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署束手无策，如何救治？”嬴政冷声问。

“太医署没办法，不代表别人没办法啊。”公子衍终于站直了身子，走到大殿中央，对着嬴政拱了拱手，“王兄，臣弟推荐一人，或可解此危局。”

“谁？”

“北地郡守，陈玦。”

这个名字一出，殿内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陈玦，一个边郡小守，名不见经传，如何能解连太医令都束手无策的瘟疫？

“陈玦？”嬴政搜索着记忆，“他懂医术？”

“不懂。”公子衍回答得干脆利落。

“那你...”

“但他去年在北地郡处置过一场类似的牛瘟，死了不少牲畜，却没蔓延开来。”公子衍道，“臣弟觉得吧，这治牲口和治人，道理可能差不多？反正太医署也没辙，死马当活马医呗。”

这话说得粗俗不堪，却让嬴政心中一动。他深深看了公子衍一眼：“宣陈玦，即刻入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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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玦是个干瘦的中年人，风尘仆仆，面对嬴政和满朝公卿，显得有些紧张，但眼神却十分镇定。

“陛下，”他跪奏道，“臣在北地，所用并非医术，而是‘隔离’与‘消杀’之法。将病畜与健畜分离，病畜圈舍以石灰水泼洒，接触之人单独安置，衣物器具以沸水煮烫...虽不能根治疫病，却能有效阻其蔓延。”

“此次人疫，症状与当年牛瘟确有几分相似，高热、出血。臣以为，或可一试此法。同时，可命太医署根据此疫症状，遍查古籍，寻找类似记载，或能找到对症之药。”

他的方法朴实无华，甚至有些笨拙，却比单纯的封锁等死，多了一份人性和希望。

嬴政当机立断：“即日起，设立防疫司，由陈玦总领，一应物资人手，优先调配！按此法，即刻前往疫区施行！”

他又看向公子衍：“皇弟举荐有功。”

公子衍立刻摆手，又恢复了那副惫懒模样：“诶，王兄别赏我，我就是随口一提。真要赏，赏陈郡守就好。臣弟还得回去照看我的蛐蛐呢，刚找到一只‘黑头大将军’，可不能饿着了。”说着，竟真的打了个哈欠，晃晃悠悠地退出了大殿。

众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神色复杂。一次是巧合，两次呢？

嬴政的目光则更加深邃。他挥退了众臣，独坐殿中。

“黑冰台。”

黑影再现。

“查陈玦。他与公子衍，有何关联。”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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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疫之事在陈玦的主持下艰难推进，阻力重重。不仅有疫情本身的凶险，更有来自地方豪强、甚至朝中某些势力的暗中掣肘。隔离需要征用土地房舍，消杀需要大量石灰、柴薪，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与此同时，立储之议果然在朝堂上被几位老宗亲提了出来，引得嬴政勃然大怒，当场斥退了几人。而关于长安君成蟜的流言，也开始在咸阳的暗巷中悄然传播。

公子衍的府邸，依旧夜夜笙歌。

只是在这一夜，水榭中多了一个人。

陈玦褪去了官袍，穿着一身朴素的布衣，对着公子衍深深一揖：“殿下救命之恩，下官没齿难忘。”

“坐。”公子衍指了指对面的座位，亲手给他斟了杯酒，“不是我救你，是你自己有能力。北地郡的卷宗，我三年前就看过了。”

陈玦心中巨震。三年前？那时他还在北地默默无闻地处置一场小小的牛瘟！

“殿下...早已关注下官？”

“大秦很大，能做事的人却不多。”公子衍抿了口酒，目光望向漆黑的湖面，“你是个能做事的。这次疫情，是你的机会，也是大秦的机会。放手去做，那些暗中使绊子的...我会处理。”

陈玦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这位看似荒唐的王爷，其目光之长远，布局之深远，实在可怕。

“下官...定不辱命！”

“去吧。”公子衍摆摆手，“记住，你的背后，不止我一人。”

陈玦离去后，周青臣从阴影中走出。

“殿下，散播成蟜流言的人，抓到了几个尾巴，指向...长信侯嫪毐的旧部门客。”

公子衍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果然。嬴政清洗得不够彻底啊。把这些尾巴，悄悄送到黑冰台能查到的地方。”

“是。”

“还有，那几个跳得最欢、阻挠防疫的地方豪强...”公子衍轻轻放下酒樽，“名单给王绾，他知道该怎么做。”

王绾，乃是廷尉，执掌刑狱。

周青臣躬身应下，迟疑片刻，问道：“殿下，我们如此帮助陛下稳定局势，岂不是...”

“岂不是让他更能安心地推行他的‘急政’？”公子衍接过话头，笑了笑，“不。我要让他知道，没有我，这些麻烦他解决不了。我要让他习惯依赖于我的‘小聪明’。”

他站起身，走到栏杆边，夜风吹动他的袍袖。

“信任，是从依赖开始的。而当依赖变成习惯...”

他没有说下去，但周青臣已经明白了。

湖面倒映着稀疏的星子，在水波中破碎、摇曳。

咸阳的暗流，在水面之下，汹涌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