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路灯坏了三天,陈砚蹲在古董店积灰的门槛上,指尖夹着的烟燃到了滤嘴,
烫得他猛地一缩手。烟灰落在满是裂纹的青石板上,像他此刻支离破碎的生活。
“知古斋”的牌匾被雨水泡得褪了色,边角翘起,露出里面斑驳的木头纹理。门是虚掩着的,
风一吹就吱呀作响,像是在催命。陈砚盯着巷尾的黑暗,
心里发慌——昨天那个穿黑夹克的债主说,再还不上钱,就把他这祖传的店给拆了。
皮鞋跟敲地面的声音突然从巷尾传来,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从容。陈砚抬眼,
看见个穿藏青色短褂的女人站在阴影里,手里拎着个洗得发白的蓝布包袱,身形清瘦,
轮廓冷得像块浸了深秋雨水的青石。“陈砚?”女人的声音很平,没有起伏,
像是在念一个陌生的名字。陈砚掐了烟,把烟蒂狠狠摁在地上:“我不认识你。
”他最近被债主逼得神经衰弱,任何陌生的面孔都像附骨之疽,让他浑身不自在。
女人往前站了两步,路灯的余光终于勾勒出她的脸。眉眼很淡,鼻梁很挺,
下颌线锋利得像刀刻,左眉骨下方有颗米粒大的黑痣。她从包袱里摸出样东西,
递到他面前——是柄巴掌大的老式菜刀,刀鞘是黑檀木的,边缘被摩挲得发亮,
刻着半行模糊的隶书,剩下的字像是被岁月磨平了。“我爷爷托我来的,”女人说,
“十年前他给你爷爷赊过这把刀,说等‘知古斋’逢劫,就来收账。”陈砚的瞳孔猛地收缩,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爷爷临终前确实含糊提过一嘴,
说早年欠过个赊刀人的情,却没说过是刀账,更没说过会有人来收。他盯着那把刀,
刀鞘上的刻字在夜色里若隐若现,突然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他强装镇定,
扯了扯嘴角,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刻薄:“现在来收账?正好,店给你,刀也给你,折现吧。
”女人没接话,只是把刀又往前递了递,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账不是钱。我爷爷说,
让我帮你守住这家店。”“呵,”陈砚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身高优势让他多了点底气,“你知道我欠了多少吗?五十万。你拿什么守?
拿这把破刀去砍债主?”他伸手想推开那把刀,却被女人攥住了手腕。她的指尖很凉,
力道大得不像个看起来清瘦的人,陈砚挣了一下,竟然没挣开。“我叫沈知。”女人松开手,
把刀轻轻放在门槛上,刀身与石板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响,“从今天起,我在你店里帮忙。
”不等陈砚拒绝,她已经拎着包袱走进了店里,熟门熟路地绕过堆在门口的旧家具,
推开了后院的小房门——那是他爷爷以前住的地方,钥匙藏在门楣的砖缝里,除了他自己,
没人知道。陈砚盯着那把刀,刀鞘上的刻字“知君意”三个字勉强能辨认,
剩下的两个字像是被泪水泡过,模糊不清。他突然觉得,这个叫沈知的女人,
比那些凶神恶煞的债主更麻烦。接下来的日子,沈知果然像扎了根一样赖在店里。
她不怎么说话,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打扫卫生,把落满灰尘的青花瓷瓶、铜香炉擦得锃亮,
连柜台缝隙里的污垢都用牙签挑得干干净净。她还在门口支了个小摊子,卖些自己做的酱菜,
玻璃瓶里的萝卜干、黄瓜条码得整整齐齐,上面撒着红辣椒丝,看着很有食欲。
陈砚起初对她冷言冷语,故意找碴。他说她做的酱菜太咸,说她擦古董的力道太大,
说她多管闲事。可沈知从不辩解,只是在他骂完后,默默把温热的小米粥端到他面前,
碗里卧着一个溏心蛋。陈砚嘴上说着不吃,等她转身去院子里择菜,还是会端起来,
几口就扒完。这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巷子里就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
陈砚还趴在柜台上打盹,就被沈知推醒了。“有人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警惕。
陈砚揉了揉眼睛,看见一个穿定制西装的男人从黑色轿车里下来,手里拎着个公文包,
皮鞋擦得锃亮,一看就是有钱人。他眼睛一亮,
瞬间来了精神——那男人要是能买件店里的古董,就能还上一部分债务了。
他忙不迭地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衬衫,把男人请进里屋,端茶倒水,态度殷勤得像条狗。
“陈老板,我听说你这里有尊清代康熙年间的青花瓷瓶?”男人坐在太师椅上,接过茶杯,
扫了眼屋里的摆设,语气带着几分傲慢。“有有有!”陈砚连忙点头,
转身从里屋的保险柜里抱出一个青花瓷瓶,瓶身上画着缠枝莲纹,釉色饱满,
看起来确实像个老物件,“您看,这就是,绝对是真品!”男人接过瓶子,仔细看了看,
