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哐当”一声轻响。
是茶盏盖与杯沿磕碰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正厅里凝滞的空气。
沈母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太师椅上,指尖捏着青玉茶盏的盖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惯常的端肃威严,甚至比平时更沉凝几分,仿佛一座深不见底的寒潭。但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深处,却翻滚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与难以置信。她刚刚听完儿子沈清晏语无伦次、却又带着巨大喜悦和坚定宣告的消息——林晚,他的赘妻,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怀孕了。
女子怀孕?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是足以打败凤栖国根基、挑战所有人认知的惊天秘闻!沈母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钉在了垂首站在厅中、脸色苍白、紧抿着唇的林晚身上,以及……紧紧挨着她、一只手还牢牢攥着林晚衣袖、脸上泪痕未干却眼神异常明亮坚定的沈清晏。
荒谬!太荒谬了!
然而,理智却在疯狂叫嚣着,将最近所有细微的异常串联起来:林晚突如其来的嗜睡乏力;口味翻天覆地的变化,嗜酸如命;还有今日午膳时那场毫无征兆、剧烈到反常的呕吐……这些症状,在男子身上,正是孕初期的典型征兆!只是,从未有人想过会出现在一个女子身上!
“母亲!”沈清晏见母亲久久不语,神色冷峻,心中焦急,忍不住又上前一步,声音带着恳求,“是真的!晚晚她……她肚子里有孩儿的骨肉了!您……您要信我们!”
“闭嘴!”沈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瞬间让沈清晏噤声,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依旧倔强地挡在林晚身前半步的位置。
沈母的目光掠过儿子那充满保护姿态的动作,最终再次定格在林晚平坦的小腹上。那目光复杂到了极点,有审视,有惊疑,有风暴般的震动,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惊世骇俗之事所激起的、属于政客本能的权衡与考量。
她缓缓放下茶盏,瓷器落在光洁的紫檀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哒”。这声音仿佛一个信号,打破了死寂。
“此事,”沈母终于开口,声音低沉缓慢,每一个字都像经过千钧之力的锤炼,“绝不可对外泄露半字。”
她的目光扫过厅内侍立的心腹管家和两个贴身嬷嬷,眼神凌厉如刀:“今日在此间所闻所见,若有一丝一毫传于第六人耳中……”她没说完,但那话语中蕴含的冰冷杀意,让厅内的温度骤降。
管家和嬷嬷们瞬间脸色煞白,扑通一声齐齐跪倒在地,额头触地,声音带着惊惧的颤抖:“老奴(奴婢)以性命担保,死也不会泄露分毫!”
沈母微微颔首,目光重新投向林晚和沈清晏,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从今日起,林晚搬入静澜院最里侧的‘漱玉轩’。对外只言少君体弱需静养,其妻主林氏需贴身照料,亦需静心调养,免去一切晨昏定省及府中琐务。非我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漱玉轩十步之内。清晏身边伺候的人,只留青黛、碧梧两个最忠心的。”
她的语速极快,条理清晰,显然是瞬间已做出了决断:“王嬷嬷,你亲自去库房,挑最上等的燕窝、阿胶、老参,每日按太医开的方子炖好送去。饮食起居,务必精心,不得有误!”
“是!夫人!”跪在地上的王嬷嬷连忙应声。
“至于你,”沈母的目光终于落在林晚脸上,那目光深沉如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力量,“安心养着。沈家……自会护你们周全。”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格外重,像是一种承诺,也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
林晚心头一块巨石轰然落地,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几乎站立不稳。她深深吸了口气,对着沈母,郑重地屈膝行了一个大礼:“谢母亲庇护。”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
沈清晏更是大大地松了口气,脸上瞬间又绽开笑容,像驱散了阴霾的晴空,他拉着林晚的手,用力点头:“嗯!母亲最好了!晚晚别怕,有母亲在呢!”
