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京城中人人都夸赞的顾夫人。对上,于公婆是个温良贤恭的好儿媳。对下,
不妒不抢的好夫人,就连对丈夫的小妾也是体贴入微。他们说,我什么都好,
可唯独生不出来孩子这点落下埋怨。可他们哪儿会知道,
成婚这两年里头我的夫君一次都没有碰过我,夜夜留宿在小妾柳青青院中,大婚时,
我的夫君顾屿直接跳过婚礼步骤猛地扯下我的盖头,
连平时温润谦和的样子都不屑装出来对我。“娶你于我来说只是拗不过长辈,
我的心里只有青青,今后你只要安分守己,顾夫人也只会是你。”只是,只要,只会,
三句话,在他的嘴里定了我的半生。恨吗,也是恨的。父亲凉薄,母亲软弱,
为了攀附上顾家送上了我的一生。顾屿和我订婚前几天就把心上人柳青青纳进府中,
全然不顾我的想法和名声。公婆更是伪善,
说什么两家是世交我嫁过来定然不会让我受一丝委屈,可冷眼旁观默不作声的也是他们。
下人们表面尊敬,私底下议论揶揄我的处境,眼神里掩不住的嘲弄。可是,恨有什么用呢。
我走不出这高门大户,身上的绳索我怎么也磨不断。我说我不想嫁顾屿,
母亲纤细的手指推搡着我的头,转身让我试备好的嫁衣。“自古女子都是这样的,不想嫁?
不嫁你父亲的官途怎么办?小时候在乡下染上的野性子真是到现在都改不了。
你之前还退了这么好的婚事,现在好了,你又要嫁给人家,为娘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又说不想嫁。”我看着镜子中身着一袭红艳艳的喜服,面带浓妆,高盘发髻的自己,
僵硬地扬起嘴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幸福,如他期望的一样。
嫁进来后我把府里上上下下打理地井井有条,他们依旧指着我生不出来孩子这一条错处,
日日喝那苦涩的汤药。“夫人,该喝药了。”“这药怎么一日比一日苦?”我问丫鬟春桃。
她低着头没应我的话,只重复了一句该喝药了。我端着丫鬟盛上来的汤药,一口气喝下,
可在下人们转身走远的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了吐在花盆里。“你…没事吧?
”眼前突然冒出一身熟悉的月白色衣衫,原来是顾屿。掏出手帕,
我擦去嘴角的污渍挂上虚伪的笑容,让我看上去依旧如平日一般端正得体。我笑着说,
“无碍,只是喝药喝的有些急了。”我假意有急事想起匆忙离开,
装作没看到他向我递过来的那张帕子。走在路上,我压在心里的火气越来越感觉压不住,
不知道是不是喝药的原因。随手拽下路边的花朵枝叶,揉碎,撕烂…没事?我怎么可能没事,
孩子是我一个人就能生出来吗,顾屿不可能不知道他母亲给我喝药找偏方的事情,可他,
却一句都不肯为我说话。是药三分毒,一个没病的人也能喝出来病。
嫁过来几年我就喝了几年。我总是想着忍忍,安慰自己是时候了。
身旁的花受到了我的摧残后在我眼里却变得格外好看,像极了我。出生那年,
父亲因说错话惹恼圣上被贬,道士却说我克他,
一句没缘由的话令尚在襁褓中的我马不停蹄地被送到乡下。
在十一岁那年被接回来到母亲那儿教养,说是给我定了个娃娃亲,及笄后就嫁过去。
在那个家里我待的哪里都不舒服,吃饭说话行为稍有不慎就会被骂,我问奶娘,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乡下啊,我不想在这里呆着了,
他们总是打我骂我呜呜呜…”奶娘心疼地把我抱在怀里,只一个劲儿地安慰我叫我乖乖。
过了半月,我被屋里铛铛收拾的声音吵醒后,被一大群人围住穿衣打扮,
听她们口中我今天是要和顾太尉的独子定亲的。说对我上心吧,他们只顾着招呼客人,
我迷路了都没一人发现来找我。鞋不合脚我走的脚都磨了,