点了点头:“不错,做工很精细。多少钱?”陈砚心里盘算着,开口道:“一口价,二十万。
”这瓶子是他前阵子急糊涂了,从一个陌生人手里花五万块收来的,
当时还以为捡了个大便宜,要是能卖二十万,就能缓解不少压力。男人皱了皱眉,刚要说话,
沈知突然从院子里走进来,手里还沾着泥土。她扫了眼那男人手里的青花瓷瓶,
又看了看男人的表情,突然开口:“这瓶子是假的。”陈砚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狠狠瞪了沈知一眼:“沈知!你别乱说话!”那男人也皱起眉,
不满地看着沈知:“这位**,说话要讲证据。我可是请专家看过的,
这瓶子怎么可能是假的?”沈知没理会陈砚的瞪视,走到男人面前,
指着瓶子底部的落款:“‘大清康熙年制’的款识,字体过于规整,笔画粗细均匀,
是机器刻的。真正的康熙款识,字体有笔锋,笔画会有细微的变化。”她顿了顿,
又拿起瓶子,轻轻敲了敲,“声音发闷,说明胎体不实,是现代仿品。
而且瓶身的釉色虽然仿得像,但光泽太亮,是用化学药剂处理过的,
仔细闻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酸味。”男人的脸色变了变,强装镇定地说:“你懂什么?
不过是个帮工,别在这里胡言乱语。”说完,他放下瓶子,起身就要走。“等等,
”沈知拦住他,目光落在他的袖口上,“你刚才说这瓶子是你从乡下收来的?
可瓶身上的泥土是黄土高原的,你袖口沾的却是江南的红土,这怎么解释?
”男人的额头渗出冷汗,再也装不下去,狠狠瞪了沈知一眼,拎着公文包灰溜溜地跑了。
陈砚看着男人的背影,又看看沈知,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沈知说的是真的——昨天他就发现瓶子底部的款识有点不对劲,只是抱着侥幸心理,
想蒙混过关。“你怎么知道这些?”陈砚问,语气里第一次没有了敌意,只剩下惊讶。
沈知回到院子里,继续蹲在地上择菜,指尖捏着青菜叶,一片一片地撕下来:“我爷爷教的。
赊刀人走南闯北,什么人都见过,什么东西都辨得出来。”陈砚走到她身边,
蹲下来帮她择菜。院子里的石榴树开得正盛,红色的花瓣落在沈知的发梢上,她抬手拂去,
动作很轻,指尖划过脸颊,像羽毛一样。陈砚看着她的侧脸,阳光洒在她的脸上,
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突然觉得,这个女人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从那以后,
陈砚对沈知的态度好了不少。他会跟她聊爷爷的事,说爷爷以前怎么教他辨古董,
说小时候在店里捉迷藏的趣事。沈知也会偶尔说起自己的经历——她从小跟着爷爷走街串巷,
爷爷走到哪里,就把她带到哪里,教她辨东西,教她看人心。爷爷去世后,
她在爷爷的遗物里找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陈砚的名字和“知古斋”的地址,
还有那把刀的故事。“我爷爷说,当年你爷爷救过他的命。”沈知一边擦着铜香炉,一边说,
“那年我爷爷在山里遇到了狼,是你爷爷路过,救了他。为了报答恩情,他就赊了这把刀,
说以后要是‘知古斋’有难,一定帮忙。”陈砚愣住了,他从来没听爷爷说过这件事。
他看着沈知,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原来爷爷和沈知的爷爷之间,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这天晚上,店里打烊后,陈砚和沈知坐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月光洒在地上,
像铺了一层白霜。陈砚拿出两瓶啤酒,递给沈知一瓶:“喝点?”沈知接过啤酒,拧开瓶盖,
喝了一口。啤酒的泡沫沾在她的嘴角,她抬手擦了擦,笑了笑。这是陈砚第一次看到她笑,
她的笑容很淡,像春天的桃花,轻轻一碰就会落,却瞬间照亮了整个院子。“沈知,
”陈砚看着她,鼓起勇气说,“等我把债务还清了,我们就一起把‘知古斋’打理好,
好不好?”沈知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喝着啤酒。陈砚的心里有些紧张,
手心都出汗了。过了一会儿,她才点了点头:“好。”得到肯定的答复,
陈砚的心里像开了花一样,他举起啤酒瓶:“来,干杯!”两个啤酒瓶碰撞在一起,
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接下来的日子,陈砚更加努力地打理店铺。
沈知也帮着出谋划策,她建议陈砚把店里的老物件整理出来,搞个小型的展览,
吸引更多的客人。陈砚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立刻就行动起来。展览那天,来了很多人,
有古董爱好者,有媒体记者,还有不少街坊邻居。大家看着店里的老物件,
听陈砚讲它们的故事,都赞不绝口。沈知则在一旁忙着给客人介绍,她讲解得条理清晰,
专业又易懂,赢得了不少人的好评。就在展览快要结束的时候,
那个之前被沈知揭穿的西装男人突然带着几个人来了。他指着陈砚,大声嚷嚷:“陈砚!
