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赌鬼姑妈总说,万事万物,皆有价码。她打断我一根肋骨,价码是五百块医药费,
和一顿饱饭。她把我妈留给我唯一的照片扔进火里,价码是她一晚上的清净。
所以当她把我卖给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叔时,开价五万,我一点也不意外。
她拿着那沓崭新的钞票,像甩开一块黏在鞋底的口香糖一样,让我滚远点。
「永远别回来碍我的眼。」我乖乖听话。在上车前,
也拿走了她视若珍宝的东西——我妈留下的那个旧木匣子。她不知道,那个匣子里藏着的,
是能让她倾家荡产的秘密。而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就是我为自己定的价码。
1.踏进小叔秦屿舟家门的那一刻,我闻到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干净,清冷,
没有一丝人气。这和姑妈那间永远弥漫着烟味、酒味和霉味的逼仄出租屋,是两个世界。
他把我领进门,高大的身影在狭窄的玄关里显得有些局促。「你……先坐。」
他从厨房里倒了杯热水给我,一次性的塑料杯壁烫得我指尖发麻。然后,
就像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他迅速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关上了门。
我拖着那个破旧的行李箱,站在客厅中央,像一件无人签收的快递。客厅不大,
但收拾得井井有条,沙发上甚至没有一丝褶皱,冷得像个样品房。「喂,
你就是我爸花五万块买回来的那个?」一个尖锐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我转过身,
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穿着漂亮的公主裙,正抱着双臂,用一种审视货物的眼神打量我。
是我的堂妹,秦乐乐。她上下扫视我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和那双开了胶的帆布鞋,
眼里的鄙夷毫不掩饰。没等我回答,她抬起穿着精致小皮鞋的脚,狠狠踹在我的行李箱上。
「砰」的一声,箱子破旧的卡扣应声而断。里面我那几件洗得发黄的衣服,
还有一本磨破了角的书,全都散了出来。最上面,是我妈留给我唯一的那张单人照。照片上,
妈妈笑得温柔,眼角有一颗小小的痣。秦乐乐的脚尖,精准地踩在了照片上我妈的脸上。
她还恶意地碾了碾。「我们家可不养乞丐,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扬着下巴,
语气像个高高在上的女王。我蹲下身,沉默地,一件一件地把衣服捡起来。然后,
我小心翼翼地,想把那张照片从她的脚下抽出来。她却像是故意一样,加重了力道。
「求我啊。」她轻蔑地笑。「求我,我就把这个女人的脸还给你。」我抬起头,
静静地看着她。然后,我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脚踝。「啊!你干什么!放开我!」
秦乐乐惊叫起来,想把脚抽回去。我没说话,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
指甲深深掐进她的皮肉里,将她的脚从照片上硬生生挪开。她痛得尖叫,另一只脚站立不稳,
一**摔在了地上。这时,秦屿舟的房门猛地打开。他看着地上的狼藉,
和他摔倒在地的宝贝女儿,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
秦乐乐立刻换上一副惊恐又委屈的表情,眼泪说来就来。「爸!她推我!
