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约车终于抵达国际酒店,院长和几位同事已经等在了门口。
王院长五十多岁,为人八面玲珑,是体制内空降到高校的,最擅长迎来送往。
他一见程与墨下车,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各种官话、套话、恭维话张口就来,滔滔不绝。
程与墨应付着,态度礼貌,但那份疏离感也愈发明显。
这时,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也挤了上来,笑容满面,试图和程与墨攀谈。
是李棠。
她与沈清韵同期入职,不管是课题申报还是职称评定,两人之间始终存在着看不见的硝烟。
程与墨只是对她点了下头,便不再看她,转而对沈清韵说:“沈老师,我累了,可以先休息吗?”
他的这句话,直接将旁人隔绝在外。
他是来还沈清韵导师的人情,所以,他只认沈清韵。
王院长最会察言观色,立刻察觉到程与墨的不耐,不动声色地将李棠挤到一边。
“李棠啊,你先去看看会场搭建情况。”
又转头对沈清韵换上一副和蔼的面孔。
“小沈,程先生舟车劳顿,你先带程先生上楼休息吧。”
程与墨住的是行政套房,酒店是有专门的宾客关系经理为他做引领的。
但王院长都这样说了,沈清韵不好驳领导的面子,她还是跟了上去。
电梯门合拢,镜面不锈钢映出几道模糊的人影。
电梯里,幽闭的空间放大了程与墨的存在感。
沈清韵站在角落,看着镜面里模糊的人影,心里的弦越绷越紧。
除了沈清韵和程与墨,电梯里还有酒店的宾客关系经理,以及一对显然是来南城旅游的外国夫妇。
空间被压缩到极致,沈清韵几乎是贴着轿厢的角落站着,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程与墨站在中央,他没再戴墨镜,那双眼睛深邃而锐利,即便只是随意地看着跳动的楼层数字,也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电梯平稳上升。
五楼,六楼,七楼……
就在数字跳到“8”的瞬间,轿厢猛地一震,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骤然下坠!
“啊!”
尖叫声划破了短暂的宁静。
电梯急速下坠了约莫一层楼的高度,又被什么东西卡住,发出“哐”一声巨响,彻底停摆。
头顶的灯闪烁了两下,熄灭了。
只有角落的应急灯亮起,投下昏黄暗淡的光,照着每个人脸上惊魂未定的表情。
“我的天……”宾客经理的声音都在发抖,哆哆嗦嗦地去按紧急按钮,可按了好几下,对讲机里都只传来滋滋的电流声。
那对外国夫妇更是吓坏了,丈夫抱着妻子,用法语语速极快地安抚着,但言语间的惊慌显而易见。
完了。
这两个字在沈清韵脑子里炸开。
王院长千叮咛万嘱咐,小程总这个咖位一定要全程妥帖接待,绝对不能出任何纰漏。
结果人刚到酒店,就遇上了电梯惊魂。
她的心沉到了谷底,手心瞬间被冷汗浸湿。
一片混乱中,程与墨却异常镇定。
他只是在电梯下坠的瞬间,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下轿厢壁,稳住了身形。
此刻,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毫无信号。
他眉头蹙起,走到宾客经理身边,沉声问:“紧急电话呢?”
“在、在这里……”
程与墨接过电话,拨了出去,听筒里依然是忙音。
他的耐心似乎在这一刻耗尽。他转而对着失灵的对讲机,用纯正的英文冷声斥责:“ThisisChengYumoinelevatorthree.Wearetrapped.Whatistheemergencyprotocolofthishotel?Getmeyourgeneralmanagerontheline,now!”(我是三号电梯里的程与墨。我们被困住了。这家酒店的紧急预案是什么?立刻给我接你们总经理的电话!)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置喙的权威,让原本就紧张的气氛更加凝滞。
那位宾客经理的脸都白了。
眼看那对外国夫妇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几乎要崩溃,沈清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她走到那对夫妇面前,用温和而流利的法语轻声说:“Madame,Monsieur,s'ilvousplaît,nevousinquiétezpas.C'estjusteunproblèmetechnique.L'hôtelvanousaidertrèsbientôt.Respirezprofondément.”(女士,先生,请别担心。这只是技术故障,酒店很快会来帮我们。请深呼吸。)
她的声音平稳清晰,如一股清泉般安抚了两人。
那对法国夫妇惊讶地看着她,紧绷的神经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程与墨的斥责声停了。
他转过身,昏暗的光线里,他那双深邃的眼眸落在沈清韵身上,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和审视。
沈清韵没有看他,她从自己的手包里摸出一小板巧克力,掰了两块递给那对夫妇,又对那位吓傻了的宾客经理说:“去安抚一下你的客人,告诉他们电梯结构很安全,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保持冷静,等待救援。”
她的镇定和专业,与周围的慌乱形成了鲜明对比。
程与墨就那么看着她,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处理着突发状况,那张总是挂着职业微笑、让他觉得没什么印象的脸,此刻褪去了浮于表面的客气,显出一种沉静的力量。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对这位沈老师的判断,或许有些片面了。
在应急灯光微弱的照射下,他放肆的打量起沈清韵,嗯,长得还不错。
好在只是小纰漏,很快电梯就被顺利打开,在宾客经理的连声致歉和补偿方案声中,众人各自散去。
沈清韵将程与墨送到了房间门口,在程与墨刷卡开门,准备关门的那个间隙,她忽然想起一件小事。
“程先生,明天演讲前,需要给您安排妆造吗?”
有些男嘉宾也十分注重上台形象,她不确定程与墨的习惯,多问一句总没错。
程与墨关门的动作顿住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过身,高大的身躯倚靠在门框上,定定的看着她。
就这么毫无预兆地,一双眼睛暴露在清韵的视线里。
眉骨深邃,鼻梁高挺,是一张落拓而英俊的脸。
最惊人的是那双眼睛,瞳孔的颜色浅,是剔透的琥珀色,在廊灯下,流转着一种冷淡的光泽。
他就那么盯着她,看了几秒钟,没有说话。
但沈清韵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意思:我这张脸还需要妆造?
当然,有这种妖孽的脸,他确实不需要。
沈清韵了然,点了下头,公式化地告辞。
“程先生,那我先离开,您好好休息,有任何需要都可以随时联系我。”
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