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莲把第三笔钱偷偷塞给她弟弟时,我那条残腿正疼得钻心。她不知道,我看见了。
从那天起,我不再把残疾军人抚恤金和转业费交给她。我断了家里所有的开销。三天,
仅仅三天,这个家就乱了套。李秀莲指着我的鼻子尖叫:“周卫国!你是不是废了!
房贷、水电、念念的学费,你一个残废还想不想过了!”她通红的眼睛里,
淬满了对一个“废物”的鄙夷。我摩挲着膝盖上那道蜈蚣似的疤,平静地看着她。“哦,
原来你知道家里要花钱啊。”“那你一次次把钱给你那个好弟弟的时候,想过我们吗?
”她忘了,这条废腿,是怎么为国为民断掉的。她更忘了,这个家,是谁用命换来的。
01“周卫国!你长本事了啊!敢藏私房钱了?”李秀莲的吼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
在我耳边来回拉扯。她把空了的米缸拍得“砰砰”响,一撮米糠从缸沿震落,
像是在嘲笑这个家的窘迫。我没理她,只是专注地给我女儿周念念削着苹果,一圈一圈,
果皮连绵不断。念念坐在我身边的小板凳上,懂事地不说话,大眼睛却担忧地看着我。
“跟你说话呢!你聋了还是哑了?”李秀莲冲过来,一把夺过我手里的苹果,狠狠摔在地上。
“钱呢!你这个月的抚恤金呢?念念下周就要交补习费了!你这个当爹的,心是铁打的吗?
”她的话像一根根针,扎在我心上,却没扎在我脸上。我抬起头,目光越过她,
落在墙上那张我和战友们的合影上。照片里,我穿着军装,笑得比谁都灿烂,
两条腿笔直地站着。“李秀莲,”我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钱,一分都没有了。
”“没有了?!”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周卫国,你骗鬼呢!
你那笔转业费加上每个月的抚恤金,够我们娘俩花销到老!怎么可能没有!
”我慢慢地、一下一下地擦拭着水果刀,刀锋在灯下泛着冷光。“是啊,是够我们花销到老。
”“可不够填你弟弟那个无底洞。”李秀莲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她眼神躲闪,
嘴上却不饶人:“你……你胡说什么!我弟就是做生意周转一下,以后会还的!”“还?
”我轻笑一声,把刀收好,“他管你借了三次钱,第一次说开饭馆,第二次说进货,第三次,
也就是上周,说要娶媳妇给彩礼。”“我问你,他还过一分吗?
”我的目光像刀子一样钉在她脸上。“他不但没还,你还把我的转业费,
那笔我拿命换来的钱,偷偷给了他二十万,对不对?”李秀恬彻底慌了,她后退一步,
结结巴巴地说:“那是我弟!我唯一的弟弟!我不帮他谁帮他!你一个大男人,
怎么这么小气!”“我小气?”我撑着桌子,费力地站起来,右腿的假肢和地面接触,
发出沉闷的声响。我一步一步走向她,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我守边疆的时候,
你在家。我抗洪抢险的时候,你也在家。我的军功章,有一半是你的,这话我说了不止一次。
”“可你呢,李秀莲?”我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拿着我用命换来的荣誉,
住着部队分的房子,花着我的血汗钱,心里装的却全是你那个好弟弟。”“这个家,
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她被我问得哑口无言,眼圈一红,使出了她的杀手锏。“周卫国,
你现在是怪我了?你别忘了,你现在就是个残废!要不是我,
谁愿意守着你这么个废人过日子!”“残废”两个字,像子弹一样,击中了我的胸膛。
旁边的念念“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过来抱住我的腿。“不许你骂我爸爸!我爸爸是英雄!
”女儿的哭声,像是一把锤子,彻底敲碎了我心中最后一点温情。我轻轻拍了拍念念的背,
然后看着李秀莲,一字一句地说。“对,我是残废。”“所以,这个家,我养不起了。
”“从今天起,你自己想办法吧。”02我“摆烂”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
一天之内就飞遍了整个军区大院。第二天一早,
对门的王婶就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蛋羹敲开了我家的门。“卫国啊,跟秀莲吵架了?
”王婶把碗塞到念念手里,压低了声音,“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一个大男人,
让着她点。”我笑了笑,没接话。李秀莲顶着两个黑眼圈从卧室出来,看见王婶,
眼泪“唰”就下来了。“王婶,你快评评理!周卫国他……他不管我们娘俩了!
他说他没钱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她哭得梨花带雨,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王婶果然吃这一套,立马拉着她的手,转头数落我:“卫国,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秀莲一个女人家,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家,你不体谅她,还跟她置气?
”周围几个闻声探头探脑的邻居也开始窃窃私语。“就是啊,周营长以前多疼媳妇儿啊。
”“嗨,男人嘛,身体残了,脾气难免就怪了。”“秀莲也够可怜的,
守着个……”那些话不堪入耳,我却面不改色。李秀莲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要让所有人都觉得,是她一个任劳任怨的好妻子,在伺候一个喜怒无常的残废丈夫。
是我周卫国,不知好歹。我慢条斯理地拿出我的残疾军人证,放在桌上。“王婶,
各位叔伯阿姨,我周卫国是什么人,大家心里有数。”“我这条腿,是当年抗洪的时候,
为了救三个被困在屋顶的孩子,被卷下来的水泥板砸断的。”“国家没亏待我,
部队也没亏待我,给了我足够的抚恤和荣誉。”我顿了顿,
眼神扫过李秀莲那张瞬间僵硬的脸。“我不是没钱,我是不敢有钱。
”“我怕我前脚把钱拿出来,后脚就进了别人的口袋,填了某些人永远填不满的窟窿。
”这话一出,院子里瞬间安静了。谁都不是傻子。李秀莲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李建军,
三天两头往这儿跑,每次都是嬉皮笑脸地来,心满意足地走,大院里谁没见过?
