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推下楼梯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冰冷光芒在视野中旋转、碎裂,
脊背和后脑与坚硬的大理石台阶一次次撞击,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剧痛尚未完全席卷,
巨大的震惊和背叛感首先淹没了她。她,阮清瞳,二十五岁,家境优渥,才华横溢,
有着光明的未来和看似贴心的闺蜜。可此刻,推她下去的,
正是那只她无比信任、刚刚还一起笑着讨论今晚派对穿搭的手——林晚晴的手。
求生的本能让她在空中徒劳地抓挠,指尖最终堪堪触碰到林晚晴冰凉的腕链。她咳着血沫,
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眼睛死死盯着上方那张写满恶意和快意的脸,
嘶哑地挤出诅咒:“林…晚晴……你……会有报应的……”林晚晴优雅地蹲下身,
指尖拂过阮清瞳染血的脸颊,声音轻柔得像情人低语,却带着毒蛇般的寒意:“报应?阿阮,
别天真了。要怪,就怪你太耀眼,拥有的太多了。苏澈,阮家的财产,
众人的目光……你死了,这一切都会是我的。安心去吧,我会替你……好好享受的。
”意识沉入黑暗前,阮清瞳最后看到的,是林晚晴那张因嫉妒而扭曲,
却又带着胜利者笑容的脸,以及她身后,那盏象征着这个家奢华与冰冷的水晶吊灯。
……再睁眼时,四周是粘稠的、被紧紧包裹的黑暗。温暖,拥挤,压迫感从四面八方传来。
一种无形的力量推动着她,顺着狭窄的通道向外。她无法思考,
只能感觉到强烈的心跳声——不知是她的,还是别人的——擂鼓般响在耳边。
外界模糊的嘈杂声逐渐清晰,然后是刺眼的光线,冰冷的空气接触到皮肤,
引发一阵不受控制的战栗。她本能地张口,发出的却不是愤怒的质问或痛苦的**,
而是一声响亮而稚嫩的啼哭。“哇啊——”“恭喜苏先生,苏太太!是个漂亮的千金,
六斤八两!”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带着职业性的喜悦响起。阮清瞳,不,
现在这个刚刚降临人世的新生儿,被一双戴着无菌手套的手托着,笨拙地擦拭着身体。
她努力聚焦模糊的视线,眼前是一片朦胧的白光和晃动的人影。然后,她看到了那张脸。
那张她做鬼也不会忘记的脸——林晚晴。她躺在产床上,脸色苍白浮肿,
汗湿的头发黏在额角,眼神疲惫,却充满了一种近乎神圣的、初为人母的慈爱和满足。
她微微侧头,看向护士臂弯里的婴儿,
却带着笑意:“让我看看她……我的孩子……”巨大的荒谬感和滔天的仇恨如同冰水混合物,
瞬间灌满了这具幼小的身躯。她,阮清瞳,被闺蜜林晚晴推下楼梯惨死,
然后……投胎成了林晚晴的女儿?!这比任何地狱笑话都要残酷。她试图挣扎,试图尖叫,
试图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这个杀害她的凶手,可发出的只有更加响亮的、不受控制的啼哭。
这无助感让她几乎疯狂。“哟,小家伙脾气不小,哭得真响亮!”护士笑着,
将她小心翼翼地包裹进柔软的襁褓。产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男人快步走了进来。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身形挺拔,面容俊朗,正是苏澈——阮清瞳前世痴恋多年,
最终却投入林晚晴怀抱,间接导致她悲剧的男人。苏澈径直走向产床,俯身,
极其自然地在林晚晴汗湿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声音低沉而充满爱意:“辛苦了,
晚晴。”然后,他才将目光转向护士怀里的婴儿,眼中迸发出毫不掩饰的激动和自豪。
他小心翼翼地从护士手中接过那个襁褓,动作有些笨拙,却又无比珍重。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皱巴巴、红彤彤的小脸,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叹。“看,晚晴,
”他的声音因喜悦而微微发颤,“我们的女儿……你看她这眉毛,这小小的鼻梁,
长得真像我!”像他?躺在仇人温暖却令人作呕的怀抱里,
听着另一个仇人用如此疼爱的语气宣布着她的“归属”,
阮清瞳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尽管那里现在只有奶腥气)。极致的愤怒、荒诞、仇恨,
以及一种毁灭一切的冲动,在她小小的胸腔里疯狂冲撞。她发不出成句的控诉,
所有的情绪最终冲破了某种屏障,
化作了一个极其突兀的、清晰的——“咯…咯咯…”那不是婴儿无意识的啼哭或呢喃,
那是一个带着明显情绪色彩的、短促而诡异的笑声。从一张没牙的、皱巴巴的小嘴里发出,
清晰地回荡在刚刚沉寂下来的产房里。抱着她的苏澈手臂猛地一僵。
产床上的林晚晴笑容凝固在脸上。正在收拾器械的护士们也顿住了动作,诧异地抬起头。
一时间,产房里落针可闻。只有那诡异的、仿佛带着回声的婴孩笑声,
缠绕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刚,刚刚是不是……”一个年轻的小护士不确定地开口,
声音有些发颤。年长些的护士长反应极快,立刻用轻松的语气打断:“嗨,听错了!
