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老宅坐落在城东的半山腰,是一座占地广阔、中西合璧的庄园。父亲周震天生前极重威仪,这里常年保持着一种冰冷、肃穆、不容侵犯的氛围。他去世后,我很少回来,只留了几个老仆看守。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我避开主路,从后山一条鲜为人知的小径潜回老宅。乌云遮月,只有庭院里几盏昏黄的地灯,映照着嶙峋的假山和幽深的回廊,更添几分诡谲。
我熟悉这里的每一处监控和警报系统,父亲曾亲自教我如何“管理”这座堡垒。我利用维护盲区和临时干扰器,像幽灵一样穿过庭院,无声无息地进入了主楼。
书房在二楼东侧,厚重沉重的红木门紧闭着。我戴上特制手套,输入父亲生前告诉我的、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密码(现在想来,这密码本身可能就是个讽刺),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推开一条缝,浓重的灰尘味混合着旧书和皮革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没有开灯,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能看到书房内巨大的书架直抵天花板,父亲宽大的书桌收拾得一尘不染,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资本论》……父亲的书房里确实有这套书,精装版,放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但他生前从未翻看过,更像是一种装饰,或者,某种暗示?
我屏住呼吸,快步走到那个书架前。第三卷……找到了。很厚,深蓝色的布面精装,烫金的标题。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抽出来。
书很沉。我走到书桌旁,将书平放在桌面上,用手指仔细抚过书脊和封面内侧。在书脊靠近封底的位置,指尖触感有极其细微的异样——一条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
我用指甲轻轻撬动,一小块与书脊颜色、纹理完全一致的薄木片被取下,露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暗格。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钥匙。
不是普通的房门或保险柜钥匙。它很小,造型古朴奇特,像是某种特制的古董钥匙或机关密钥,材质非金非铁,触手冰凉,上面雕刻着繁复而陌生的花纹。
这就是母亲说的“钥匙”?
我刚把钥匙握入手心,突然——
“啪!”
一声极轻微的、仿佛枯枝断裂的声音,从书房门外走廊传来。
有人!
我瞬间汗毛倒竖,心脏骤停!没有丝毫犹豫,我迅速将钥匙塞进贴身口袋,将《资本论》第三卷放回书架原位,动作轻快如狸猫,然后闪身躲进了书桌下方厚重的帷幔阴影里,蜷缩起身子,屏住呼吸。
几秒钟后,书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更宽的缝隙。一个黑影闪了进来,脚步轻盈得几乎没有声音。
黑影没有开灯,似乎在黑暗中静静站立了片刻,像是在感应什么。然后,他/她径直走向了我刚才站立过的书架位置!
我的血液几乎要冻结。这人知道我来过?还是他/她也为钥匙而来?
黑影在书架前停留了片刻,似乎在查看。然后,他/她转向书桌方向,缓步走来。
一步,两步……越来越近。
我能闻到一股极淡的、冰冷的、类似于金属和消毒水混合的陌生气味。这不是老宅里任何一个人的气味。
他/她在书桌前停下。我甚至能透过帷幔的缝隙,看到他/她穿着黑色修身衣物和软底鞋的腿部轮廓。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黑影似乎在打量书桌,然后,伸出了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轻轻拂过桌面……最终,落在了那本《资本论》第三卷上。
他/她将书抽了出来。
我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她发现了?暗格被打开了?
然而,黑影只是将书拿在手里掂了掂,翻动了两下,随即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似嘲弄似失望的轻哼,又将书插回了书架原位。
他/她没有发现暗格?还是……暗格里的东西,本就不止一件?或者,他/她在找别的?
黑影又在书房里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用某种仪器扫描。然后,他/她转身,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我躲在桌下,又等了足足十分钟,直到确认外面再无声息,才僵硬地、一点点地从帷幔后挪出来。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是谁?父亲的人?“影子”的人?还是其他觊觎周家秘密的势力?
这个老宅,比我预想的更不安全。书房已经被盯上了。
我不能再停留。必须立刻离开。
借着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我循原路迅速潜出老宅,一路心神紧绷,直到坐进自己停在隐蔽处的车里,锁上车门,才大口喘息起来。
掏出那枚冰凉的钥匙,在车内阅读灯下仔细端详。上面的花纹更加清晰,像是一种古老的符文,又像是某种地图的片段。它绝对不仅仅是打开一扇门或一个箱子那么简单。
母亲留下的地址,在南方一个叫“清溪镇”的地方。陆知行……会在那里吗?
而明天下午三点,城西旧码头,还有一场未知的“游戏”在等着我。
十亿现金,我需要带走吗?
不,那太显眼了,几乎是告诉所有人我的行踪。而且,那笔钱现在在我看来,充满了不祥。
但我需要筹码,需要保护自己的力量。
我想起父亲去世前,除了明面上的遗嘱,还私下给过我一个瑞士银行的匿名账户和密码,说那是“最后的保障”,里面有一笔“不算多但足够应急”的资金,以及一些“可能用得上的人脉联系方式”。他当时的神情很复杂,像是预料到了什么。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他惯常的未雨绸缪。现在想来,那或许是他为我这个“女儿”,留下的真正退路,或者说……赎罪?
我拿出另一部从未使用过的加密手机,连接卫星网络,输入了那个账户信息。
登录成功。
账户余额显示:八位数。
联系人列表里,有几个代号和加密联系方式。
其中一条备注是:“‘蝰蛇’,可信,擅情报与安保,价高,但物有所值。”
就是他了。
我立刻按照加密方式,联系了“蝰蛇”,简要说明了情况(隐去关键身份和钥匙),雇佣他提供远程情报支持和必要时的人身保护,并预付了巨额订金。
“蝰蛇”的回复简洁冷酷:“收到。清理尾巴,规划路线,保持联络。第一个建议:别去码头。”
我看着这条回复,再看了看手中的钥匙和母亲留下的地址。
码头是陷阱,毫无疑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