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雨中的诗魂雨丝像银针般扎在柏油路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我撑着那把褪了色的蓝格子雨伞,站在地铁A出口的角落里,
脚边的硬纸板上墨迹未干:“即兴作诗,每首十元。”这是我摆摊的第三天。“小伙子,
你这写的什么玩意儿?”一个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停下脚步,皮鞋尖差点踩到我的纸板,
“这年头还有人买诗?”我攥紧了兜里的诊断书——父亲肺癌晚期的诊断书,
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炭。医院催款单上的数字还在眼前跳动:三十万。对于刚毕业的我来说,
这是个天文数字。“您想要什么样的诗?”我抬起头,努力让声音不发抖。男人嗤笑一声,
掏出十块钱丢进我脚边的铁盒:“给我来首拍马屁的诗,我要拍我们领导。”雨声淅沥,
我盯着他油腻的领带结看了三秒,
签纸上写道:《向上的阶梯》领带系着朝阳您的背影是梯子我们踩着光往上爬男人接过纸条,
愣了片刻,脸色由嘲讽转为复杂。他又掏出五十块钱塞进铁盒,什么也没说,
转身消失在雨幕中。铁盒里的硬币多了几枚,但距离三十万,还差得远。我想起三天前,
主治医生把我叫到办公室:“你父亲的病,不能再拖了。”我是中文系毕业的,
同学们有的进了出版社,有的做了新媒体。只有我,守着那点文人清高,
非要搞什么纯文学创作。直到父亲的咳嗽声夜夜穿透墙壁,我才明白,清高填不饱肚子,
更治不好病。“你好,能给我写首诗吗?”一个细弱的声音响起。是个穿着校服的女孩,
校服袖口磨得发白。她掏出一把零钱,小心翼翼地数出十元。“想要什么样的诗?
”“给我妈妈。”女孩低下头,“她昨天夜班没回来。”笔尖在纸上停顿,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地面晕开深色的痕迹。
道:《夜班》星星是打卡器月亮是工牌您把夜晚缝进流水线天亮时带回一袋朝阳女孩看着诗,
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纸上,墨迹晕开像一朵朵小花。她向我深深鞠躬,跑进地铁站。
晚高峰的人流像潮水,有人驻足,有人匆匆一瞥。我的摊位前渐渐围了几个人,
一个加班族要诗安慰失恋的同事,一个老太太要诗纪念去世的老伴。
每首诗都像从我身体里抽出的丝,编织成别人需要的温度。“哟,这不是我们的大才子吗?
”熟悉的声音让我脊背一僵。林薇挽着她的新男友站在摊位前,
她新做的美甲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她是我的前女友,分手时她说:“文学不能当饭吃。
”“混到这地步了?”她挑眉,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我低头整理便签纸,
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铁盒里的钱突然变得滚烫,每一个硬币都在嘲笑我的落魄。“薇薇,
这你朋友?”她身边的男人轻笑,“挺有创意啊,地铁口要饭的新方式?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有人举起手机拍照。闪光灯像针一样扎在脸上,我该感到耻辱的,
但想到医院的父亲,耻辱又算什么呢?“给我也写一首。”林薇掏出百元大钞,
轻飘飘丢进铁盒,“写写你现在的感受。”雨水打湿了我的裤脚,冰冷顺着小腿往上爬。
我看着她精致的妆容,想起一年前,我们还在校园的梧桐树下讨论诗歌。
那时她说我的诗有灵气。
的根》向下生长是为了更好地仰望天空泥土中的尊严比云端的虚荣更接近太阳林薇接过纸条,
笑容僵在脸上。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拉着男友快步离开。雨越下越大,
我收摊时清点今天的收入:二百七十元。还不够父亲一天的治疗费。刚走到巷口,手机震动,
是医院护工发来的消息:“先生今天精神好些了,问你怎么没来。”**着湿冷的墙壁,
慢慢蹲下来。雨水混着泪水流进嘴角,咸涩得像生活本身。打开朋友圈,
林薇更新了状态:“有些人注定活在底层。”配图是我在雨中被围观的照片。我没有点赞,
也没有删除。只是把手机放回口袋,抱紧装着零钱的铁盒。铁盒很轻,却又很重。明天,
我还会来。带着我的笔,和父亲生的希望。2阳光下的诗摊第二天是个晴天。
阳光把地铁口的瓷砖晒得发烫,我换了一块新的硬纸板,用毛笔工整地写上:“以诗换故事,
每首十元。”昨天被林薇羞辱的画面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但比这更清晰的是父亲躺在病床上的脸。我早早出摊,把铁盒摆在显眼位置。
“你就是网上那个诗人?”一个背着相机的女孩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问。
我愣了一下:“什么网?”女孩掏出手机给我看,
原来昨天有人把我给校服女孩写诗的视频发到了短视频平台,已经有了十万点赞。
评论区很热闹:“这才是真正的诗人”“想去偶遇”“看哭了”。“我是自媒体公司的,
”女孩递来名片,“想跟你合作拍系列视频。”我捏着名片,纸质很厚,烫金字体。
这是我曾经梦寐以求的机会——被认可,被关注。但此刻,我只需要钱。“怎么合作?