王婶的表情有些尴尬,她看了看李秀莲,又看了看我,叹了口气。“秀莲啊,
你弟弟那事儿……是该收敛点了。卫国也不容易。”李秀莲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没想到我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这事捅出来。她恼羞成怒,口不择言地喊道:“周卫国!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花点钱给我弟怎么了?那是我亲弟弟!你一个残废,
现在连这点事都要计较吗?”“啪!”一个响亮的耳光。不是我打的。
是住在隔壁的张政委的爱人,刘姨。刘姨五十多岁,是看着我从新兵蛋子成长为营长的,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秀莲的鼻子骂:“你这个女人,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残废?
卫国这身伤是为了谁?是为了保家卫国!是为了我们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
你享受着他用命换来的安稳,反过来骂他是残废?”“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李秀莲捂着脸,彻底懵了。我看着这一幕,心里没有丝毫快意,只有一片冰凉。
哀莫大于心死。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03李秀莲的“救兵”来得比我想象中快。
当天下午,我的小舅子李建军就踹开了我家的门。他染着一头黄毛,穿着不合身的西装,
脖子上挂着条假金链子,流里流气。“姓周的!**长胆子了是吧?敢欺负我姐!
”李建军一进门就咋咋呼呼,唾沫星子横飞。李秀莲像看到了主心骨,立马扑过去,
抱着他的胳膊哭诉:“建军,你可来了!你姐夫他……他要逼死我啊!”李建军拍着胸脯,
一副天王老子他最大的架势。“姐,你别怕!有我呢!我倒要问问,他一个瘸子,
哪来的底气跟你横!”他走到我面前,用手指着我的胸口,满脸的挑衅。“我告诉你,
周卫国,我姐嫁给你,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现在瘸了,就该老老实实地把钱交出来,
让我姐管着!别他妈给脸不要脸!”我静静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钱?
”我问,“你要多少?”李建军以为我服软了,得意地咧开嘴:“不多!我最近看上个铺子,
还差五万块。你赶紧拿来,这事就算了了。”“五万?”我重复了一遍,然后摇了摇头,
“没有。”“**耍我?!”李建军瞬间暴怒,扬手就要打我。念念吓得尖叫一声,
躲到我身后。李秀莲也象征性地拉了一下:“建军,别动手!有话好好说。”那拉扯的力道,
轻得像是在给我挠痒。我坐在椅子上,纹丝未动。就在李建军的拳头快要落到我脸上时,
我动了。我没有站起来,只是左手闪电般伸出,精准地扣住了他的手腕。常年握枪的手,
力道远非他这种酒囊饭袋可比。“啊——!”李建军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整张脸都扭曲了。“疼疼疼!放手!你个死瘸子,快放手!”我手上微微用力,
他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额头冒出豆大的冷汗。“李建军,我告诉过你,不要来惹我。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军人特有的压迫感,“以前看在秀莲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松开手,他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账本,
摔在他面前。“这是你姐从我们家拿走补贴你的每一笔钱,从你上中专的学费,
到你所谓‘做生意’的本钱,再到你谈女朋友买三金的钱,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
”“总共,三十七万八千六百块。”“三十七万……”李建-军和李秀莲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可能从来没算过这笔账。“这笔钱,是我在部队里,一次次执行危险任务,拿命换来的。
是我准备给念念上大学、给她当嫁妆的。”我看着李秀莲,眼神冷得像冰。“现在,这笔钱,
我不要了。”“我只要一样东西。”李秀莲下意识地问:“什……什么?
”我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两份文件,推到她面前。一份是离婚协议书。另一份,
是起诉李建军诈骗的诉状。“在你和这个家之间,做个选择吧。”04“周卫国!你疯了!
你要告建军?”李秀莲看着那份诉状,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尖叫着跳了起来。
她一把抢过文件,三两下撕得粉碎。“他是你小舅子!你告他,你的脸往哪儿搁?
部队的脸往哪儿搁?”她还想用部队的荣誉来绑架我。可惜,她打错了算盘。“我的脸,
在我腿断的那一刻,就挣回来了。部队的脸,也不是靠包庇一个诈骗犯来维护的。
”我平静地看着她,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沓一模一样的文件。“复印件,我有很多。
”李建军也吓傻了,他连滚带爬地过来,抱着我的腿哭嚎:“姐夫!姐夫我错了!
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能告我啊!我……我还年轻,我不能坐牢啊!”他这副怂样,
和他刚才的嚣张跋扈判若两人。李秀莲心疼得不行,也跟着跪了下来,
拉着我的胳膊哀求:“卫国,算我求你了,行不行?建军他不懂事,他还小!你要是告他,
他这辈子就毁了!”“我们不离婚,我们好好过日子,以后我再也不管他了,行不行?
”她哭得声泪俱下,仿佛真的悔悟了。如果是在一个月前,我或许会心软。但现在,不会了。
信任就像一张纸,皱了,再也抚不平。“晚了。”我轻轻推开她的手,“李秀莲,
从你骂我‘残废’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彻底完了。”我把离婚协议书推到她面前。
“财产,我只要这套部队分的房子,和念念的抚养权。其余的存款,
那被你弟弟拿走的三十多万,我都可以不要。”“你签了字,我就撤诉。”“这,
是我给你最后的体面。”李秀莲呆呆地看着协议书,像是傻了一样。她大概没想到,
我会这么决绝。在她看来,我一个残废,离了她,生活都不能自理,怎么敢提离婚?她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