新生儿喉咙发育不完善,有时候发出的声音是有点怪,像哭又像笑的,正常现象!
说明宝宝肺部功能好!”苏澈也回过神来,
脸上那瞬间的僵硬被一种更浓烈的惊奇和(在阮清瞳看来)可笑的父爱所取代:“听到了吗?
晚晴!她笑了!咱们女儿刚才是不是笑了?她才刚出生!真是个聪明宝贝!
不愧是我苏澈的女儿!”他低下头,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怀里婴儿的小脸。
那亲昵的触感让阮清瞳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死死闭着嘴,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用那双初生、尚且看不清远物的眼睛,
空洞地“望”着上方那张充满喜悦的、属于凶手的脸。林晚晴在最初的惊愕后,
也重新展露笑颜,只是那笑容底下,
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意识到的不安,
被她迅速用更浓的母爱掩盖过去:“是啊,真是个……特别的孩子。”她伸出手,
轻轻碰了碰婴儿的小手。阮清瞳猛地蜷缩了一下手指,避开了她的触碰。
林晚晴的手顿在半空,眼底那丝不安似乎又深了些。特别?
阮清瞳在心里冷冷地重复着这个词。没错,是会很“特别”。她会让他们深刻地体会到,
什么叫“特别”。她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像一个真正懵懂疲惫的婴儿那样,
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紧紧闭上了眼睛,将翻涌的恨意与即将铺开的复仇蓝图,
深深掩藏在稚嫩的眼皮之下。黑暗降临,意识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她能感觉到外界的一切——苏澈小心翼翼的怀抱,林晚晴带着倦意的低语,
商量着该给她取什么名字,
护士们最后的检查和清理——但这些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透明的玻璃罩。
她被封存在这具柔软、无力、任人摆布的躯壳里,
灵魂却是一块被仇恨浸透、亟待燃烧的寒冰。林晚晴。苏澈。这两个名字在脑海中反复碾过,
带着血腥气和楼梯间冰冷的尘埃。她需要力量,需要时间。这具身体太弱小了,
连抬头都困难。但她有耐心。上一世输在太过信任,太过光明磊落。这一世,
她藏在最意想不到的暗处,拥有最完美的伪装——他们亲生女儿的皮囊。她会看着他们。
看着这对世人眼中的恩爱夫妻,看着这个看似美满的家庭。
她会在他们的宠爱和“呵护”下“成长”。她会等待。等待牙齿长出,等待声带成型,
等待四肢有力。她会说话的那一天,会走路的那一天,
会拿起笔的那一天……都将是投向他们的、淬毒的匕首。苏澈说,她长得像他。
阮清瞳在无人察觉的黑暗中,于襁褓里,极其缓慢地、调动起脸部细小的肌肉,
再次扯动了一下嘴角。一个没有任何温度,只有无尽森然的弧度,在她稚嫩的脸上,
一闪而逝。像你?不。我会让你知道,我究竟是谁。他们最终给她取名为“苏念晴”。
寓意是苏澈思念林晚晴。每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被抱在怀里,被轻声呼唤“念晴,
妈妈的乖宝贝”,阮清瞳都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反胃,那恨意便更深一分,
支撑着她在这令人窒息的虚伪环境中活下去。作为婴儿,她的世界主要由吃、睡、排泄构成。
她“乖巧”地配合着,努力吸收营养,让自己这具复仇的工具尽快强壮起来。
她被动地接受着苏澈的溺爱和林晚晴那掺杂着日益增长的不安的关怀。她仔细观察着这个家。
透过婴儿床的栏杆,她看到奢华宽敞的卧室,价值不菲的家具摆设,
墙上挂着苏澈和林晚晴甜蜜的婚纱照。她听到保姆张妈私下议论:“先生对太太真是没话说,
太太真有福气。”“是啊,阮**当年出事没多久,先生就……唉,也是缘分吧。
”阮清瞳心中冷笑。缘分?是算计和谋杀铺就的“缘分”!
