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是冷的，这种冷不是冬日里那种干爽的凛冽，而是从这栋别墅巨大落地窗渗透进来的、带着昂贵大理石材气息的阴凉。柳星洛坐在那张看起来能吞下三个她的丝绒沙发里，背脊挺得笔直，指尖却无意识地抠着帆布包带子上一个微小的线头。
这地方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敲鼓的声音。老天，她怎么会在这里？就因为她那个不靠谱的闺蜜兼室友苏晴，拍着胸脯说有个“钱多事少就是有点怪”的**介绍给她？
门被无声地推开。
柳星洛几乎是弹了一下，又强行让自己坐稳。
走进来的男人很高，穿着剪裁极佳的深灰色西装，身形挺拔，但脸上没什么表情。不是冷漠，是一种更空洞的东西，好像他的灵魂被抽走了，只留下一副完美却毫无生气的皮囊。这就是谢淮茗。苏晴只说了名字，和一句“千万别盯着他看太久”。
但现在，柳星洛有点控制不住。他长得确实好看，是那种即使放在人堆里也会立刻被挑出来的好看。但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两口深井，看你的时候，让你觉得从里到外都被浸透了寒意。
“柳星洛？”他的声音也是凉的，没什么起伏。
“是，谢先生。”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谢淮茗没再废话，径直走到她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双腿交叠，动作优雅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他拿起茶几上的一个平板电脑，滑动了几下，然后递到她面前。
屏幕上，是一个女孩的视频。
女孩在花园里笑，阳光洒在她头发上，泛着浅棕色的光泽。她对着镜头说什么，眼睛弯成月牙，整个人像一块温润的暖玉，散发着一种被保护得很好、不谙世事的纯真感。
“她叫林晚。”谢淮茗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平淡得像在介绍一件物品。“你看清楚，她的笑容，嘴角扬起的弧度，眼神里的光。还有她说话时的习惯，尾音会微微上扬，像带着小钩子。”
柳星洛有点懵，这是什么意思？让她看一个陌生女孩的视频？
“谢先生，我不太明白…”
谢淮茗收回平板，视线重新落在她脸上，那目光像是精密仪器在扫描一件待加工的产品。“你需要模仿她，直到，我说可以为止。”
“模仿？”柳星洛以为自己听错了，“模仿…这位林**？为什么？”
“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问题。”谢淮茗的语气不容置疑，“你只需要知道，这是一份工作。为期三个月，或者更短，取决于你的天赋。期间，你需要住在这里，遵守我的一切要求。报酬…”他报出一个数字。
柳星洛倒吸一口冷气，那个数字，足够支付妈妈接下来一年的特效药费用，还能让她们母女俩喘好大一口气。她攥紧了包带，那个线头被她扯得更长了。
“为什么是我？”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么高的报酬，背后一定是她难以想象的代价。
谢淮茗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你的侧脸轮廓，尤其是下颌线，和她有四五分相似。这就够了。剩下的，需要你努力。”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种残酷的平静，“她失踪了，我需要一个…替代品。”
替代品。
三个字像冰锥一样扎进柳星洛心里。所以，她是被选中来扮演一个失踪者的影子。这感觉真够变态的，但也该死的诱人。那个数字在她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需要钱，迫切地需要。尊严在生存面前，有时候显得很可笑。
“我需要做什么？”她听到自己问，声音低了几分。
“一切。”谢淮茗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模仿她走路的样子，说话的方式，喜欢的食物，讨厌的气味，甚至…她的小脾气。我会给你所有的资料，视频、音频、日记…你要把她刻进骨子里。”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在这个过程中，你没有自己的名字，没有自己的喜好，没有过去。你只能是‘她’。做得到，就拿钱。做不到，现在就可以离开。”
柳星洛的心脏跳得更快了。这不仅仅是模仿，这是要彻底抹杀掉柳星洛这个人。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站在光里，身影却像是陷在无尽的黑暗里。他对那个林晚，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执念？爱？还是疯魔？
她突然对视频里那个笑容温暖的女孩产生了一丝同情。被这样一个人如此“铭记”，未必是件幸福的事。
可是妈妈躺在病床上的脸在她眼前闪过。
去他妈的同情和尊严，先活下去再说。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谢淮茗审视的目光：“我需要预支一部分报酬。”
谢淮茗挑眉，似乎有点意外她的直接，但也仅此而已。“可以，签约后付三分之一。”
“好。”柳星洛吐出这个字，感觉用尽了全身力气。“我签。”
谢淮茗似乎并不意外她的选择。他按了下内线电话，一个穿着严谨、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很快拿着一份文件进来。是合同。条款密密麻麻，包括保密协议、行为规范，甚至还有一条是“甲方（谢淮茗）有权单方面终止合同，乙方（柳星洛）需无条件接受并离开”。
真是霸王条款。柳星洛快速浏览着，心里冷笑。但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拿起笔，在乙方签名处，用力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柳星洛。也许，这是未来三个月里，她最后一次堂堂正正地写下这个名字了。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一场荒诞的戏剧拉开序幕。
谢淮茗看着她签完字，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他示意助理拿走合同，然后对柳星洛说：“你的房间在二楼左手边第一间。里面有为你准备的…‘她’常穿风格的衣服。从明天开始，会有老师来教你。今晚，把这份资料看完。”他又递过来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柳星洛接过文件夹，沉甸甸的，里面是一个陌生女孩的一生。
她跟着一个沉默的佣人走上旋转楼梯，脚下的地毯柔软得几乎吞没了所有声音。这栋别墅像个华丽的坟墓。
推开客房的门，里面的布置精致却冰冷。她走到床边坐下，打开了那个文件夹。第一页就是林晚的详细个人介绍：生日、血型、毕业院校、喜恶…
翻到中间一页，是一张林晚穿着白色连衣裙、在海边回眸大笑的照片。阳光刺眼，她的笑容几乎要溢出照片。
柳星洛看着那张脸，看着那灿烂的笑容，心里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又浮了上来。奇怪，她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女孩。
是因为要模仿她，所以产生的心理暗示吗？
她甩甩头，试图驱散这种怪异的感觉。现在想这些没用，她只是个演员，拿钱办事的演员。
她拿起那份“行为规范”，上面罗列着林晚的各种习惯：早餐只喝燕麦粥加蜂蜜，看书时喜欢用手指卷头发，开心时会下意识地轻哼一首叫《风之诗》的曲子…
真够细的，谢淮茗这家伙，是不是个控制狂啊？
柳星洛正腹诽着，目光突然被规范最后一条吸引：“注意事项：禁止在任何情况下，询问或探究林晚**失踪的具体细节。”
这条规定，用加粗的字体标出，透着一股不容触碰的禁忌感。
柳星洛的心猛地一跳。
为什么不能问？
林晚的失踪，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她心底最深处。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这栋别墅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而她现在，已经一脚踏了进来。
前方等待她的，到底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