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陆沉回家的时候，苏清正在给窗台那盆绿萝浇水。水壶是陶的，壶嘴细细的。她捏着壶柄，

手腕一斜，水就顺着壶嘴流出来，浇在土上。土是湿的，颜色深。她浇得很慢，一圈一圈，

不急。玄关的门开了，又关上。一声闷响。陆沉的脚步声在地板上响，皮鞋，嗒，嗒，嗒。

他走到她身后，停住。苏清没回头。她继续浇水，水渗进土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陆沉脱了外套，扔在沙发上。布料摩擦，发出沙的一声。“今天林薇薇来了。”他开口，

声音没什么温度。苏清手里的水壶顿了一下，又接着浇。“哦。”“她问你，每天在家待着，

闷不闷。”苏清放下水壶，转过身。她看着陆沉，眼睛很静，像一潭水。“不闷。

”陆沉扯了扯领带，扯开，随手扔在沙发上。他走到酒柜前，打开，拿出一瓶威士忌，

倒进杯子里。冰块碰撞，叮当响。“她说得对。”他喝了一口酒，喉结滚动，

“你就像个花瓶。”苏清没说话。她走过去，把陆沉扔在地上的外套捡起来，挂好。

又走过去，把他扔在沙发上的领带也捡起来，叠好，放在茶几上。她做这些事的时候，

动作很轻，很慢。好像那不是外套和领带，是什么易碎的东西。陆沉看着她，

眼睛里没什么情绪。他就那么看着，一口一口喝酒。苏清做完，又走回窗台边，

拿起一块干布，擦绿萝的叶子。一片叶子，从根擦到尖。再擦下一片。屋里很静。

只有陆沉喝酒的声音，和苏清擦叶子的声音。“后天，公司有个晚宴。”陆沉忽然说。

苏清擦叶子的手没停。“知道了。”“你跟我去。”“好。”陆沉把杯子里的酒喝完，

放在茶几上。杯子底和玻璃碰撞，又一声轻响。他没再看她，转身上了楼。

楼梯传来他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远了。苏清还站在窗台边。她擦完了最后一片叶子，

把布放下。她抬起头，看着窗外。天黑了，城市的灯光亮起来，一盏一盏，像撒了一把碎钻。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就那么站着，看了很久。2晚宴那天，苏清从衣柜里拿出一条裙子。

黑色的，真丝的，没有任何装饰。她穿上，站在镜子前。镜子里的女人，很瘦，很白。

裙子贴在身上，显出腰的曲线。她没化妆，只是涂了一点口红。颜色很淡，

像她自己嘴唇的颜色。陆沉在楼下等她。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看见苏清下来，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秒，就移开了。“走吧。”他说。车是陆沉开的。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车里放着音乐，很轻的钢琴曲，听不清旋律。到了地方，

酒店门口停满了车。陆沉把车钥匙扔给泊车小弟，伸出手臂。苏清很自然地把手搭上去。

一进宴会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来了。陆沉是今晚的主角。他跟人点头，微笑，握手。

苏清就跟在他身边，也跟着微笑。她的笑很浅，嘴角只动一下。“陆总，这位是？

”一个胖胖的男人走过来，眼睛在苏清身上打量。“我太太，苏清。”陆沉说。“陆太太，

真是漂亮。”男人笑。苏清点头。“您过奖。”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哎呀，

陆沉，你可算来了。”林薇薇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像一团火。她走过来，

很自然地挽住陆沉的另一只胳膊。她看都没看苏清一眼。“我等你好久了。

”林薇薇对陆沉说，声音又甜又腻。陆沉的眉头皱了一下，但没推开她。“刚到。

”林薇薇这才把目光转向苏清，上下打量了一遍。“苏清也来了。这裙子……挺素的。

”苏清看着她，没说话。“不过也适合你。”林薇薇笑着说，“你呀，就不适合太张扬的。

”陆沉抽出了自己的胳膊。“薇薇，别乱说话。”“我乱说什么了？”林薇薇撒娇，

“我说的不是实话吗？苏清，你说对不对？”苏清还是没说话。她只是看着林薇薇，

眼睛里还是那潭水，静的，不起波澜。林薇薇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撇了撇嘴。“真没劲。

”陆沉拉住苏清的手腕。“我带你去见几个人。”他带着她往里走。苏清的手腕被他抓着，

有点疼。她没挣扎，跟着他走。她能感觉到，背后林薇薇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背上。

