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瓷砖上沾着圈淡淡的水渍，是昨天烧开水时溅出来的。我盯着水壶光秃秃的壶柄，又看了眼蹲在客厅角落玩积木的安安，忍不住朝卧室喊：“妈，水壶的防烫套掉了，下次烧开水容易烫到安安。”

卧室里传来手机键盘的敲击声，母亲的声音隔着门飘出来，带着几分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这星期项目赶工，等周末我就去超市买新的。你看着点妹妹，别让她往厨房跑。”

我应了声，低头看见安安正把积木往天花板东南角的方向堆——那里的墙面颜色比别处深些，上周我用测电笔碰过，笔尖亮了下微弱的红灯，电工说“是线路老化，暂时不影响用”，可看着安安踮着脚往那凑，我总觉得心慌。

“安安，过来吃草莓糖。”我从兜里摸出颗水果糖，晃了晃。安安立刻丢下积木跑过来，小皮鞋踩在地板上“哒哒”响，羊角辫上的粉色皮筋歪到了耳朵边。“姐姐，爸爸妈妈今天还会陪我玩吗？”她咬着糖纸，声音含糊不清。

我心里一软。父母这两个月天天加班，晚上回来安安早就睡了，早上她没醒又走了。这星期安安总抱着我的旧玩偶说话，眼睛里的光都暗了些。“姐姐带你去买个新玩具好不好？”我摸了摸她的头，“就用我攒的零花钱。”

安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拽着我的手就往门外走。我们没去商场——我的零花钱只有五十六块，不够买正经的新玩具，只能去城郊的旧货市场碰碰运气。

周末的旧货市场挤满了人，空气中混着旧书本的霉味、烤红薯的甜香，还有二手衣服晒过的阳光味。路边的铁丝架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具，缺胳膊的变形金刚、掉了耳朵的兔子玩偶，大多蒙着层薄灰。安**着我在架子前转来转去，小手指着这个又戳戳那个，却没说要哪个。

“姐姐你看！”她突然停在最里面的一个摊位前，踮着脚够铁丝架上挂着的布娃娃。那是个比安安膝盖高些的娃娃，米白色的洋装洗得发灰，袖口磨出了细细的毛边，领口的缎带蝴蝶结缺了半角，露出里面浅棕色的衬布。最特别的是它的眼睛，两颗黑色的纽扣，表面磨得有些模糊，却像有光似的，正对着我看。

“老板，这个娃娃多少钱？”我把娃娃从架子上取下来，布料摸起来软软的，像是用了很多年的旧棉絮，却没有一点异味。

守摊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他从马扎上站起来，眯着眼睛看了看娃娃，又看了看安安，突然说：“这娃娃挑人，得找个喜欢它的小主人。**妹要是喜欢，二十块拿走吧。”

“挑人？”我愣了下，“它有什么特别的吗？”

老爷爷却摇了摇头，没再说话，转身去整理别的玩具了。安安已经把娃娃抱在了怀里，脸贴在娃娃的洋装上，小声说：“姐姐，它好软呀，我能叫它莉莉吗？”

“当然可以。”我付了钱，看着安安抱着莉莉的样子，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至少这个周末，她不会再孤单了。

回家的时候夕阳正好，橘红色的光透过楼道的窗户，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安安一路都抱着莉莉，走两步就低头跟它说句话，像是在分享什么秘密。进家门时，她还特意把莉莉放在玄关的小凳子上，说：“莉莉先坐这儿，我去给你拿小裙子。”

晚饭时，安安非要让莉莉陪她一起坐在餐椅上。“玩具不能上餐桌呀。”我想把莉莉抱到茶几上，安安却死死攥着娃娃的手，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莉莉也饿了，它要跟我一起吃饭。”

母亲在厨房盛汤，探出头说：“算了，让她抱着吧，别又哭了。”我只好妥协，把莉莉放在安安旁边的餐椅上，还特意挪了挪，怕它掉下去。

安安拿着小勺子，小口小口地扒拉着碗里的番茄炒蛋，偶尔夹起一块番茄，还会举到莉莉面前：“莉莉，你也吃呀。”我正笑着揉她的头发，眼角余光却瞥见了餐椅上的莉莉——它的右手正以肉眼难察的速度慢慢抬起，指尖悬在离桌面两厘米的地方，像在模仿安安夹菜的动作。

可安安的筷子已经碰到碗里的番茄了，莉莉的手才刚抬到一半，慢了至少七秒。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眨了眨眼再看——莉莉的手还悬在半空，米白色的布料绷得有些紧，纽扣眼睛依旧盯着前方，没什么异常。“可能是我看错了，”我暗自嘀咕，“说不定是风吹的，厨房窗户没关严呢。”

吃完饭，安安抱着莉莉去房间玩，我去厨房收拾碗筷。刚拿起那个没防烫套的水壶，就听见安安在房间里喊：“姐姐！莉莉会学我拍手！”

我擦了擦手跑过去，看见安安正坐在地毯上拍手，莉莉被放在她对面的枕头边。可我看了半天，莉莉的手还是好好地放在身体两侧，没动过的样子。“安安，是不是你看错啦？”我走过去拿起莉莉，布料还是软软的，没什么特别。

安安撅着嘴，抱着莉莉躺下：“才没有！莉莉就是会学我。姐姐，今晚我要跟莉莉一起睡。”

我帮她盖好被子，把莉莉放在她枕头旁边，心里的疑惑又冒了出来。关灯的时候，我特意看了眼莉莉——它的脸朝着安安，两颗纽扣眼睛在黑暗里似乎亮了一下，而它的视线，好像正对着天花板的东南角，那个安安白天堆积木的地方。

“别自己吓自己。”我轻轻带上门，客厅的钟表滴答作响，厨房里的水壶还放在灶台上，壶柄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总觉得，那个从旧货市场买回来的娃娃，好像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