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时小筑

闻时小筑

主角:苏晚陆知夏
作者:薪蓝

闻时小筑第1章

更新时间:2025-09-09

午夜十二点,宏德大厦二十七层依旧亮如白昼,像一颗悬在城市夜幕上永不熄灭的假眼。

苏晚盯着电脑屏幕,屏幕上那张被标红了七八处的设计稿,是她今晚被驳回的第六版。右下角的微信窗口里,上司“王总监”的头像还在不知疲倦地跳动。

【小苏,客户爸爸说了,要的是“眼前一亮”的感觉,你这个还是太常规了。】

【再加点“网感”,懂吗?就是那种……让人一看就想下单的冲动!】

【明天早上九点前,我要在桌上看到最终稿。】

冲动?

苏晚抬起头,环视了一圈。格子间里,同事们一张张脸被屏幕的冷光照得惨白,键盘的敲击声此起彼伏,像一场永不停歇的急雨。桌上的外卖盒堆成了小山,旁边那杯加了三份浓缩的冰美式早已被遗忘,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都干涸了。

她唯一想下单的冲动,是买一张离开这座城市的车票。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它不再是一个模糊的想法,而是变成了一个清晰、具体、且充满诱惑的计划。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满是**、打印机油墨和旁边同事身上浓烈香水混合的焦灼味道。然后,她动了动早已僵硬的鼠标,光标在屏幕上划过一道疲惫的弧线。

没有点开那个标着“ver.6”的设计文件。

而是选中了整个项目文件夹,里面是她一周以来所有的心血,从草稿到废案,林林总总上百个文件。

右键。

删除。

键盘上的Delete键被她按下去,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她又打开回收站,按下了“清空回收站”的按钮。确认弹窗跳出来,她毫不犹豫地点了“是”。

做完这一切,她感觉那股堵在胸口几个月的浊气,终于散了一些。接着,她点开公司内部系统,找到辞职申请页面,在理由一栏,只敲了两个字:

【累了。】

点击,发送。

旁边的同事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探过头来小声问:“苏晚,你干嘛呢?王总催的稿子弄完了?”

苏晚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拔掉电脑电源,开始收拾自己桌上为数不多的私人物品。一个马克杯,一盆快要枯死的绿萝,还有一本翻了几个月都没看完的书。

“喂,你……”

她没给同事继续发问的机会,拎起自己的帆布包,径直走向门口。路过总监办公室时,她甚至没有侧头看一眼。

电梯门缓缓合上的那一刻,她透过缝隙看到了同事们惊诧的、不解的、甚至带着一丝羡慕的眼神。她知道,那个属于上海设计师“Sue”的人生,在这一刻,正式结束了。

……

两天后,江南水乡,一个静谧的小镇。

一辆吱吱呀呀的客运三轮车,载着苏晚和她那个几乎要被撑爆的28寸行李箱,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颠簸前行。车轮碾过,溅起细小的水花。

空气中不再是汽车尾气和写字楼中央空调的沉闷,而是雨后青草、潮湿泥土和水面上淡淡雾气混合的清新。苏晚贪婪地呼吸着,感觉自己那被尼古丁和**浸泡已久的肺,正一点点被洗涤干净。

“姑娘,前面是步行街,车进不去咧,你自己走进去咯。”车夫大爷将车停在一条窄窄的巷子口,指了指里面。

“好嘞,谢谢师傅。”

苏晚付了钱,从车上卸下沉重的行李箱。箱子的轮子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滚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清晨小巷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拉着行李箱走进巷子深处。两旁的白墙黛瓦上爬满了青藤,墙头上不知谁家种的蔷薇探出枝头,带着雨珠的花苞娇艳欲滴。巷子的尽头,是一扇斑驳的木制对开门,门上铜制的兽首衔环已经生出绿色的锈迹。门楣上挂着一块褪了色的牌匾,黑底金字,经过岁月侵蚀,只依稀能辨认出三个字——闻时小筑。

这是外婆留给她唯一的遗产。

苏晚从帆布包里摸出一串钥匙,挑出其中最古老、锈迹最重的一把。钥匙**锁孔,转动时发出“咔哒”一声沉重的闷响,像是开启了一段尘封的时光。她用尽力气,才将两扇沉重的木门推开。