”“我们每天来拍你写诗的过程,收益分成。”女孩眼睛发亮,“你有成为网红的潜质。
”网红。这个词让我胃部一阵抽搐。我曾经最鄙视的就是那些哗众取宠的网红,
现在却要成为其中一员。“我只需要钱。”我说得很直接。“当然,变现是必须的。
”女孩开始规划,“我们可以打造‘地铁诗人’人设,接广告,
开直播...”她的话像另一个世界的语言。在我这里,诗是救命的稻草,不是变现的工具。
“我只写诗。”我打断她,“拍可以,不要干扰我创作。”第一个顾客是个外卖员,
头盔下来是一张被晒得黝黑的脸。他要一首诗给女儿过生日。“她今年六岁,最喜欢星星。
”外卖员擦擦汗,不好意思地笑,“我买不起贵重礼物。”我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工装,
爸的星星》每一颗星星都是你送不到的地址但有一颗永远亮在女儿眼里叫爸爸外卖员接过诗,
眼眶突然红了。他多塞了二十块钱,说这是他收到过最好的生日礼物。
自媒体女孩完整拍下了这个过程,她说这就是最好的素材:真实,温暖。顾客渐渐多起来,
有上班族要来诗鼓励自己,有老人要诗怀念故乡。我写得很快,
每首诗都像从心里自然流淌出来。也许正是因为放下了所谓“文学创作”的包袱,
这些诗反而有了生命。中午,林薇又来了。这次是一个人。
“看来你找到发家致富的新途径了。”她看着排队的人群,语气酸涩。我没抬头,
继续给一个孕妇写诗。那孕妇想要一首诗给未出生的孩子。“你知道圈子里怎么说你吗?
”林薇提高音量,“说你在消费苦难,哗众取宠。”笔尖一顿,
纸上的“新生”二字晕开一团墨。周围排队的人好奇地看过来,有人举起手机。
我写完最后一句,把诗交给孕妇,才转向林薇:“我需要钱救我爸,这很可耻吗?
”林薇被我问住,张了张嘴,最终冷笑:“你就不能找个正经工作?”“什么是正经?
