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祖传的推拿术,耗费三年心血治好了好兄弟陆辰的腿。
当他重新站起来的那个夜晚,我们开了香槟庆祝。
他带来的新女友林薇薇不小心把酒洒在了我的古籍上。
我心疼地惊呼一声,陆辰反手就给了我一耳光:“嚷什么?吓到薇薇了!”
全场死寂,朋友们目瞪口呆,看着那个曾经为我挡刀的兄弟。
我抹掉嘴角的血,笑了:“陆辰,你会求我把它重新按回去的。”
……后来,他跪在暴雨里捶打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而我正搂着他的白月光,看着他送我的公司股权书。
香槟塔折射着水晶吊灯浮夸的光,气泡在杯壁上升腾,炸开细密的呓语。音乐声,笑闹声,杯盏碰撞声,把这间顶层公寓塞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
今天是个大日子。
陆辰站起来了。
我最好的兄弟,陆辰,在三年前那场几乎夺走他一切的车祸后,在今天,此刻,重新用他自己的双腿,站在了所有人面前。
“兄弟们!静一静!”陆辰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他搂着那个叫林薇薇的女孩,腰杆挺得笔直,尽管我能看出他小腿肌肉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但他站住了,像一颗重新扎根的树。他举起手里的酒杯,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这杯酒,敬沈墨!没有沈墨,就没有我陆辰的今天!”
“敬墨哥!”
“墨哥牛逼!”
喧嚣瞬间拔高,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钦佩和羡慕。我扯了扯嘴角,举起手里的杯子,里面晃荡着橙黄色的果汁。我滴酒不沾,祖传的规矩,推拿行气之时,必须保持灵台清明。
三年。
整整一千多个日夜。
我从家里那堆落满灰尘的古籍里翻出这本快散架的《沈氏推拿疏络注》,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对着陆辰那双被医院判了“死刑”的腿,开始了漫长而枯燥的治疗。
疏通经络,活络气血,正骨复位。每一次推拿,都耗费我极大的心力。指尖感受着他腿部肌肉从僵硬萎缩到逐渐恢复弹性,感知着那些断裂淤塞的经脉在我气力的引导下一点点重新连接。枯燥,疲惫,甚至有几次我因为过度消耗,自己差点虚脱过去。
但看着他从最初的绝望,到眼中重新燃起微光,再到今天,他真真切切地站在这里。
值了。我心里说。这三年,值了。
陆辰是我过命的兄弟。当年在大学,一群混混找茬,是他挡在我面前,挨了那一刀,疤现在还留在他小腹上。所以当他出事,医生摇头时,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我家这祖传的手艺,见不得光,也从不外传,但为了他,我破了例。
林薇薇依偎在陆辰身边,巧笑嫣然。她很漂亮,是那种带着侵略性的明艳,一身名牌,妆容精致。陆辰是三个月前在一次商业酒会上认识她的,几乎是一见钟情。自从她出现后,陆辰和我们这群老兄弟聚会的时间就少了。哥们儿几个私下里聊过,都觉得这女人心思有点活,但看陆辰一副坠入爱河的模样,谁也没好多嘴。
毕竟,他好不容易从阴影里走出来。
“墨哥,你可是我们的大功臣!”一个兄弟醉醺醺地搂住我的肩膀,“辰哥这腿,简直就是医学奇迹!以后哥们儿几个有啥腰酸背疼的,可就赖上你了啊!”
周围一阵哄笑。
我也笑了,目光扫过客厅角落那个梨花木书架。最上层,单独放着一个紫檀木的盒子,里面就是那本《沈氏推拿疏络注》。书页已经泛黄脆化,甚至有些地方还有虫蛀的痕迹。这是我们沈家的命根子,据说传了十几代,里面不止有推拿手法,还记载了一些玄而又通的疏络养气的法门。治好陆辰,全靠它。
“薇薇,去,给墨哥倒杯酒……哦不对,墨哥不喝酒,那倒果汁,倒果汁!”陆辰显然喝高了,大手一挥,意气风发。
林薇薇扭着腰肢走过来,拿起果汁壶。不知是地板太滑,还是她高跟鞋踩不稳,她身体突然一个趔趄。
“啊!”
