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公司风平浪静。
我按时上下班,整理项目报告,仿佛报销风波从未发生过。
只是那叠厚厚的票据,被我锁进了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
赵海找过我一次,暗示性地问我有没有和鼎峰那边沟通二期合作的意向。
我告诉他,正在准备材料,需要谨慎。
他搓着手,脸上堆着笑,说“应该的,应该的”,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齐佳文偶尔会从财务部那边晃过来,穿着当季新款,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她经过我们部门办公区时,目光会有意无意地扫过我的工位。
有一次,她甚至停下脚步,对坐在我旁边的同事李莉说:“莉莉,你这盆绿萝该浇水了,叶子都黄了。”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
李莉尴尬地笑了笑,没接话。
等齐佳文扭着腰肢走远,李莉才低声嘟囔:“管得真宽。”
但也就仅此而已。
没有人会为了一件看似与己无关的“小事”去得罪董事的千金。
盲目从众的效应开始显现。
以前和我关系还不错的同事,现在和我说话也带着几分谨慎。
午餐时,大家很自然地围成各自的圈子,我常常落单。
我并不在意。
我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同时密切关注着鼎峰那边的动静。
和吴天的会面很顺利。
我没有提报销的事,只专注于探讨二期合作的技术难点和市场前景。
但我“不经意”间透露的,关于创鑫科技可能采用激进定价策略的“担忧”,显然引起了吴天的重视。
他反复确认我们这边方案的稳定性和成本控制空间。
离开鼎峰时,吴天亲自把我送到电梯口,用力握着我的手:“林风,合作愉快!我相信我们的合作前景非常广阔!”
他的眼神里,有欣赏,也有一种基于利益的紧迫感。
回公司的路上,我收到一条公司内部系统通知。
是关于组织架构调整的征求意见稿。
其中一条不起眼的改动是:未来超过五百万的项目,最终付款审批流程,需增加董事会直属审计办公室的会签。
而审计办公室的负责人,据说是齐董多年的老部下。
这看似是为了规范流程,但结合齐佳文进入财务部,以及她针对我报销设立的“新规”,味道就有些不对了。
是想逐步收紧项目控制权?还是为某些人铺路?
我盯着手机屏幕,直到它暗下去。
回到公司,气氛有些微妙。
赵海不在工位。
几个同事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看到我进来,立刻散开了。
我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打开电脑。
内部通讯软件弹出一条消息,是坐在斜对面的王磊发来的。
“风哥,听说……鼎峰那边的二期合作,可能要黄?”
我心里一动,回复:“谁说的?”
“不知道啊,就有人在传,说鼎峰对咱们的方案有疑虑,可能要考虑创鑫了。”王磊的消息回得很快,带着八卦的兴奋。
谣言总是传得比风还快。
而且,指向性如此明确。
我抬起头,正好看到齐佳文和行政部的一个女孩有说有笑地从走廊经过。
她似乎心情很好,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经过我们部门门口时,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
这一次,不再是漠然或挑衅,而是带着一种看好戏的意味。
她甚至微微扬了扬下巴。
我平静地收回目光,继续处理邮件。
下班时间到了,同事们陆续离开。
我磨蹭到最后,等办公室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吴天的电话。
“吴总,没打扰吧?”
“没有没有,林经理请讲。”吴天的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在应酬。
“关于二期方案的成本部分,”我直接切入主题,“我重新核算了一下,如果我们优化供应链,采用我们之前讨论过的那个备用方案,整体成本应该还能再下降三个百分点左右。”
“三个点?”吴天的声音立刻清晰起来,“具体怎么操作?”
“电话里说不清楚,我需要整理一份详细对比报告。”我说,“另外,关于创鑫的那个传闻,我这边也托人了解了一下,似乎他们内部也有些技术瓶颈还没解决,短期内恐怕难以实现他们宣称的低成本。”
我撒了个小谎,但语气十分肯定。
“哦?”吴天沉吟了一下,“这倒是新情况……林经理,你的报告什么时候能好?”
“最快明天下午。”
“好!我等你消息!”吴天语气果断,“报告出来,我们立刻开会讨论!”
挂断电话,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运行的微弱声音。
我知道,我播下的种子已经开始发芽。
而有些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它夭折。
我关掉电脑,站起身。
走到窗边,楼下是川流不息的车灯,汇成一条光河。
这座城市从来不相信眼泪,只认结果。
齐佳文有她父亲给的“规矩”。
赵海有他明哲保身的“规矩”。
那么,我就用他们最看重的“结果”,来立我的规矩。
我拿起外套,走出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走廊的感应灯随着我的脚步次第亮起。
在电梯口,我遇到了也刚加完班的技术部同事张工。
他是个老实人,技术过硬,但不太会钻营。
他冲我点点头,叹了口气:“最近气氛怪怪的。”
我笑了笑,没接话。
电梯门缓缓关上,镜面映出我们两人的身影。
张工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林工,你自己……多留点心。”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谢谢,我知道。”
电梯下行,数字不断变换。
我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而我的第一步棋,已经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