一股混合着灰尘、陈年木香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院子不大,但格局很讲究。地上铺着青砖,砖缝里顽强地钻出几丛青苔。东边墙角下,一口被厚重石盖封住的老井静静地立着。院子中央,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老桂花树舒展着枝丫,叶子被昨夜的雨水洗得油亮翠绿。西边则是一片荒废的小菜圃,还能看到去年冬天枯死的藤蔓。

一切都和她童年记忆中一样,只是蒙上了一层时光的灰,显得有些萧索。

苏晚把行李箱立在廊下,走到院子中央,仰起头,闭上眼睛。阳光穿过桂花树的叶隙,在她的眼皮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耳边是远处传来的几声鸟鸣,还有邻家隐约的说话声。

没有催命般的电话**,没有永无止境的修改意见,没有永远亮着的写字楼。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一个从深海中快要溺毙的人,终于浮上了水面,呼吸到了第一口新鲜空气。她决定,就在这里,开始自己一眼望不到头的“躺平”生涯。

接下来的大半天,苏晚都在和灰尘作斗争。她挽起袖子,绑上头巾,把东西厢房都彻底打扫了一遍,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最后,她来到了外婆生前一直住着的正房。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老式的雕花木床,床头的花纹是喜鹊登梅。一个散发着浓郁香气的樟木箱子,是外婆用来存放过冬衣物的。还有墙角那台上了年岁的蝴蝶牌缝纫机,机身上黑色的烤漆已经有多处剥落。

苏晚用湿抹布仔细擦拭着缝纫机,童年的回忆一点点浮现。她记得外婆就坐在这里,戴着老花镜,踩着踏板,把一块块普通的布料变成好看的衣服和被套。那时候,缝纫机发出的“哒哒”声,是她童年里最安稳的催眠曲。

在收拾缝纫机旁边的杂物时,一个被遗忘在角落的木盒子吸引了她的注意。盒子不大,约莫一尺见方,材质是紫檀木的,颜色深沉。上面没有任何繁复的雕花,只在盒盖的边缘处,用极细的银丝镶嵌了一圈连绵不断的回形纹,工艺精湛,低调而雅致。

她记得这个盒子,但外婆从不让她碰。

苏晚好奇地打开盒子,一股好闻的、类似于檀香又带着点药草味的清香散发出来。盒子里铺着一层深蓝色的绸布,上面分门别类地静静躺着一套刺绣工具。几枚长短不一的钢针,尾部泛着乌沉沉的光,不像是现代的工业制品。一个古朴的玳瑁顶针,色泽温润。还有几排颜色内敛的丝线,靛蓝、秋香、月白、藕荷,都不是市面上常见的艳丽色彩。

这套工具一看就有些年头了,但被保养得极好,没有一丝锈迹。

苏晚从小就对这些老物件有种特别的亲近感,她忍不住伸出手,拿起其中一枚最细的钢针。

指尖刚一触碰到冰凉的针身,忽然,一阵轻微的眩晕袭来,让她眼前微微发黑。耳边,仿佛响起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极轻,极远,像风吹过空旷的原野。

“谁?”

她警觉地问了一声,环顾四周,房间里空无一人。

苏晚晃了晃脑袋,以为是自己这两天太累出现了幻听。她将针线盒小心地放回原处,决定等休息好了再来研究。

简单冲了个澡,换上干净的睡衣,她几乎是把自己摔在了那张雕花木床上。虽然房屋很破败了,床板也很硬,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被子白天刚刚晒过,满是阳光的味道,那是她记忆中最温暖、最安心的气息。

她沉沉地睡了过去,很久没有这种睡的香甜的感觉了。

直到半夜,一阵极轻微、却极富韵律的“嗒…嗒…嗒…”声,将她从深度的睡眠中惊醒。

声音很有节奏,稳定得像节拍器。不像是老鼠在啃东西,也不像是窗外的风声。

苏晚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声音的来源。

那声音……好像是从隔壁的空房间里传来的。

那个只放了一台孤零零的老旧缝纫机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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