”我问,“去你男朋友公司当文员?一个月四千块?”这话刺痛了她。
当年她就是因为这个分的手,她说跟我看不到未来。“随你便。”她转身要走,又停住,
“周六同学聚会,你来吗?”我几乎要笑出来。父亲躺在医院,我在这里卖诗筹钱,
她问我参不参加同学聚会。“看情况。”我说。自媒体女孩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冲突,
镜头在我和林薇之间切换。我知道,这又会是一个爆点。下午人更多了,
很多人是看了视频专门来的。他们不仅要诗,还要合影。我像个景点,被围观,被消费。
但铁盒里的钱越来越多,这让我麻木地配合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挤进来,
递给我一张名片:“我是出版社编辑,想出你的诗集。”又是一个机会。如果是以前,
我会欣喜若狂。现在我只是问:“首印多少?版税多少?”男人被我的直接问住,
支吾着说首印五千册,版税百分之八。“预付版税多少?”我问。
“这个...要看销量...”“我需要预付版税,现金。”我说得很明白,
“我父亲在医院,等钱救命。”男人尴尬地收起名片,说回去商量一下。夕阳西下时,
自媒体女孩给我看今天的视频数据:三百万播放量。她兴奋地规划着未来,
说已经有好几个品牌想合作。我数了数今天的收入:一千二百元。是昨天的四倍多。
“明天见!”女孩欢快地说,“我们会让你红的!”我收拾东西,没有回答。红不红不重要,
重要的是父亲能不能活下来。去医院路上,我买了他最爱吃的南瓜粥。推开病房门,
他正在看新闻,见到我,急忙关掉电视。“今天怎么样?”他问,声音虚弱但带着笑意。
“很好。”我把粥倒进碗里,“有出版社找我出诗集了。”这是真的,虽然目的不纯。
父亲眼睛亮起来,比听到病情好转时还要亮。他一辈子教书,
最希望的就是我能成为真正的作家。“我就知道你能行。”他握着我的手,
枯瘦的手指硌得我心疼。护工悄悄告诉我,今天他又吐血了。医生说要尽快手术。
回到租住的小屋,我打开电脑,搜索自己的名字。已经有不少媒体报道“地铁诗人”的故事,
有的赞美,有的质疑。林薇在朋友圈发了长篇大论,说真正的诗人不该如此商业化。
我关掉网页,开始写明天的诗。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走下去。哪怕这条路,
通往的是我曾经最鄙视的方向。3聚会的诗影周六早晨,地铁口比往常更热闹。
自媒体公司带来了专业设备,还安排了保安维持秩序。我像个猴子一样被围观的群众拍照,
偶尔有人往铁盒里扔钱,要求写指定内容的诗。“写首关于爱情的诗!
”一个年轻女孩尖叫着,“要浪漫的!”我机械地提笔,脑子里却闪过林薇的脸。三年感情,
敌不过现实的一地鸡毛。
《地铁爱情》我们在地铁擦肩你在二号线我在一号线注定平行永不相交女孩不太满意,
但还是付了钱。现在价格已经涨到二十元一首,依然供不应求。自媒体公司说这是市场规律,
需求决定价格。“让一让!让一让!”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大学同学赵明,
他开着新买的宝马,特意来“捧场”。毕业后他接了家里的建材生意,
现在是标准的成功人士。“可以啊兄弟,现在成网红了!”赵明拍拍我的肩,
声音大到让所有人都能听见,“今晚同学聚会,你必须来!”我这才想起林薇说的聚会。
原本不打算去,但看着赵明期待的眼神,突然改了主意。为什么不去呢?
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好。”我说。赵明兴奋地要了我所有联系方式,说晚上来接我。
他走后,排队的人群更加骚动,很多人开始直播我的“日常工作”。中午,
一个戴墨镜的女人排队到跟前,摘下墨镜,我愣住——是著名诗人苏晴。
我在文学杂志上读过她的诗。“我路过。”她轻声说,“你的诗很有温度。
”这是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有同行肯定我。而且是我仰慕已久的诗人。
她买了一首关于“选择”的诗,
格外认真:《路口》每个选择都是岔路我走了一条剩下的路在梦里继续生长苏晴仔细收好诗,
留下电话号码:“有机会聊聊。”她走后,我久久不能平静。这是这些天唯一的温暖,
来自真正的诗人,而不是看热闹的群众。傍晚收摊,数钱的手是麻木的。四千八百元,
创了新高。自媒体女孩兴奋地汇报着数据,说已经有广告商找上门。赵明准时来接我,
车上还有几个同学,都是事业有成的样子。他们热情地聊着股票、房价,我插不上话。
聚会地点是五星酒店,我穿着摆摊的衣服格格不入。林薇和她男朋友也在,见到我,
她明显愣了一下。“我们的大诗人来了!”赵明大声介绍,同学们纷纷围过来。
他们的热情透着猎奇,像在参观动物园的新物种。有人起哄让我现场作诗,我拒绝了。
诗不是助兴的工具,至少不全是。林薇的男朋友举杯过来:“听说你一天能赚好几千?
