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放肆!”那公子哥疼得脸都变了色,另一只手想来掰开朱夜的手,却纹丝不动。
“道歉。”朱夜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让周围的嘈杂都安静了几分。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场对峙上时,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哭,尖锐地刺破了空气。
是那个被推倒的小女孩。
她蜷缩在地上,用没受伤的左手死死抱着自己的右臂,小小的身体因为剧痛而不停地抽搐。
朱夜的心猛地一揪。
他松开钳制的手,一步跨到小女孩身边。
那公子哥得了自由,踉跄着退后两步,捂着自己发红的手腕,嘴里还在低声咒骂。
“胳膊……我的胳膊……”小女孩的牙齿都在打颤,额头上全是冷汗。
朱夜伸手轻轻一碰她的右臂,小女孩立刻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不用细看,那不自然扭曲的角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断了。
一股寒意从朱夜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不是气,是杀意。
为了躲一个无心的触碰,为了自己那件见不得光的破衣服,就下这么重的手,把一个五六岁孩子的胳膊给弄断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那个公子哥。
那公子哥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强撑着色厉内荏地喊道:“看什么看!是她自己不长眼撞上来的!关我屁事!”
他的家丁也凑上来,护在主子身前。
朱夜没说话。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小女孩,尽量不碰到她受伤的右臂。
小女孩疼得哼唧着,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朱夜对着自己身后的一个伙计喊道:“柱子!”
“东家,我在!”一个壮实的小伙子赶紧跑过来。
朱夜从怀里掏出一锭足有十两的银子,塞到他手里:“马上去城南最大的济世堂,找最好的大夫!告诉他们,用最好的药,花多少钱都算我的!你就在那儿守着,别让孩子受委屈!”
“好嘞!”柱子接过银子,不敢耽搁,拔腿就跑。
朱夜抱着孩子,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他要亲自把人送到。
路过那公子哥身边时,他脚步没停,只留下了一句冰冷的话。
“你最好别走。”
粥棚前,一场风波的主角就这么走了,只留下一地狼藉和面面相觑的灾民。
那公子哥的家丁之一,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凑到他身边低声安慰:“公子,莫慌。此等刁民,不过是想讹些钱财罢了。您乃万金之躯,岂能与这等蝼蚁一般见识。方才您推开那女娃,也是为了维护自身威仪,免得被污秽沾染,皇上他老人家知道了,也只会赞您处事果决。”
这中年男人,正是当朝翰林侍讲,黄子澄。
他口中的公子,便是刚刚被册立为皇太孙的朱允炆。
朱标病逝,朱元璋白发人送黑发人,心情悲痛,对新立的皇储朱允炆更是寄予厚望,时时考教。
黄子澄给朱允炆出的主意,就是来灾民中“与民同乐”,学太祖皇帝当年的简朴作风,博一个仁善爱民的好名声。
朱允炆自幼生在深宫,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他骨子里嫌弃这些灾民肮脏,又想在皇爷爷面前表现,这才有了外面套着麻布,里面穿着丝绸的滑稽一幕。
被黄子澄这么一说,朱允炆原本的一点点慌乱和不安,立刻烟消云散。
对啊,我没错。
我是皇太孙,未来的皇帝。我的身体何其尊贵,岂是这等贱民可以触碰的?
我推开她,是在维护皇家威严!
这么一想,他顿时心安理得,甚至因为黄子澄的“善解人意”,嘴角还露出了一些放松的笑意。
过了一会,朱夜回来了。
他把小女孩送到了医馆,交给了自己的伙计和最好的大夫,就折返回来。
他一走近,就看见了朱允炆嘴角那抹笑。
那笑容,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朱夜的心头。
他安排好了一个被你弄断胳膊的孩子,疼得死去活来。
你,却在这里笑?
朱夜胸中的那团火,轰然爆炸。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周围的灾民不自觉地让开一条路。
黄子澄看见去而复返的朱夜,脸色一沉,主动迎了上来,摆出一副官老爷的架子:“这位……店家,我家公子也不是故意的。小孩子家家的,磕着碰着在所难免。这样吧,医药费我们出了,再赔你二十两银子,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如何?”
他想用钱,把这件事压下去。
朱夜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朱允炆面前。
“你刚才,在笑什么?”
朱允炆被他逼人的气势问得一愣,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我……我没有。”
“你没有?”朱夜的声音陡然拔高,“一个女娃的胳膊被你弄断了,你站在这儿,跟你的狗腿子有说有笑?”
“放肆!”黄子澄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跟公子说话!来人,给我掌他的嘴!”
两个家丁立刻就要上前。
“谁敢动!”朱夜猛地一回头,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煞气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两个家丁被这气势一冲,腿肚子一软,竟然没敢动。
朱夜这才把头转向黄子澄,嘴角扯出一个极度轻蔑的弧度。
“主子还没发话,狗就先叫了。”
“你家主子伤了人,你第一个念头不是去看伤者,是忙着给你主子擦衣服,拍马屁。你这种货色,我都懒得骂你。”
“因为你就是一条只会舔主子的狗!”
“你!”黄子澄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朱夜,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朱夜不再理他,重新把矛头对准了朱允炆。
他伸手,一把扯开朱允炆的麻布衣襟,露出了里面光滑水亮的湖州丝绸。
“穿个麻衣,就以为自己是体恤百姓的青天大老爷了?”
“演戏都演不**,生怕别人不知道你里面藏着金贵的丝绸?”
“为了不让这身皮被碰一下,就随手把一个孩子的手臂给废了。你的仁善,你的爱民,就他妈这么个爱法?”
朱允炆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朱夜步步紧逼。
“出了事,连句整话都说不利索,要靠你身边这条狗帮你出来咬人。”
“你告诉我,你除了会投个好胎,你还会干什么?”
朱夜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朱允炆的脸上。
他指着朱允炆的鼻子,一字一顿的说道。
“装模作样的伪君子。”
“不知所谓的草包。”
“没断奶的妈宝男。”
最后,朱夜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吐出了最终的评语。
“废物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