这时发现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男孩迷茫地四周乱看,看起来和我一样也是迷路了。
我悄摸走到他身后小声说,“喂!”果然,吓了他一大跳,嘻嘻。他转身时我一时看呆了眼,
直愣愣的盯着他看,我脱口而出,“你长的好好看啊,比我还好看。
”他的耳朵顿时泛起了红。“谢…谢谢。你也迷路了吗?”“…当然不是,这里可是我家,
我怎么可能迷路!”小时候总是不想承认父母真的不爱自己,天真地过了头。
为了验证真的是我的家,
我拽着他绕了原路好几圈却依旧执着地不想承认自己不熟悉自己的家。
甚至脚磨出了血都没感觉到,还是身旁的小男孩发现及时给我包扎了。
我问他为什么他会贴身带上药,他说他在军营里训练时经常受伤,他随时带着方便。
总归也是找不到路,索性就不找了。他和我讲军营里有趣的生活,
哪个大叔输钱给别人后私底下偷偷哭鼻子,哪个抢不到饭点第一碗大打出手,
哪个经常抢将军的大饼吃…听得我咯咯笑,缠着他继续讲的时候我们终于被大人找到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杨从筠。”“我叫魏长安。”我在被拉走之前大喊,“魏长安,
魏长安,我们是好朋友了,你记得以后来找我玩呐!”“嗯。
”我被母亲骂骂咧咧地重新整理了衣冠后,见到了他们口中我以后的夫君顾屿,
第一眼我就不喜欢他。他在长辈的话中只抬眼看了看我,
却让我在他眼中看到了对我的敷衍和烦躁。小孩子对善意和恶意是最直白的,
我直接做了个鬼脸吓吓他。我又看到了魏长安,他在顾屿的父亲身旁,
看见我的鬼脸时一直傻笑。从这之后,魏长安总是来找我玩,
父亲杨涛竟出乎意料地没有像以前一样斥责我贪玩反而把我拉到书房嘱咐我,“阿筠啊,
你可真是给为父添光啊,长公主的爱子性格呆板,难以与同龄人玩到一起,
你可一定要好好和他搞好关系…”魏长安是顾屿的表弟,威武大将军顾青裴的小儿子,
母亲是当朝长公主魏春华,圣上魏之意是他的舅父。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计,
杨涛官场的脑子和他的贪心一样烂。自从被接到京城后,
身边那些少爷**明里暗里打趣我叫我乡巴佬,也就只有魏长安愿意和我做朋友,
我才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天色入晚,圆圆的月亮也出来了,我这才想起今天是十五,
心里顿时更加烦躁不已,不知怎的,脸上的泪怎么也擦不完。
每月初二十五是顾屿来我房间的日子,他不碰我,总是在书桌前写一晚的字。
就这么厌恶我吗?我像往常一样坐在梳妆台前等着顾屿的到来,
却从春桃口中听到顾屿和柳青青吵架的消息。我不以为意,低着头沉默不语,
桌上角落里一把工艺粗糙的白玉梳子吸引了我的视线。“咦?夫人,
这梳子打造的着实有些不好看,我怎么没见过这把梳子啊?”我默默抱起一个上了锁的匣子,
把它小心放在里面,放好。“它是我的宝贝,宝贝当然不能轻易示人。
”我的记性真是越来越不好了,怎么又把它给拿出来了。顾屿如同往常留宿我的院子一般,
推开门径直走向书桌的方向时忽地停下了脚步。依旧是冷淡的表情。“从筠,青青她有孕了,
母亲的意思是生男的记在你的名下,你高兴吗?”呵,我早该想到的。我放下怀里的匣子,
看着他脸上红肿的印子缓缓说道,“顾屿,你的脸皮可真是厚。”顾屿瞬间黑沉了脸,
目光瞥向我怀中的匣子怔了怔,抿唇不语。忽然一声轻笑打破了屋里的沉默,
我这才发现自己压不住笑出了声。他开口,“你笑什么?”“原来是你动的它,
我以为是我又忘了放回去,顾屿你真是从小到大每次这样不说话都藏不住自己。
你不该动我的东西的。”我冷眼看着他。顾屿猛地拉住我的手把我推到床上,
手上的劲儿愈发用力,“你留着它干什么,我才是你的夫君,不是他!