沈母看着他毫无阴霾的笑容,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最终只是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
漱玉轩位于静澜院最深处,环境更为清幽,几乎与府中其他院落隔绝。高大的花木掩映着精巧的院门,一泓活水从假山石下潺潺流过,带来沁人的凉意。林晚搬进来后,确实如沈母所言,几乎成了沈府里一个特殊的存在。除了必要的采买和洒扫,寻常仆役根本不会靠近这里。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沈母的动作远比林晚想象得更快、更周密。搬入漱玉轩的第二天,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便在沈母亲自陪同下,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院中。老者姓孙,是沈家供奉多年的老太医,据说曾救过沈家老太爷的命,忠心耿耿。
当孙太医的手指搭上林晚的腕脉时,这位见惯风浪、在太医院沉浮数十年的老御医,脸上的表情经历了从最初的平静,到疑惑,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的剧烈变化。他反复诊脉,换了左右手,又仔细询问了林晚身体的各种细微变化。最终,他收回手,看向沈母,嘴唇哆嗦着,半晌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夫……夫人……这……这脉象……滑脉如珠走盘……确……确是喜脉无疑啊!可……可这……”
他“可”了半天,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看向林晚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活生生的、打败了他毕生所学和所有认知的怪物。
沈母的脸色凝重得能滴下水来,她沉沉地看着孙太医,语气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孙老,此事关乎沈家满门,更关乎……天理伦常。你只需记住一点,今日诊脉,是替少君调理身体,少君体虚宫寒,需精心调养。林氏作为少君妻主,忧心夫郎,亦需静养安神。你,明白吗?”
孙太医浑身一震,对上沈母那双深不见底、带着凛然寒意的眸子,瞬间明白了这其中的份量。他额角渗出冷汗,挣扎了片刻,最终,医者的仁心和对沈家几代人的忠诚占了上风。他深吸一口气,对着沈母和林晚深深一揖,声音带着苍老的沙哑,却异常坚定:“老朽……明白了。少君身体虚寒,需以温和之药徐徐图之,夫人林氏忧思过甚,亦需安神静养。老朽定当尽心竭力,保……保二位康健无虞。”他终究还是避开了那个禁忌的词汇,但承诺已下。
有了孙太医的确认和暗中保驾护航,林晚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一半。沈清晏更是彻底进入了“萨摩耶护崽”模式。他几乎成了林晚的影子,寸步不离。
林晚在窗边软榻上小憩,他就搬个小杌子坐在旁边,拿着一卷书,却半天也不翻一页,目光总是黏在她身上。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每当林晚稍有动静,他立刻就会警觉地抬起头,小声问:“晚晚?要喝水吗?还是想吃梅子?”
林晚孕吐反胃,对着痰盂干呕时,他急得团团转,小脸皱成一团,眼眶红红的,又是递温水又是笨拙地给她拍背,力道轻得像羽毛拂过,嘴里不停地念叨:“宝宝乖,别闹娘亲……爹爹心疼……”那心疼又无措的模样,让林晚吐得昏天黑地时,心里也忍不住泛起一丝甜。
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堆讲述男子孕期调养、禁忌和育婴知识的书册,整日埋首其中,看得无比认真,遇到不懂的,就蹙着秀气的眉头,拿着书去请教孙太医。然后,他就会严格按照书上的“金科玉律”来照顾林晚。
“晚晚,书上说要多走动,但不能累着。”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在漱玉轩那不大的庭院里,沿着鹅卵石小径,一圈一圈慢慢地散步。他紧张地盯着她的脚下,生怕她绊倒。
“晚晚,孙老说这个时辰该喝安胎药了,不,是安神药!”他端着温热的药碗,像捧着稀世珍宝,一勺一勺,吹凉了,耐心地喂到林晚嘴边。那药汁苦涩难当,林晚皱着眉,他立刻像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一小罐晶莹剔透的蜜渍金桔,拈起一颗,眼巴巴地等着她喝完药立刻塞进她嘴里。
他的照顾有时显得笨拙,甚至有些教条,但那份全心全意、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的赤诚,却像暖流,无时无刻不包裹着林晚。看着他因为自己多吃了一口饭就眉开眼笑,因为自己一句“今天舒服多了”就如释重负的样子,林晚心底那点因异世怀孕而生的惶恐不安,竟也被这傻乎乎的爱意一点点抚平。