我不过是想看看她的箱子,她就动手推我!」秦屿舟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
那眼神复杂,有烦躁,也有不知所措。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对我下了第一道规矩。「以后,
你就住乐乐隔壁的房间。」他顿了顿,声音有些生硬,像生了锈的齿轮。「在这里,
听乐乐的话,别惹麻烦。作为回报,我管你吃穿,送你去上学。」听起来像是一场交易。
我最擅长的就是交易。我慢慢地捡起那张沾了脚印的照片,用袖口,一点一点,
把上面的污渍擦干净。然后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可以。」我的回答干脆利落,
让他们两个都愣住了。我指了指地上被踹坏的行李箱,又指了指我妈的照片,
一字一顿地说:「但一切都要公平。」「她弄坏我的东西,侮辱我的家人,就要赔。」
秦屿舟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似乎在重新估量这桩五万块的交易。而秦乐乐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指着我的鼻子尖叫:「爸!你看她!一个破箱子一张破照片还想让我赔?她以为她是谁啊!」
秦屿舟没有理会女儿的尖叫,他只是深深地看着我,那双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探究的意味。
2.我被安排进了秦乐乐所在的班级。开学第一天,她就挽着几个女生的胳膊,用不大不小,
却足以让全班都听见的声音宣布:「那个江麦,是我爸花钱买回来的小保姆,专门伺候我的。
」一句话,就给我贴上了廉价又卑微的标签。从此,我的桌洞成了班级的公共垃圾桶。
喝剩的牛奶盒,啃了一半的包子,揉成一团的废纸,每天都塞得满满当当。新发的校服,
只穿了一天,背后就多了一只用黑色油性笔画的、歪歪扭扭的乌龟,
旁边还写着两个字:穷鬼。我没有告诉秦屿舟。因为我知道,告诉他,
他只会说一句:「别惹麻烦。」在交易里,麻烦,就意味着贬值。
我找到了那个领头往我桌洞里塞垃圾的男生。他叫李浩,是班里的小霸王,
也是秦乐乐最忠实的跟班。我把他堵在走廊的拐角,拿出姑妈淘汰给我的旧手机,
打开了计算器。「校服清洗费,二十。垃圾清理费,每天五块,算你三天,十五。
精神损失费,一百块。合计,一百三十五块八。」我的声音很平静,像在念一篇课文。
李浩和他身边的几个跟班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哈哈哈哈!
她是不是想钱想疯了?一个保姆还敢要精神损失费?」李浩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一把抢过我手里的数学作业本,轻蔑地扬了扬。「小保姆,想要钱?叫声好哥哥,
我说不定能赏你几块。」我看着他,眼神一寸寸冷下去。「还给我。」「给你?给你这个!」
他狞笑着,双手用力,「刺啦」一声,我的数学作业本被他从中间撕成了两半。
纸屑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在我脚边。「滚吧,穷鬼!」他把作业本的残骸扔在我脸上,
带着跟班们嚣张地走了。我蹲下身,默默地捡起那些碎片。放学后,我没有直接回家。
我去了学校食堂的后门,花五块钱,
跟收泔水的大爷买了一小桶还温热的、混杂着剩菜和油污的泔水。那股酸馊味,
和姑妈家的味道一模一样。李浩和他那帮人正在校门口炫耀他新买的名牌运动鞋。
那双鞋是**的,纯白色,据说要五百多块,是他爸托关系才买到的。我拎着桶,
径直朝他走过去。他看到我,脸上露出极度不耐烦的表情。
「怎么又是你这个阴魂不散的……」话音未落。我扬起手,将整桶黏腻恶臭的泔水,
从头到脚,精准地浇在了他的身上。尤其是他那双宝贝鞋子上。时间仿佛静止了。
上一秒还喧闹的校门口,此刻鸦雀无声。油腻的汤汁顺着他纯白的鞋面往下淌,
烂菜叶和肉末挂在他的裤腿上,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酸馊味。李浩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把空桶「哐当」一声扔在地上,看着他呆滞的脸,用同样算账的语气,
一字一顿地说:「你的鞋五百,我的尊严是无价的。」「但念在同学一场,我吃点亏。」
我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一百块,是我这个月的生活费。我走上前,
把钱拍在他因为震惊而微张的、沾着油污的嘴上。「找你二百。」「剩下的,
算你昨天撕我作业本的利息。」3.第二天,李浩的父母就闹到了学校。
秦屿舟被老师一个电话叫了过来。他穿着一身沾着油污的蓝色工作服,
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直接从维修的工地上赶来的。办公室里,
李浩的妈妈嗓门尖利,指着我的鼻子骂:「就是她!这个没爹妈教的野孩子!