”“他都死了那么多年你还是忘不了他,你能不能看看我啊。
”我用力挣扎试图挣脱他的身下,甚至摸出枕头底下的剪刀刺向顾屿的肩膀,
他都不肯松开我。直到我脱了力,冰冷地盯着顾屿,“滚开。
”顾屿看到我眼中的厌烦后起了身,说了声抱歉顾不得自己的伤口迅速走出院门。
我看到床上留下他的血心里泛起了恶心,扔了那把剪刀。喊春桃进来收拾,
我说了句打破府中下人眼中我温柔的一面。“东西都换一遍吧,脏死了,碍我的眼。
”第二天顾屿母亲话中暗里质问我顾屿的伤口怎么回事,“他说是自己不小心碰伤的,
身为他的夫人自己的夫君都照顾不好,哼。”应付完顾屿母亲,又来了个脑干缺失的。
柳青青眼含着泪,涅着帕子看着我,那眼神倒像是我成了负心汉。扑腾一声,
柳青青向我跪下,“夫人,妾求求您了,能不能帮帮妾呜呜”“以往呜呜…都是妾的错,
妾再也不和夫人你抢东西了,妾只要这个孩子呜呜呜呜”顾昀夫妇的意思是女孩就不要了,
男孩留下记主母名下,顾屿也不反对。这种腌臜事也就他们干得出来。我叹了口气,
“你该求的是他们不是我。”扯下柳青青抓着我衣袖的手,慢慢后退。转身就走,
春桃在一旁感叹,“柳姨娘以前多么风光,现在…嗐。”顾家人一代比代落魄无能,
却一个个眼高手低脏心烂肺。我走之前悄悄在柳青青耳边低语一句,“我可以帮你,
明天晚上一个人来琉芳院找我。”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她脖颈处有被掐过的青紫痕迹。
晚上柳青青悄摸摸来找我时带了一大袋东西,问她里面是什么,
她说是她这些年攒的首饰还说都给我当作给我的谢礼。我听完笑了笑,
柳青青的模样不说惊艳吧,好歹容颜清丽,白皙皮肤,一双可爱的杏眼就足以吸引人观感,
好歹也是副将之女,怎么想不开死活要给顾屿作妾?这么想着我也就问出口,她说她爱顾屿。
我觉得她很傻。不敢苟同。“是他打的你吧。”我皱眉。她停下离开的脚步,背对着我,
“那天他喝醉酒抱着我一直喊我你的名字,我就和他争辩,后来…他差点掐死我。
爱上一个人是自己控制不住的本能,我爱他,可他不能欺负我。”“之后我得爱自己了,
以前总是在你跟前炫耀…现在想想可真是好笑,我也给你配个不是,
给你的东西可要收好了啊。”柳青青一手轻轻抚摸微微隆起的肚子,一手扣着门阀板,
看起来和以前一样的傻。过一会儿我叫来春桃,吩咐她加急送一封信件。
第二天柳青青的父亲柳副将不管不顾地闯入顾府大门,瞧着气势汹汹的样子,叫嚷着,
“顾昀!顾屿你们给我滚出来!他娘的,老子都没舍得碰她一根手指头,
你竟敢打老子的闺女!”一时之间,出来的不该出来的都在场了。
我在一旁看着他们一家作丑试图遮羞的样子心里舒坦极了。心想,来的可真快。
我叫来躲在门后望着自己父亲委屈的顾青青,递给了她一个帕子,“你看,你父亲来帮你了。
”她兀地扑向我,
我当初做妾也要跟着顾屿把我阿爹气得这些年都没和我说过一句话…我好后悔啊呜呜”后悔,
有什么用呢。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顾昀竟与长公主的夫君顾青裴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趁着闹剧吸引过来的人群,我甩开顾家的人小跑向顾昀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