沈父的关怀则更加内敛而细腻。他不再亲自频繁地来漱玉轩,但林晚和沈清晏的衣食用度,却悄然提升到了府中最顶级的规格。每日送来的羹汤点心,用料之考究精细,远胜从前。更让林晚心头一暖的是,没过多久,青黛和碧梧就捧来了几套崭新的、用最柔软细密的棉布和绸缎缝制的婴儿衣物。
小小的肚兜,绣着精致的莲生贵子图案;软软的抱被,絮着新弹的棉花;还有几双只有巴掌大的虎头鞋,针脚细密,憨态可掬。
“是正君让送来的。”青黛抿嘴笑着,声音压得很低,“正君说……是看着料子好,想着将来总用得上,就提前预备下了,让少君和夫人安心。”
林晚抚摸着那些柔软的小衣服,眼眶有些发热。沈父这是在用他的方式,表达着对这个惊世骇俗的小生命的接纳和期待。这份无声的支持,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日子就在这表面宁静、内里绷紧的氛围中一天天滑过。林晚的小腹开始有了微不可查的隆起,在宽松的衣裙下悄然变化。沈清晏的“萨摩耶”属性也越发明显,笑容温暖得能融化冬雪,眼神里充满了初为人父的喜悦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他不再仅仅是依赖林晚,而是像一个真正的守护者,张开他尚且稚嫩的羽翼,笨拙却坚定地保护着他生命中最珍贵的两个人。
然而,平静之下,暗礁已悄然浮现。
这日午后,天气有些闷热。林晚胃口不佳,只用了小半碗冰镇过的莲子羹,便懒懒地靠在临窗的贵妃榻上假寐。沈清晏坐在一旁的小几边,拿着一把玉柄小刀,仔细地削着一个水灵灵的甜梨,准备切成小块给她润喉。
忽然,院门外传来一阵略显喧哗的说话声,由远及近。
“哎呀,明煦表弟就住这儿?这院子可真够清净的,好地方啊!”一个带着几分刻意亲热的女声响起,音调偏高,显得有些聒噪。
接着是青黛刻意拔高的、带着阻拦意味的声音:“表**请留步!少君正在静养,夫人吩咐了,不许人打扰!”
“瞧你说的!我是他嫡亲的表姐,又不是外人!许久不见明煦了,听说他身子不爽利,我这做姐姐的,特意从庄子上带了些新鲜瓜果来看看他,难道还不行了?让开让开!”那女声带着明显的不悦和强势。
脚步声已到了院门口。
沈清晏削梨的手一顿,眉头微微蹙起,显然认出了这个声音。他放下小刀,站起身,快步走到门边,正好与强行拨开青黛、踏入漱玉轩小院的一个年轻女子打了个照面。
来人二十出头,穿着茜红色撒金襦裙,头上珠翠环绕,妆容艳丽,正是沈母一个远房表姐的女儿,姓吴,闺名玉娇。她仗着母亲与沈母幼时有过几分情谊,又嫁了个有些实权的京官,在沈府走动时,总带着几分自视甚高的轻慢,尤其对沈清晏这个“不能生”的表弟,言语间总有些掩饰不住的优越感和同情。沈清晏性子软,以往见了她,多是能避则避。
“哟!明煦表弟!”吴玉娇一眼看到站在门内的沈清晏,脸上立刻堆起夸张的笑容,视线却像探照灯一样,越过他,直直扫向屋内靠着的林晚,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好奇,“听说你身子骨弱,表姐我特意来看看你!这位……就是弟妹吧?果然……嗯,挺有福气的模样。”她的目光在林晚身上溜了一圈,尤其在林晚因怀孕而略显丰腴的脸颊和宽松衣衫下微微起伏的胸腹线条上停顿了片刻,眼神闪烁,意味不明。
沈清晏下意识地挪动脚步,试图挡住吴玉娇窥探的视线,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客套的笑容:“劳烦表姐挂心。我……我没什么大碍,就是需要静养。妻主她……她陪我歇着,也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吴玉娇的声调扬得更高了,带着一种夸张的关切,“哟,那可不能马虎!正好,我带了庄子上新摘的蜜瓜,最是清甜解暑,弟妹快尝尝!”说着,她竟提着裙摆,就要往屋里闯,手里还拎着一个精致的竹编小篮。
青黛和碧梧急得脸色发白,想要阻拦,又碍于对方是亲戚,不敢太过强硬。
就在吴玉娇的脚即将跨过门槛的刹那,一道身影倏地挡在了她面前,像一堵突然立起的墙。
是沈清晏。
他依旧穿着那身素雅的月白云纹长衫,身形单薄,但此刻站得笔直,像一棵骤然绷紧了枝干的青竹。他脸上惯有的、那种温软无害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冷峻和……强硬。清澈的眼眸里,没有了平日的暖意,只剩下冰冷的戒备和不容侵犯的锐利。
“表姐。”沈清晏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完全不同于他往日的温软,“我和妻主需要静养,太医千叮万嘱,受不得吵闹,也见不得外人。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瓜果留下,青黛会收好。请回吧。”
他伸出一只手,指向院门的方向,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吴玉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巴掌。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变了一个人的表弟,那个印象中总是低着头、说话细声细气、甚至有些懦弱的“石男”沈清晏!他竟敢……竟敢如此直白地、近乎无礼地赶她走?