比我们上班强啊!”这话引起一阵尴尬的笑声。我看着他手腕上的名表,
那是我摆摊三个月也买不起的。“都是为了生活。”我说。林薇一直沉默,偶尔看我一眼,
眼神复杂。中途我去洗手间,她跟了出来。“你变了。”她说。“人总会变。”我洗手,
镜中的自己确实陌生。“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欲言又止,“你以前最讨厌这种炒作。
”水龙头哗哗作响,我关掉,转身看她:“我爸在医院,一天费用八千。清高能付医药费吗?
”她愣住,显然不知道这件事。我从她身边走过,闻到熟悉的香水味。
曾经这个味道让我安心,现在只觉得讽刺。回到包厢,气氛更热烈了。
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轮到我时,问题很直接:“你爱过林薇吗?”全场安静下来。
林薇紧张地看着我,她男朋友脸色难看。“爱过。”我说,“像爱一首写坏的诗。
”这个比喻让他们愣住,有人笑出声。林薇脸色煞白,她男朋友猛地站起来。
赵明赶紧打圆场,游戏继续。但气氛已经变了,我提前告辞。走出酒店,夜风很凉。
手机响起,是医院电话。父亲病情恶化,需要立即手术。我拦了辆出租车,赶往医院。车上,
我查看银行卡余额:十五万三千。还差一半。司机师傅在听广播,
正好在报道“地铁诗人”的故事。专家在讨论这是不是文学的堕落。我关掉广播,看向窗外。
城市的霓虹像一首蹩脚的诗,华丽而空洞。到医院时,父亲已经被推进手术室。
医生说手术成功率百分之五十,费用先交十万。我坐在长廊椅子上,
打开自媒体公司刚发的合同电子版。他们承诺预付二十万,但要签五年独家。
签字笔在指尖转动,像命运的陀螺。4诗与尊严的较量手术室的灯亮得刺眼。
我在合同上签了字,用邮件发回去。十分钟后,二十万到账。我去缴费处结清手术费,
剩下的钱刚好够后续治疗。这一刻,我明白了什么是卖身契。父亲的手术很成功,
但需要长期康复治疗。医生说至少还要二十万。也就是说,我还要继续在地铁口卖诗,
继续被围观,被消费。凌晨三点,父亲从麻醉中醒来。见到我,
他虚弱地笑:“你的诗集...怎么样了?”“在谈。”我说了谎。他满意地闭上眼睛,
又睡过去。我守在床边,打开手机,关于“地铁诗人”的讨论已经白热化。
有人挖出我的背景,挖出林薇,挖出父亲生病的事。舆论分成两派,一派赞美我的孝心,
一派批判我在消费亲情。自媒体公司打来电话,语气兴奋:“好消息!电视台想采访你!
”我走到走廊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我不想接受采访。”“合同签了,要配合宣传。
”对方公事公办,“这是提升你价值的好机会。”价值。我现在是一件商品,
价格标签贴在脑门上。清晨,我照常出摊。地铁口已经人山人海,保安手拉手维持秩序。
自媒体团队架起更多设备,像个小型片场。今天第一个顾客是个盲人,由导盲犬领着过来。
他说想给去世的妻子写首诗。“她最喜欢听地铁的声音。”盲人说,“说像生命的律动。
”人群安静下来,只有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我蹲下来,
琴弦列车拉响生命的音符你在哪一站下车我就在哪一站永远等待盲人用手触摸着盲文版的诗,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这个画面被无数镜头捕捉,我知道又会是爆款。中午,苏晴又来了。
这次她直接把我拉到一边:“你在浪费才华。”我看着她,等下文。
“真正的诗不该这样被消费。”她说,“来作协吧,我们帮你申请补助。”我几乎要笑出来。
作协的补助,最多几万块,还不够父亲一周的治疗费。“谢谢,不需要。
”我转身回到摊位前。苏晴站在原地,眼神失望。在她看来,我选择了堕落。也许是的。
下午来了个特别的人——我的大学导师。他拨开人群,痛心疾首:“你太让我失望了!
”同学们都围过来看热闹,林薇也在其中。她看着我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老师,
我需要钱。”我试图解释。“文学不是讨饭的工具!”导师声音很大,故意让所有人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