也很难约出去玩,最亲密的行为只是牵手。他不知道,
她每个傍晚都会跑到镇子另一头的石桥上,只为蹭一点桥头小卖部微弱的Wi-Fi信号,
在寒风里冻到手指通红,就为了等他一句“在干嘛”。他不知道,
她只是个被父母用药物毒哑,与奶奶在菜市场相依为命长大的女孩。她沉默,
不是因为无话可说,而是因为无法诉说。他不知道,那一个晚上,
少女用往后余生在日记与心房写下“今天,有人和我说喜欢我了”。只要能看到你的消息,
就够了。我不能……给你添麻烦。付晨觉得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
厌倦了这种不平等的、只有他一个人在说话的恋爱。中考结束之后,分手那天,
他给她发信息,只有四个字,和他们认识时一样。“就这样吧。”他拉黑了她所有联系方式,
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都市的繁华。他不知道,手机那头的她满心欢喜地刚从菜市场回来,
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装满了零钱的铁盒子。那是她跟着奶奶卖了三个月菜叶攒下的,
刚刚好够请他去镇上那家最好的餐厅,吃一顿饭。他更不知道,在他离开小镇的那天,
她就站在他们曾无数次走过的路口。看着他坐的长途汽车消失在视野尽头,
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抬起手,一遍又一遍,用刚刚从书上学来的、笨拙的手语,
对着空无一人的远方比划着。那一句,他永远也看不见的——“我爱你”。……而现在,
这个被他抛弃在年少春光里的女孩,就这样站在他面前。眼前的服务员,
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衬衫,围着黑色的围裙。她很瘦,一张素净的脸上满是疲惫,
长长的刘海垂下来,几乎要遮住整张脸。但那双眼睛……那双即使在昏暗灯光下,
依然干净、清澈,带着怯意与惊慌的眼睛……她也认出了他。她猛地转身,几乎是逃跑似的,
想要躲进后厨。“等等……”付晨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因为震惊而变得沙哑干涩。
“……白心凌?”“是你吗?”她的身体僵住了。那个声音,
那个她以为再也不会听到的声音,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在身后响起。白心凌的手紧紧攥着托盘,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没有回头,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仿佛稍有动静就会被发现。
“是你吗?”付晨的声音更近了,带着一丝不确定,却又隐含着某种急切。
她能感受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像针扎一样刺痛。那些被她小心翼翼埋藏在心底的记忆,
瞬间如潮水般涌上来——那个午后的阳光,课桌上的纸条,石桥边的等待,
还有那个装满零钱的铁盒子。不要回头,不要让他看见我现在的样子。我这么狼狈,
这么……不堪。“心凌?”这一次,他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
白心凌的肩膀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她想逃,想立刻消失在这个地方,
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餐厅里的其他客人开始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窃窃私语声在空气中蔓延。她能感受到那些好奇的目光,像无形的枷锁将她困在原地。
付晨缓缓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一步,两步,
越来越近。“真的是你……”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愧疚,
还有一丝她无法理解的……温柔?白心凌终于转过身来。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六年了,整整六年。眼前的男人已经不再是记忆中那个青涩的少年。他的脸庞更加成熟,
下颌线条分明,但那双眼睛……那双曾经让她心跳加速的眼睛,依然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只是现在,那双眼睛里多了一些她从未见过的东西——疲惫,悔恨,还有一种深深的痛苦。
他变了好多……看起来很累的样子。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会心疼?
付晨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仔细地打量着她的每一个细节。她变瘦了,比记忆中瘦了很多。
那张曾经圆润的小脸现在显得有些尖削,皮肤也失去了少女时期的红润。
但她的眼睛……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依然是他记忆中的模样。只是现在,
那里面多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疏离和防备。“你……”付晨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六年前的分手,那句冷漠的“就这样吧”,
现在想起来是那么的残忍。他想道歉,想解释,想告诉她这些年来他有多么后悔,
但所有的话语都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白心凌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从围裙口袋里掏出那个熟悉的记事本,用颤抖的手写下几个字,然后递给他。
付晨接过记事本,低头看去。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先生,请问您还需要什么吗?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狠狠地刺进了付晨的心里。她在和他装陌生。
她在用最礼貌、最疏远的方式,告诉他——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这样就好……保持距离,不要让他看出我的慌乱。我们已经是陌生人了。“心凌,
我……”付晨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们能谈谈吗?”白心凌摇了摇头,伸手要拿回记事本。
但付晨却紧紧握着不放。“求你了,”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只有她能听见,“就五分钟,
好吗?”她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恳求和痛苦。那一瞬间,她几乎要心软了。但理智告诉她,
不能,绝对不能。她用力抽回记事本,在上面快速写下一行字,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后厨。
付晨看着记事本上新增的那行字,心如刀绞。“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简简单单的九个字,
却像九把刀子,将他的心切得支离破碎。他看着她消失在后厨门后的身影,想要追上去,
但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开。餐厅里的其他客人还在窃窃私语,
服务员们也在偷偷观察着这边的情况。付晨感受到那些目光,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会给她带来困扰。他缓缓坐回座位,
但心思已经完全不在食物上了。他还在那里……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后厨里,
白心凌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的手还在颤抖,心跳快得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小白,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厨师长关切地问道。白心凌摇摇头,
在记事本上写道:“没事,可能是有点累了。”“那你先休息一下吧,外面我来应付。
”她点点头,走到后厨的小角落里坐下。六年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
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平静地面对过去。但刚才那一刻,当他叫出她名字的时候,
所有的伪装都瞬间崩塌了。她还是那个会为他心跳加速的女孩,
还是那个会因为他的一个眼神而乱了心神的女孩。但她也知道,她不能再是那个女孩了。
我不能再让他伤害我了……不能再……付晨坐在那张小桌前,
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桌上的茶杯。餐厅里的暖黄灯光洒在他脸上,
却掩盖不住眼中的复杂情绪。他的目光时不时地飘向后厨的方向,
那里偶尔会传出碗碟碰撞的轻响。每当有服务员从后厨出来,他都会下意识地抬头张望,
希望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先生,您的糖醋里脊。”一个年轻的男服务员端着盘子走过来。
付晨点点头,看着眼前这道他根本没有食欲的菜。他只是想要一个理由,
一个能够继续坐在这里的理由。十分钟后,他又叫来了服务员。“麻烦再来一份宫保鸡丁。
”男服务员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面前几乎没动的糖醋里脊,但还是礼貌地点头离开了。
付晨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奇怪,但他控制不住。六年了,整整六年,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个安静的女孩,忘记了她清澈的眼睛,忘记了她娟秀的字迹。
但刚才那一瞬间,当他看到她的时候,所有被时间掩埋的记忆都汹涌而出。
他还在那里……为什么不走?我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了。后厨里,
白心凌机械地洗着盘子。温热的水流过她的手指,但她的心却像被冰封了一样。
厨师长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小白,外面那个客人又点菜了,你去送一下吧。
其他服务员都忙着呢。”白心凌的手一颤,差点把盘子摔在地上。她摇摇头,
在记事本上快速写道:“我身体不舒服,能让别人去吗?”“哎呀,就是端个菜而已,
很快的。”厨师长已经把装好的宫保鸡丁递给了她,“你看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
早点把活干完早点回家休息。”白心凌无奈地接过盘子。她的手在轻微地颤抖,
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强平静下来。她推开后厨的门,缓缓走向付晨的桌子。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每一步都让她的心跳得更快。付晨看到她出来的瞬间,
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又被小心翼翼的试探取代。“您的宫保鸡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