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是在一种极度惶恐的情绪中醒来的。

我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里，沈修直拿着一根筷子，在我的天灵盖上疯狂地敲击，一边敲一边问：“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吃泡面？”

我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爬了起来。

今天，我该怎么面对他？

我是该继续扮演无所不能的Mary，还是直接破罐子破摔，承认我就是个穷光蛋翠花？

我在衣柜前，纠结了半个小时。

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我换上了我最贵的那套套装，化了一个最无懈可击的妆。

不管怎么样，在公司，我必须是Mary。

这是我的饭碗，我的盔甲。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门，准备去上班。

一开门，就看见对面那扇门，也同时打开了。

沈修直走了出来。

他今天穿了一身深灰色的西装，衬得他身姿挺拔，肩宽腿长。

四目相对。

我感觉自己的头皮，都麻了。

“早。”他先开了口，语气自然得，好像我们昨天晚上不是一起吃了一碗坨了的泡面，而是一起参加了一场高端晚宴。

“沈……沈总，早。”我磕磕巴巴地回应。

我们一起，走进了那个吱吱呀呀的电梯。

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空间狭小，气氛逼仄。

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冷的木质香水味，和我昨晚在他身上闻到的沐浴露味，混在一起。

我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我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恨不得在地上抠出个洞钻进去。

“昨晚，谢谢你的款待。”他忽然说。

我身子一僵。

来了来了，他要开始审判我了。

“不……不客气。”

“不过，”他话锋一转，“老坛酸菜面，钠含量太高，对身体不好。”

我：“？”

“以后想吃，可以试试番茄鸡蛋的。”

我：“？？”

“或者，我给你做。”

我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电TA恰好“叮”一声，到了一楼。

电梯门打开。

他对我笑了笑，那笑容，在清晨的阳光里，晃得我睁不开眼。

“走了。”

他率先走了出去。

我愣在电梯里，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给我做？

做什么？番茄鸡蛋面吗？

我的老板，要给我做番茄鸡蛋面？

这个世界，是不是疯了？

我浑浑噩噩地走进公司，感觉自己像在梦游。

我的助理Linda，看到我，立刻迎了上来。

Linda是公司里出了名的交际花，消息灵通，最会看人下菜碟。

她平时对我，也是毕恭毕敬。

但今天，我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有点不一样。

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Mary姐，你可算来了。”她说，声音比平时尖了八度，“沈总刚才开会，发了好大的火呢。城南那个项目，对方创始人直接拒了我们的新方案。”

我心里一沉。

“怎么会？我昨天明明……”

“谁知道呢。”Linda耸了耸肩，阴阳怪气地说，“可能是有些人，能力不行，只会做表面功夫吧。听说对方创始人点名，不想再跟你谈了呢。”

我的拳头，瞬间攥紧了。

这个项目，我跟了三个月，熬了多少个通宵。现在，就因为对方一句话，我所有的努力，都要白费了吗？

周围的同事，都向我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背后，隐藏着多少等着看我笑话的心。

在国贸这种地方，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竞争。

我从天堂跌落，最高兴的，就是那些曾经仰望我的人。

“Mary，”A组的总监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个项目，你先放一放吧。我让David接手。”

David，是我的死对头。

我死死地咬着嘴唇，把那句“凭什么”咽了回去。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职场，只看结果。

我输了。

我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的工位，打开电脑。

铺天盖地，都是关于那个项目的邮件。

我像一具行尸走肉，机械地处理着手头的工作。

午饭时间，我没有去吃。

我没有胃口。

Linda和几个女同事，在茶水间里，叽叽喳喳。

她们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我听见。

“我就说嘛，她能坐上那个位置，还不是靠那张脸。”

“可不是，你没看她平时穿的用的，哪个不是大牌？就她那点工资，买得起吗？指不定被谁包了呢。”

“啧啧啧，现在好了，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没点真本事，还想在天启混。”

那些话，像一根根针，扎在我的心上。

我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手臂里。

委屈，不甘，愤怒……所有的情绪，一起涌了上来。

我Mary·江，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可我能怎么办呢？

我就是个假货。

一个用名牌和精致妆容，堆砌起来的，空壳子。

现在，壳子要碎了。

就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我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一条微信。

一个陌生的头像，黑色的。

点开一看，是沈修直。

他什么时候加的我微信？我怎么不知道？

他的微信名，很简单，就是他的名字，沈修直。

他只发来了一句话。

“天台，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