3陆沉带着苏清见了几个生意上的伙伴。他介绍她的时候，就说“我太太”。

那些人也就笑着说“陆太太好”。苏清就微笑，点头。话不多。过了一会儿，

陆沉被一个老总拉去说话了。苏清一个人站在角落里，端着一杯香槟，没喝。

她看着宴会厅里的人。他们都在笑，都在说话。灯光很亮，音乐声很大。

她好像跟这一切都没关系。林薇薇又过来了。这次她身边还跟着两个女人，

都穿着漂亮的裙子。“你看，我就说她会躲在角落里吧。”林薇薇对那两个女人说，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苏清听见。“陆太太好像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一个女人说。

“她懂什么。”林薇薇撇嘴，“她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不就是嫁给了陆沉吗？

”另一个女人笑了起来。苏清转过身，看着她们。她把手里的香槟放在旁边侍者的托盘上。

“林**。”苏清开口了，声音很轻。林薇薇没想到她会说话，愣了一下。“干什么？

”“你的口红，有点出边了。”苏清说。林薇薇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她的口红确实有点涂出去了。“你……”林薇薇有点恼羞成怒。苏清没再理她，转身就走。

她穿过人群，走向露台。露台外面风很大，吹起她的黑发。她扶着栏杆，

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很小的手机，黑色的，没有任何装饰。

她按了几个键，拨了一个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是我。”苏清说。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很恭敬。“老板。”“天恒集团，开始动手。

”苏清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是。资金已经全部到位。

按照您的计划，分批买入，明天开盘，准时拉高。”“很好。”苏清说，“另外，

查一下林氏集团最近的资金流向。我要知道他们每一笔钱的去向。”“明白。”“就这样。

”苏清挂了电话。她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继续看着楼下。风吹着她的裙子，贴在她的腿上。

有点冷。她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回宴会厅。陆沉正在找她，看见她回来，松了口气。

“你去哪儿了？”他问，语气有点冲。“透透气。”苏清说。陆沉看着她，她的脸有点白。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外套上还有他的体温，

和一点点威士忌的味道。“别着凉了。”他说。4第二天，陆沉一整天都没回家。

苏清一个人在家。她早上起来，给自己煮了一碗粥。小米粥，熬得烂烂的。她坐在餐桌前，

一口一口喝粥。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桌子上，暖烘烘的。吃完粥，她把碗洗了。

然后她打开电视，看财经新闻。新闻里，主持人正在说天恒集团的股票。

“天恒集团今日异动，开盘后大量资金涌入，股价直线拉升，一度涨停……”苏清看着屏幕，

面无表情。她的手机响了。还是那个小手机。她接起来。“老板。”还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说。”“天恒已经涨停。我们第一批资金获利丰厚。另外，林氏集团的资料查到了。

他们最近有一笔很大的资金，是通过一个离岸账户，流向了……陆氏集团的一个竞争对手。

”苏清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一下。“知道了。”“老板，要不要……”“不用。

”苏清打断他，“继续按计划走。”“是。”苏清挂了电话。她关掉电视，屋里又安静下来。

她走到书房，打开电脑。她登录了一个加密的邮箱。里面有一封新邮件。邮件内容很简单，

只有几个字：鱼已入网。苏清回复了一个字：收。她关掉电脑，走出书房。她走到阳台，

又开始给那盆绿萝浇水。水浇在土上，慢慢渗下去。她浇着水，脑子里却在想别的事。陆沉。

林薇薇。林氏集团。她知道林薇薇和陆沉从小一起长大。也知道林氏集团最近遇到了麻烦。

她更知道，林薇薇昨天在宴会上说的那些话，不只是挑衅。她放下水壶，拿出手机，

这次是她的普通手机。她翻到陆沉的号码，拨了出去。电话响了很久才接。“喂？

”陆沉的声音很疲惫，背景很吵。“你今天……还回来吗？”苏清问。那边沉默了一下。

“不回了，公司有事。”“哦。那你注意身体。”“知道了。”电话挂了。苏清拿着手机，

站了一会儿。然后她把手机放回口袋，转身进了厨房。她开始准备午饭。洗菜，切菜，下锅。

油烟机嗡嗡地响。她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普通的，只会做饭等丈夫回家的女人。

5陆沉三天没回家。这三天，苏清每天的生活都一样。早上起来，煮粥，喝粥。然后浇花，

看电视。中午自己做饭，自己吃。下午看看书，或者发发呆。晚上，一个人睡觉。

家里很安静，静得能听见钟表走动的声音，滴答，滴答。第四天晚上，门铃响了。

苏清去开门。门外站着陆沉。他看起来很憔悴，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他身上还有酒气。苏清让他进来。陆沉一进门，就把自己摔在沙发上。

他仰面躺着，一只胳膊搭在眼睛上。苏清没说话。她去厨房，给他倒了一杯温水，端出来，

放在茶几上。“喝点水吧。”她说。陆沉没动。苏清就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她看着他，