你诈骗我的钱!快把钱还给我!”陈砚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男人是来故意找茬的。
他皱起眉:“我什么时候诈骗你的钱了?”“你上次卖假瓶给我,还说是什么真品!
”男人说,“我已经报警了,今天一定要讨个说法!”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议论纷纷。
陈砚的脸色很难看,他没想到这男人会这么不讲理。就在这时,
沈知突然站了出来:“我有证据证明他没有诈骗你。”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录音笔,
按下播放键,里面立刻传出了上次那个男人承认自己卖假瓶的对话。
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没想到沈知会留下证据。他恶狠狠地瞪了沈知一眼,
转身就要跑,却被赶来的警察拦住了。警察把男人带走了,
周围的人都为陈砚和沈知鼓起了掌。陈砚看着沈知,心里充满了感激:“沈知,谢谢你。
要是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沈知笑了笑:“我说过,我们是一起的。
”经过这件事,陈砚更加确定了自己对沈知的感情。他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跟沈知求婚。
他去珠宝店买了一枚简单的银戒指,戒指上刻着一个小小的“知”字,藏在口袋里,
想找个浪漫的时机拿出来。这天是沈知的生日,陈砚特意做了一桌子菜,还买了一个蛋糕。
晚上,他把沈知叫到院子里,点燃了蜡烛。“沈知,生日快乐。”陈砚看着她,
眼里满是温柔。沈知看着桌子上的菜和蛋糕,心里很感动:“谢谢你,陈砚。
”陈砚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戒指,单膝跪地:“沈知,嫁给我吧。
”沈知看着那枚戒指,又看了看陈砚,眼泪突然流了下来。她点了点头:“我愿意。
”陈砚喜出望外,把戒指戴在沈知的手上,起身抱住了她。沈知靠在他的怀里,
哭得像个孩子。就在他们沉浸在幸福中的时候,麻烦又找上门了。那天晚上,
店里突然闯进来几个彪形大汉,手里拿着钢管,进门就砸东西。
青花瓷瓶、铜香炉、红木家具,被他们砸得粉碎。陈砚冲上去想拦,
却被一个大汉一拳打倒在地,嘴角立刻流出血来。沈知从后院冲出来,
手里握着那把黑檀木刀鞘的菜刀,挡在陈砚面前。“别碰他。”她的声音依旧很平,
却带着一股慑人的气势。领头的大汉冷笑一声:“小丫头片子,还想英雄救美?
识相的就让开,不然连你一起打!”沈知没动,只是握紧了手里的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几个大汉对视一眼,一起冲了上来。沈知身手很敏捷,她避开了左边大汉的钢管,
反手用刀鞘砸在右边大汉的胳膊上。大汉痛呼一声,手里的钢管掉在了地上。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了警笛声。那几个大汉慌了神,扶起受伤的同伴,匆匆跑了。陈砚挣扎着爬起来,
看着满地狼藉的店铺,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沈知蹲下来,帮他擦了擦嘴角的血:“疼吗?
”陈砚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我没事,你呢?有没有受伤?”“我没事。”沈知说,
“警察应该是街坊邻居叫来的。”不一会儿,警察就来了。他们勘察了现场,做了笔录,
说会尽快抓到凶手。警察走后,陈砚看着满地的碎片,叹了口气:“这下又要花不少钱修了。
”沈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我们一起想办法。”接下来的几天,
陈砚和沈知一起清理店铺,修补损坏的家具。街坊邻居也都过来帮忙,有的送水,
有的送吃的,有的帮忙打扫卫生。看着大家忙碌的身影,陈砚心里很温暖。他知道,
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就在店铺快要修好的时候,沈知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她听着电话,
脸色越来越沉。挂了电话后,她对陈砚说:“我爷爷的老朋友去世了,我要去乡下一趟,
可能要几天才能回来。”陈砚有些担心:“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不用了,”沈知说,
“我自己去就好,你在家看着店铺。”陈砚点了点头:“那你路上小心,
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沈知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出发了。她走后,
陈砚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他每天都坐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
看着沈知的照片,盼着她早点回来。可他没想到,这一别,竟然会是永别。三天后,
陈砚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医院打来的。电话里说,沈知在帮一个老人挡车祸的时候受了重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