惊呼声中,她手里的果汁壶脱手飞出,划出一道抛物线,不偏不倚,狠狠砸在角落的那个梨花木书架上!
“哐当!”
壶身碎裂,橙色的果汁混合着玻璃碴,喷溅得到处都是。更要命的是,放在书架顶层的那个紫檀木盒子,被这股力量一震,直接从上面翻落下来!
盒盖摔开,里面那本脆弱不堪的古籍,滑了出来,正好落在了一滩黏腻的果汁和碎玻璃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书——!”
我几乎是嘶吼出声,一个箭步冲过去,膝盖重重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也顾不上碎玻璃可能扎入膝盖,颤抖着双手去捧起那本古书。
橙色的液体迅速浸透了脆弱的纸张,上面的墨迹开始晕染、模糊。几片玻璃碴划破了书页,留下刺眼的裂痕。一股混合着水果腐烂和纸张霉变的气味冲入鼻腔。
心疼,剜心剔骨般的疼。
这不止是一本书,这是沈家十几代人的心血,是传承,是比我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干什么吃的!”我猛地抬起头,眼睛因为极度的心疼和愤怒瞬间布满血丝,死死盯住罪魁祸首林薇薇。我的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异常尖锐刺耳。
林薇薇被我吼得浑身一抖,脸上瞬间褪去血色,眼圈一红,泫然欲泣地躲到陆辰身后,带着哭腔小声说:“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地板太滑了……”
“沈墨!”
一声暴喝在我耳边炸开。
我还没反应过来,只觉一股恶风袭来,脸颊上传来一阵剧痛,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人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打得偏向一边,眼前发黑,差点栽倒在地。
我懵了。
下意识地捂住瞬间红肿起来的脸颊,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打我的,是陆辰。
他站在那里,刚才还因为站立不稳而微颤的双腿,此刻仿佛扎根在了地上,打我的那只手还悬在半空,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狰狞和怒气。
“**嚷什么嚷!”陆辰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一本破书而已!吓到薇薇了你看不见吗?啊?给她道歉!”
破书……而已?
道歉?
整个世界,刹那间万籁俱寂。
刚才还喧嚣鼎沸的派对,像被人按下了静音键。音乐还在响,但没人说话。所有朋友,男男女女,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钉在我和陆辰身上。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同样的表情:震惊,茫然,难以置信。
我甚至能看到离得最近的兄弟大刘,张着嘴,手里的酒杯倾斜,酒水洒了他一裤子都毫无察觉。
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
我慢慢放下捂着脸的手,舌尖舔过口腔内壁,尝到一丝腥咸的铁锈味。
出血了。
这一巴掌,真结实啊。
我用尽三年心血,透支无数气力,治好了他的腿。
他重新站起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三个月的女人,因为一本“破书”,当着所有兄弟朋友的面,结结实实地给了我一耳光。
脸颊上**辣的疼,但比不上心里那股瞬间冻结成冰的寒意。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因为酒精和怒气而扭曲的、曾经无比熟悉的脸。看着他还揽在怀里、正微微抽泣、嘴角却几不可查地勾起一丝弧度的林薇薇。
我忽然笑了。
嘴角扯动,牵动了脸上的伤,笑容可能有点扭曲,有点难看。
但我确实笑了,笑声很低,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冰冷。
“陆辰。”
我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你会求我……”
我顿了顿,目光落在他那双刚刚恢复知觉、此刻正因为激动而微微用力的腿上。
“求我把它,重新按回去的。”
说完,我没再看任何人,也没去管地上那本污损的古籍——已经毁了,再看也无益。我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渗出的血丝,转身,拨开僵立如木偶的人群,径直走向门口。
身后,是死一样的寂静,和陆辰气急败坏的、被酒精和愤怒冲昏头脑的咆哮:“沈墨**说什么屁话!给老子站住!给薇薇道歉!”
“砰!”
回应他的,是我重重摔上的房门巨响。
门内,是一个时代的终结。
门外,是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属于我的新时代。
走廊的声控灯因为摔门声亮起,又很快熄灭。
我站在一片黑暗里,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牌,映亮我半张红肿的脸,和那双再无一丝温度的眼睛。
陆辰,我们完了。
你的腿,你的公司,你的林薇薇……
游戏,才刚刚开始。
你会跪着,求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