“明煦!你……”吴玉娇又惊又怒,脸涨得通红,声音也尖利起来,“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们,你就这态度?还有没有点规矩了?她不过是个……”她的目光再次瞟向屋内的林晚,带着鄙夷。
“表姐!”沈清晏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那气势竟隐隐有几分沈母的影子,“这里是沈府!是静澜院!是漱玉轩!我沈清晏的院子!我的妻主,自有我来关心照料!不劳外人费心!”
他上前一步,明明身形比吴玉娇还略矮一些,但那眼神中的凛冽和寸步不让的气势,竟逼得吴玉娇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送客!”沈清晏不再看她,直接对旁边的青黛和碧梧下令,语气冷然。
青黛和碧梧精神一振,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态度恭敬却动作强硬地“请”道:“表**,请吧!”
吴玉娇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清晏“你…你…”了半天,终究没敢在沈府的地盘上撒泼。她狠狠一跺脚,将手里的果篮重重塞到碧梧怀里,怨毒地瞪了沈清晏和屋内的林晚一眼,咬牙切齿地丢下一句:“好!好得很!沈清晏,你给我等着!”便气冲冲地转身,扭着腰走了。
直到吴玉娇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沈清晏挺直的脊背才几不可察地放松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
林晚不知何时已经坐直了身体,靠在榻边,正静静地看着他。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惊讶、欣慰,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动容。方才那个挡在她身前,如同守护宝藏的幼龙般露出獠牙、寸步不让的沈清晏,与她记忆中那个只会红着脸递点心、眼神湿漉漉的小公子,判若两人。
沈清晏对上林晚的目光,脸上那份强撑出来的冷硬和威严,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瞬间又变回了那个眼神清澈、带着点羞赧和无措的少年。他快步走到林晚身边,蹲下身,紧张地抓住她的手,急切地问:“晚晚,你没事吧?她没吵到你吧?有没有吓着?”语气里满是后怕和担忧。
林晚反手握住他微凉的手,摇了摇头,唇角扬起一个温柔的笑:“没有。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她看着沈清晏因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他眼中那份纯粹的担忧和守护,心底最后一点因这惊世秘密而生的惶恐,也终于被一种充盈的暖意所取代。这只她捡回来的萨摩耶,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出了锋利的爪牙,只为守护他的家。
沈清晏听到她的话,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像落满了星子。他用力点头,脸上绽开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带着点小骄傲:“嗯!我会一直保护你和宝宝的!”
这场小小的风波,如同投入湖心的一颗石子,涟漪很快被抚平。沈府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然而,消息终究还是以另一种方式,传到了沈母耳中。
当晚,吴玉娇的母亲,沈母那位远房表姐,便带着哭哭啼啼的女儿登门“告状”来了。话里话外,无外乎是沈清晏被一个来历不明的赘妻带坏了,目无尊长,不懂规矩,连嫡亲的表姐都敢往外撵,简直丢尽了沈家的脸面。
沈母端坐在花厅主位,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听着堂下母女俩的哭诉,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她们说得口干舌燥,沈母才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吴家母女,语气淡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明煦身子骨弱,太医三令五申需静养,受不得惊扰。玉娇明知如此,却不顾阻拦,执意闯入静澜院深处,喧哗吵闹。清晏身为静澜院的主人,护着病体,拦阻外人打扰,何错之有?至于他的妻主林氏……”沈母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是我沈家明媒正娶、入了族谱的赘妻,是清晏名正言顺的妻主!还轮不到外人来置喙她的身份!”