没说话。过了很久，陆沉才开口，声音沙哑。“公司出事了。”苏清的心跳了一下，

但脸上没表现出来。“什么事？”“我们的一个重要项目，被对手截胡了。”陆沉放下胳膊，

看着天花板，“对方好像知道我们所有的底牌。我们的报价，我们的方案，他们一清二楚。

”苏清看着他。“是哪个公司？”“宏远。”陆沉说，“一个新起来的公司，很神秘。

查不到背景。”苏清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划过。“林薇薇呢？”她问。“她？

”陆沉冷笑一声，“她这两天比我还忙。林氏集团的资金链断了，她爸急得住进了医院。

”苏清没再说话。陆沉坐起来，拿起茶几上的水杯，一口气喝完。他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

“妈的。”他骂了一句。他站起身，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狮子。

苏清就那么看着他。她看着他烦躁的样子，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她知道，

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天恒集团，是她让拉升的，那是宏远集团的壳。林氏集团的资金链，

也是她让人在背后动的手脚。她做这一切，不是为了搞垮陆沉。她只是想……让他看一看。

看看他看不起的这个“花瓶”，到底能做什么。“我累了。”陆沉停下脚步，说，

“我去洗澡。”他转身上了楼。苏清坐在沙发上，没动。她听着楼上传来的水声。

她拿起自己的小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出去：收网。6第二天，陆沉很早就出门了。

他走的时候，苏清还没醒。等她起来的时候，家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餐桌上放着早餐，

三明治和牛奶，是陆沉买的。已经凉了。苏清没吃。她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坐在餐桌前。

她打开电脑，看新闻。财经新闻的头条是：宏远集团神秘资本现身，一夜之间成为行业黑马。

下面还有一条：林氏集团资金链断裂，濒临破产，已被多家银行催债。苏清喝了一口咖啡。

咖啡是苦的。她的手机响了。是小手机。“老板。”男人的声音还是那么恭敬，“都办妥了。

宏远的资金已经全部撤出，获利离场。林氏集团，已经被我们用极低的价格收购了。

”“林薇薇呢？”苏清问。“她现在正哭着求银行给她宽限几天。没人理她。

”苏清沉默了一下。“那陆氏集团呢？他们那个项目……”“按照您的意思，

我们以宏远的名义，把那个项目又还给了陆氏集团。条件是，他们要用三倍的市场价收购。

”苏清的嘴角，有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干得不错。”“谢谢老板。”挂了电话，

苏清关掉电脑。她站起身，走到窗边。阳光很好。绿萝的叶子在阳光下，绿得发亮。

她伸出手，摸了摸一片叶子。叶子滑滑的，凉凉的。她知道，陆沉很快就会知道，

那个救了他公司的人，就是那个搞垮他公司的人。他也会知道，那个收购了林氏集团的人，

就是他一直看不起的，他的妻子。她会是什么表情？他会是什么表情？苏清有点期待。

她转过身，开始收拾屋子。她把陆沉买的三明治扔进垃圾桶，把牛奶倒掉。然后她开始打扫。

擦桌子，拖地。把家里每一个角落都擦得干干净净。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动作很轻，很专注。

好像这世界上只剩下她和这些家务活。7陆沉是在下午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样子很奇怪。

不像前几天的烦躁，也不像平时的冷漠。他脸上是一种很复杂的表情，困惑，震惊，

还有一点……不确定。他站在客厅中央，看着正在叠衣服的苏清。苏清没看他。

她把叠好的衬衫一件一件放进衣柜里。她的动作很慢，很平整。“苏清。”陆沉开口，

声音有点干。苏清停下动作，转过身。“怎么了？”陆沉看着她，嘴唇动了动，

却没说出话来。他好像有很多问题要问，但又不知道从何问起。苏清就那么看着他，

等着他开口。“今天……”陆沉终于说，“宏远集团的人，联系我们了。

”苏清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嗯。”“他们把那个项目，

还给了我们。”陆沉说，“但是……条件很苛刻。”“是吗。”苏清说，“那不是好事吗？

”陆沉看着她的眼睛。他想从她眼睛里看出点什么。但是没有。她的眼睛还是像一潭水，

静的，深不见底。“还有一件事。”陆沉说，“林氏集团……被收购了。

”苏清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哦。被谁收购了？”“不知道。”陆沉说，

“是一家我们从来没听过的离岸公司。但是……但是收购完成之后，那家离岸公司的代表，

给我打了个电话。”苏清没说话，等着他说下去。“那个代表说……”陆沉的声音很轻，

好像在说一个秘密，“他说，这一切，都是……我太太送的礼物。”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空气好像凝固了。苏清看着陆沉，看着他脸上震惊的表情。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