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柳星洛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不是那种温柔的“该起床了”的轻叩，而是两声干脆、带着点不容置疑意味的“叩叩”，像计时器到了点。她猛地坐起来，陌生的环境让她有几秒钟的茫然，随即，昨晚的一切像潮水般涌回脑子里。

对了，她现在是个“赝品”，住在一个叫谢淮茗的男人的豪华牢笼里。

门外站着的是昨晚那个沉默的佣人，张妈。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看起来极其清淡的燕麦粥，旁边一小碟琥珀色的蜂蜜，还有一杯清水。标准的“林晚式”早餐。

“柳**，早餐。李老师九点到。”张妈的话和她的人一样，没什么多余的温度，放下托盘就转身走了。

柳西洛看着那碗粥，一点食欲都没有。她平时早上喜欢嗦一碗热辣滚烫的牛肉粉，加大份香菜那种，这寡淡玩意儿能顶饱？但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饮食习惯需严格遵循资料规定。

她认命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没滋没味，像在嚼糊糊。她皱着眉加了一勺蜂蜜，搅拌开，甜味稍微中和了那股子寡淡，但心里那股憋屈劲儿却越来越浓。这叫什么事儿啊。

九点整，门铃准时响起。来的是一位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穿着得体，表情一丝不苟的女人，姓李，是谢淮茗请来的“仪态与声乐老师”。柳星洛心里直嘀咕，这阵仗，比培养特务还专业。

李老师没半句寒暄，直接进入正题。她让柳星洛站起来走路。

“林晚**走路时，步伐很轻，像猫一样。重心要稳，但看起来要飘逸。肩膀放松，不要晃。对，再来一遍。”李老师像个精准的人体扫描仪，目光锐利地捕捉着柳星洛每一个不符合“标准”的动作。

柳星洛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被反复摆弄。她平时走路带风，怎么舒服怎么来，现在却要控制每一步的幅度和力度。走了十几遍，李老师还是不满意：“不对，感觉不对。林晚**是优雅，不是僵硬。你太用力了。”

去他妈的优雅，柳星洛心里骂了一句，小腿肚子都开始发酸。

这还没完，接下来是声音训练。

“林晚**的声音是清甜的，尾音习惯微微上扬，带着一点娇憨，但不是做作。”李老师播放了一段林晚的音频，是她在读一首诗。声音确实很好听，像风吹过风铃。

柳星洛跟着念，李老师不断纠正：“‘今天’的‘天’，舌头再放松一点，气息拖长，不对，太刻意了。要自然，想象你就是她。”

柳星洛念得口干舌燥，觉得自己嗓子眼都要冒烟了。她甚至怀疑，谢淮茗是不是在哪个隐蔽的角落装了摄像头或者窃听器，正实时监控着她的“改造”过程。这个念头让她后背发凉，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别人的审视下。

午休时间短得可怜，下午是表情管理课。这才是最折磨人的。

李老师拿着林晚的各种照片，让柳星洛对着镜子模仿。“这个笑容，嘴角上扬的弧度是标准的八颗牙，但眼神要温柔，要有光。不是让你咧嘴傻笑。”

柳星洛对着镜子，努力拉扯着自己的面部肌肉。笑，温柔地笑，带着光地笑…她觉得自己脸都快抽筋了，镜子里那个努力挤出来的笑容，假得连她自己都想吐。那根本不是笑，是一场酷刑。

李老师终于喊停的时候，柳星洛几乎要虚脱。她瘫坐在椅子上，感觉灵魂都被抽空了。这比她在快餐店连续站八个小时打工还要累一百倍。

晚饭依旧是严格按照林晚的食谱来的，清淡得让她想啃桌子。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属于自己的时间？不，合同上写着，需要反复观看林晚的视频资料，“加深理解”。

她把自己摔进柔软得过分的床垫里，拿出那个厚重的文件夹。这次她没看那些文字资料，而是点开了一段视频。是林晚在一个生日派对上的录像，看起来是朋友用手机拍的，画面有点晃。

视频里的林晚被朋友们围着，戴着纸皇冠，笑得很开心。她许愿，吹蜡烛，然后和朋友们笑闹成一团。背景音乐很嘈杂，但隐约能听到一首旋律轻快的英文歌。

柳星洛看着看着，眼皮开始打架。高强度的训练带来的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她握着平板电脑，意识渐渐模糊。

她又开始做梦了。

这次的梦比昨晚清晰一些。不再是模糊的背影，而是一个房间，阳光很好，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尘埃。她好像坐在一架钢琴前，手指无意识地按着琴键，断断续续的音符不成调子。旁边似乎坐着一个人，看不清脸，但能感觉到一种温和的注视。

然后，她哼起歌来。不是刻意唱的，就是那种心情放松时，无意识从喉咙里流淌出来的调子。旋律很熟悉，带着点忧伤又宁静的味道…

“Dancingbears,paintedwings...”（跳舞的熊，彩绘的翅膀…）

哼到一半，梦戛然而止。

柳星洛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还保持着握着平板的姿势，屏幕已经暗了下去。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遥远的路灯光线透进来一点朦胧的影子。

她坐起身，心脏怦怦直跳。

刚才梦里哼的那段旋律…是什么歌？她确定自己从来没听过，但那旋律却像刻在骨子里一样熟悉。而且，梦里那种宁静又有点怅然的感觉，非常真实，真实得不像个梦。

更让她心里发毛的是，她隐约记得，好像在林晚的某段资料里，瞥见过这首歌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儿时》？不对，好像是个英文歌名。

她甩甩头，试图把这诡异的感觉赶走。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林晚的资料看魔怔了，连做梦都开始代入角色了。

她下床想去倒杯水喝，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让她打了个激灵，脑子也清醒了不少。走到窗边，她无意间往下瞥了一眼。

楼下书房的位置，灯还亮着。厚重的窗帘没有完全拉拢，留下一条缝隙。透过那条缝隙，她似乎看到谢淮茗的身影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一个类似相框的东西，一动不动，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他在看什么？是林晚的照片吗？

柳星洛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来了。一方面，她觉得谢淮茗这种近乎偏执的行为有点可怕；另一方面，梦里那段旋律和此刻楼下那个孤独的身影，又让她心里某个角落微微刺了一下。

她赶紧拉上窗帘，阻断了视线。不能再想了。她提醒自己：柳星洛，你只是个拿钱办事的。他是金主，是老板，他疯他的，你赚你的钱。别共情，共情你就输了。

可是，躺回床上，那段不知名的旋律却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连同谢淮茗站在窗前的那个剪影，纠缠在一起，让她久久无法入睡。

这个模仿游戏，好像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它不仅在改变她的言行举止，似乎还在悄悄撬动她记忆深处某些被遗忘的东西。

这感觉，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