林晚晴似乎总试图在她身上寻找什么。有时,她会长时间地凝视着阮清瞳的眼睛,
喃喃自语:“念晴,你的眼神……有时候真不像个孩子……”或者,“你看妈妈的眼神,
好奇怪……”每当这时,阮清瞳要么闭上眼装睡,
要么就对她露出一个最纯真无邪的、属于婴儿的笑容。这笑容往往让林晚晴更加不安,
她会匆匆移开目光,或是下意识地抱紧她,仿佛想从这具小小的身体里汲取某种确认和安全,
却不知她抱着的,正是她最深重的噩梦。苏澈则完全沉浸在得女的喜悦中。
他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抱她,用胡子扎她的小脸,给她买堆积如山的昂贵玩具和衣物。
他似乎完全将“阮清瞳”那个“意外去世”的前女友抛在了脑后。
阮清瞳冷眼看着他表演的父爱,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计划着如何利用这份“宠爱”,
给予他更沉重的打击。时间在她无声的观察和积累中流逝。三个月大的某天,
苏家来了几位客人,是苏澈生意上的伙伴及其家眷。林晚晴抱着她,在客厅里笑语嫣然,
展示着幸福主母和慈爱母亲的形象。席间,不知是谁提起了“阮清瞳”这个名字。
一位与阮家相熟的阿姨叹息道:“唉,清瞳那孩子真是可惜了……花样年华,
好好的怎么就失足掉下楼梯了呢?阮家老两口差点跟着去了,
真是造孽……”客厅里的气氛瞬间有些凝滞。阮清瞳感觉到抱着她的林晚晴,身体瞬间僵硬,
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勒得她有些不舒服。林晚晴脸上那完美的笑容像是瓷器出现了裂痕,
但她迅速用悲伤掩盖过去,
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是啊……我和阿阮那么好的朋友……想起她,
我心里就难受得紧……那天要不是我约她来家里看设计稿,也许就不会……”她说着,
甚至抬手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苏澈也沉默了一下,伸手揽住林晚晴的肩膀,
低沉道:“好了,晚晴,都过去了,别再难过了。”但他看向林晚晴的眼神,
似乎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阮清瞳靠在她怀里,
清晰地感觉到林晚晴瞬间加速的心跳和微微的颤抖。就是现在!
她忽然伸出小小的、肉乎乎的手,不再是挥舞,而是目标明确地,
死死地抓住了林晚晴胸前的真丝衣襟,用力之猛,几乎要扯破那昂贵的布料。然后,
她抬起头,那双黑曜石般清澈的眼睛,
一眨不眨地、直勾勾地盯着林晚晴充满惊愕和一丝慌乱的眼睛,
用尽这三个月来暗自练习的、控制发声肌肉的全部力气,
近在咫尺的林晚晴和旁边几人听清的音节:“阿……阮……痛……推……痛……”声音稚嫩,
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清晰度和冰冷的质感。林晚晴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抱着她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差点脱手把她摔在地上。她惊恐万状地看着怀里的婴儿,
仿佛看到了从地狱爬回来的索命恶鬼,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晚晴!你怎么了?
”苏澈第一时间发现不对,连忙扶住她,同时诧异地看向我。
“孩子……孩子刚才……”林晚晴语无伦次,眼神涣散。“孩子说什么了?
”旁边的客人也围上来,好奇又带着几分惊疑。“好像……好像是‘阿阮’?还有‘痛’?
”有人不确定地低语。“不可能!孩子才三个月!肯定是无意识的发音,巧合!绝对是巧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