“外人”二字,沈母咬得格外清晰。
吴家母女的脸瞬间白了。
沈母不再看她们,径自吩咐管家:“送客。吴家表姐和玉娇侄女日后若无事,便不必常来府中走动了。免得扰了清晏静养。”
这一番毫不留情的敲打,无异于直接撕破了脸皮,也彻底断绝了吴家母女再踏入沈府的可能。消息在沈府内部不胫而走,所有人都清晰地接收到了一个信号:静澜院,尤其是漱玉轩,是绝对的禁区。少君沈清晏和他的赘妻林氏,有家主沈母的雷霆手段护着,不容任何人窥探打扰。
漱玉轩的日子,在沈家这无形的铜墙铁壁的守护下,彻底隔绝了外界的风风雨雨,只剩下岁月静好的温柔。
林晚的肚子像是吹气一般,迅速地隆起。宽松的衣裙再也遮掩不住那圆润饱满的弧度。行动变得笨拙,腰背时常酸痛,腿脚也浮肿起来。然而,身体上的不适,都被身边那只“萨摩耶”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傻乎乎的爱意所化解。
沈清晏几乎成了林晚的专属扶手。她起身,他立刻伸手搀扶;她坐下,他连忙在她腰后塞上软枕;她腿抽筋,他急得满头大汗,一边笨拙地给她揉捏,一边心疼得直掉金豆子,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威胁”着肚子里的小家伙:“不许欺负娘亲!不然等你们出来,爹爹……爹爹就不给你们糖吃!”
他那副又心疼又无计可施、只能“恐吓”未出世孩子的模样,常常惹得林晚忍俊不禁,连带着身上的酸痛都减轻了几分。
孙太医每隔几日便会乔装前来请脉。随着月份增大,他诊脉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神情也越发凝重。终于,在一次仔细探查后,孙太医收回手,捋着胡须,脸上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奇,对沈母和紧张守在一旁的沈清晏低声道:“夫人,少君……呃,林夫人的脉象强劲有力,胎气稳固。只是……这脉象圆滑如珠,往来流利,应指圆润……依老朽浅见,这腹中……恐是双生之喜啊!”
“双生?!”沈清晏惊呼出声,眼睛瞬间瞪得溜圆,随即被巨大的狂喜淹没,激动得一把抓住林晚的手,“晚晚!你听到了吗?是双胞胎!我们有两个宝宝!”他高兴得像个孩子,恨不能原地蹦起来,又怕惊扰了林晚,只能紧紧抓着她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
林晚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感受着里面两个小家伙此起彼伏的胎动,心头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双倍的辛苦,也意味着双倍的期待和喜悦。
沈母眼中也掠过一丝极深的震动和复杂,但更多的是尘埃落定的决断。她看向孙太医:“孙老,接下来的日子,更要辛苦你了。所需一切药物、人手,只管开口。”
“老朽定当竭尽全力!”孙太医郑重应下。
沈父的婴儿用品准备工程也立刻升级。原本只准备了一份的小衣服、小包被,数量直接翻倍。他还亲自画了图样,让绣娘日夜赶工,做出了两顶一模一样、镶着柔软兔毛边的小帽子,可爱得让人心都化了。
深秋的风染黄了庭院里的银杏叶,漱玉轩内却暖意融融。林晚的产期越来越近。沈清晏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像只焦躁不安的大狗,围着林晚转来转去。他一遍遍检查产房里的布置,确认炭盆够不够暖,热水是不是随时备着,参汤有没有熬好,连稳婆和孙太医的住处,他都亲自去确认了距离。
“晚晚,你别怕,”他握着林晚的手,指尖冰凉,手心却全是汗,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孙太医说你和宝宝都很好,一定没事的……我就在外面守着你,一步也不离开!”他努力想做出镇定的样子安慰林晚,可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藏不住的恐惧和担忧,比林晚这个即将上“战场”的人还要紧张十倍。
林晚看着他这副模样,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她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轻轻捏了捏,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嗯,我不怕。有你在,有母亲父亲在,有孙太医在,我什么都不怕。”她顿了顿,另一只手温柔地抚上他紧绷的脸颊,“倒是你,别太紧张。宝宝们会感觉到的。”
沈清晏用力点头,把脸埋在林晚的手心里蹭了蹭,汲取着那一点温暖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