把我儿子新买的鞋给毁了!还当众侮辱他!这种学生必须开除!必须开除!」
李浩的爸爸一脸凶相,把一张医院的验伤单拍在桌子上。「我儿子受到了严重的精神**,
医生说有轻微抑郁!一晚上没睡好!你们学校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秦乐乐也在一旁煽风点火,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眼圈红红的。「老师,我……我作证,
江麦在家里也这样,特别暴力,我爸都管不了她。」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秦屿舟的脸色铁青,他紧抿着嘴唇,拳头在身侧攥了又松,松了又攥,
工作服上的一块油污格外显眼。我看到他眼里的挣扎和为难。他看向我,
那眼神分明是在说:道个歉,把这事了了。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看,果然是这样。
所谓的「管你吃穿」,不过是希望我做一只安静的、不惹麻烦的宠物。在所有人的逼视下,
我没有哭,也没有辩解。我只是默默地从书包里拿出那件背后画着乌龟的校服,
铺在办公桌上。然后,又拿出了那个被撕成两半,用订书机勉强钉起来的作业本。最后,
我按下了手机的播放键。那是我堵住李浩时,提前打开的录音。「……小保姆,想要钱?
叫声好哥哥,我说不定能赏你几块……」李浩嚣张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办公室里。
李浩父母的脸色瞬间变了,从涨红变成了酱紫。班主任的表情也变得十分尴尬。我抬起头,
迎上秦屿舟震惊的目光,平静地复述了整件事的经过。「我计算过,
我的损失无法用金钱衡量。所以我选择了一种他能理解的,等价的方式,让他也体会一下,
自己珍贵的东西被毁掉是什么感觉。」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一直沉默的秦屿舟,
忽然动了。他走到我身边,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开口训斥我,
给我一巴掌,然后逼我道歉。但他却看着李浩的父母,用一种不大,
却异常坚定的声音说:「我侄女只是在用他们能听懂的方式,讲道理。」他顿了顿,
目光扫过那张夸大其词的验伤单,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冷意。「清洗鞋子的钱,
还有你们所谓的精神损失费,我出。」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那掌心的温度,滚烫得惊人,
透过薄薄的校服传到我心里。「但我侄女,没错。」那一刻,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我。我抬起头,看着他坚毅的侧脸,鼻尖莫名地一阵酸涩。这是我长这么大,
第一次有人,这样护着我。4.那件事之后,秦屿舟对我好了很多。
他会笨拙地在我的碗里夹一块烧糊了的排骨,会在我晚归时站在门口等我,
虽然嘴上还是那句冷冰冰的「下次早点」。秦乐乐的挑衅也收敛了不少,
大概是秦屿舟警告过她。日子似乎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那个我最不想见到的人,
再次出现。姑妈江兰,打扮得光鲜亮丽,提着一袋进口水果,笑意盈盈地出现在了家门口。
「麦麦啊,姑妈想你了,快跟姑妈回家吧。」她亲热地想来拉我的手,被我侧身躲开。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秦屿舟挡在我身前,语气生硬:「江兰,你来干什么?
江麦在这里过得很好。」「好?」江兰立刻收起笑容,换上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
一**坐在地上开始撒泼。「屿舟啊,你不知道,我后悔啊!我天天晚上做梦都梦见我姐,
她骂我没照顾好麦麦啊!我没脸活了啊!」她一边嚎,一边拿眼睛去瞟秦屿舟的反应。
见秦屿舟不为所动,她立刻变了脸,从包里甩出一张皱巴巴的诊断书。「我得了癌症!
医生说要二十万才能治!你既然认了麦麦,就得负责到底!」她终于露出了贪婪的真面目。
「今天你要么再给我二十万,要么我就把麦麦带走!」「我听说城西那户人家想买个女儿,
出价可比你高多了!人家给三十万!」这句话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我心里。把我卖一次,
还想卖第二次。秦屿舟气得浑身发抖,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江兰!你简直不是人!」
「少废话!给钱!不然我今天就带人走!」江兰说着,就伸手来抓我,面目狰狞得像个恶鬼。
就在她的指甲快要碰到我胳膊的瞬间,我猛地挣脱开,冲回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