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落上楼,打开了灯,昏黄的灯光亮着。
楼下停了一辆黑色的车。
温落从公司离开的那一刻开始,这辆黑色的车就鬼鬼祟祟跟在后面,不紧不慢。
直到烟蒂烫到了指腹,沈砚辞才弹了烟灰,吸了一口,然后将烟蒂的火星灭了,扔进了垃圾桶。
第二天一早,温落醒得很早,但沈砚辞更早。她一下楼,就看到沈砚辞从黑色的车上下来,神情疲倦地说:“走吧。”
温落有一瞬间的恍惚,她记得,昨天才跟他彻底划清界限。
温落说:“沈律师,我有必要提醒你,我们早就结束了,你有未婚妻了,我现在也有了其他喜欢的人。”
沈砚辞站在她的身旁,居高临下瞥了她一眼,语气冷淡:“你能喜欢谁?”
温落表情冷静,“我喜欢谁,好像没必要跟你报备吧?”
沈砚辞忍着怒意,拽着她的手腕质问她道:“是不是周清礼?”
温落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说:“沈先生,你越界了。”
沈砚辞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松开了她,恢复了一丝理智:“温落,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同事,我顺路载你一程,应该合情合理吧?”
最终在他的一再僵持下,温落上了车。
柏油路上一路通畅,仿佛能通往另外一个世界。
不多一会儿,下起了小雨。
温落坐在副驾驶上,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将车窗冲刷得干净锃亮。
南方的雨,给人的印象,也是稀稀疏疏的。
当然,除了西南地区的雨,过一会儿,就下大了,砸向了车窗玻璃,雨刮器在卖力的工作着。
她想起,以前沈砚辞第一次来蓉城时,蓉城正值初春,也爱下雨。
他说,蓉城总是很潮湿。
温落知道沈砚辞不太习惯,毕竟他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他家世也还不错,父亲是律师,母亲是某高校的大学教授,还有一个妹妹,还好她留在了北方,也算替沈砚辞陪伴父母尽孝心了。
温落在北京念书的时候,一年只有寒暑假会回家,后来跟沈砚辞谈恋爱后,除了过春节她会回家几天,其他时间全部留在北京了。
大四上学期的时候,温落正在为未来焦头烂额,当时流传着一句话,毕业季,分手季。
沈砚辞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她是南方人,毕业以后,温落是计划回蓉城发展的,自己的父母一直留在蓉城,她是独生子女,更不能留在北京。
而沈砚辞呢?虽说不是独生子女,可是他父母就他一个儿子,大概率也不会同意他去南方发展的。
温落也做好了分手的准备。
那段时间,她的内心是极度煎熬的。
大四放寒假的时候,温落准备回家过年,原本沈砚辞说要跟她一块儿回蓉城过年的,可临到头来,沈砚辞的姥姥姥爷身体又不好了,沈砚辞也抽不开身,只得暂且留下。其实每一年都是如此,温落已经可以想象,她跟沈砚辞也许就要这样,走到头了。
那年春天,温落回家和沈砚辞断联了快两个周后,沈砚辞终于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让她去车站接他。
她一时不敢相信他会来蓉城,天知道她有多诧异,但更多的是高兴。
温落去火车站接到了他,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脖子上戴着她给他织的围巾,背着一个黑色的书包,高挑的身影,站在人群中是如此显眼。
两人相拥,他用大衣将她裹住,揉了揉她的脑袋:“小白眼狼,回家就玩失踪了,是不是背着我去相亲了?”
温落红了眼眶,在他怀里擦眼泪,委屈巴巴:“我以为你不跟我好了。”
沈砚辞抱得更紧了:“我还怕你不跟我好了。”
温落一把鼻涕一把泪:“沈砚辞,你不可以离开我,我离不开你了。”
他轻笑:“我知道你离不开我,我这不是来了。”
他当场拿出一个透明的文件袋,温落好奇:“这是什么?”
沈砚辞牵着她的手,“你现在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温落打开才发现,是蓉大的研究生录取书。
她哭得更大声了:“沈砚辞,你是大坏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沈砚辞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微微侧脸看了看身边的人一眼,“新年礼物,惊不惊喜?”
温落哭成一个泪人,紧紧抱住他。
后来,他真为了温落来蓉城读研究生了。
研究生毕业后,也毅然决然决定留在蓉城发展。他甚至准备把父母和妹妹接过来,一块儿留在蓉城生活。
不过沈父沈母在北京生活了大半辈子,早就习惯了那里的生活,拒绝了沈砚辞的好意。好在沈父沈母很开明,最终同意沈砚辞留在蓉城发展。
万事开头难,两人虽然经历了大半年的生活磨练,可后来两人的生活也越来越幸福。
温落想到这里,不禁眼眶有些湿润。
突然一个急刹车,惯性将温落的思绪拉了回来,还好系了安全带,不然她的脑袋就撞在玻璃上了。
沈砚辞语气冷静:“前面突然蹿出来一只猫,差点撞到了。”
温落一看,果然是一只狸花猫,从前面的马路上走过。
沈砚辞一路上都在专心开车,车子里只有纯音乐的声音。
别人开车都放土味DJ提神,沈砚辞不一样,他这个人古板单调,车载音乐永远都是纯音乐。
以前的时候,他的车上还会放一些相声小品,广播电台,或者新闻联播,温落坐在他的车里,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和他讨论热点事件,两人有时候会为了某个观点争得面红耳赤。
沈砚辞会一边开车一边求饶:“小祖宗我错了,你说的对,我说的都是错的。”
有时候车里也会放一些有声读物,尤其是笑话书。
明明以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温落听这些低沉伤感的纯音乐,听得人快抑郁了,探过头去问道:“能不能放点有声读物什么的?或者笑话故事也还行。”
沈砚辞目光淡淡的,语气有点冷:“我不听那些乱七八糟的。”
温落吃瘪:“新闻联播也行。”
沈砚辞说:“没有。”
他最终关掉了车载音乐。
车子到达律所附近一公里的路段时,现在正是上班高峰期,加上今天天气不好,有好多人今天都是放屁挤地铁,打车上班,上班族们乱作一团,道路早就堵得水泄不通。
沈砚辞减慢了车速,在车流中缓缓驶过。
一路上走走停停,车子行驶了十多分钟,温落一直盯着手表,生怕今天上班迟到了。
好在,今天还算顺利。
温落下车后,给沈砚辞的微信转了15块钱,就当车费了。
沈砚辞看到她的转账信息时,眸子深沉得厉害。
温落走进办公室,在一阵空调的冷风中看到陈静和祈文在窃窃私语,陈静表情暧昧不止,祈文则是贼眉鼠眼上下打量温落。
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陈静朝祈文使眼色,不知撺掇着他干什么缺德事儿。
于是在温落快要走过他们的身边时,祈文突然踉踉跄跄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拦住了温落,然后龇着大龅牙笑着说:“温落,我好像还没加过你的微信,咱们加个好友吧,以后肯定有大用处。”
温落瞥了他一眼,这人她有所耳闻,在茶水间听别人八卦过,这人人品不行,整天在律所骚扰女职员,听说去年的时候还骚扰过一个富婆女客户,结果被女客户的老公知道了,雇人揍了他一顿。
这个事闹到了律所。
不过祈文有背景,身后有人,又和周清礼家多少沾亲带故,最后周清礼也只是让他给客户赔礼道歉,然后回家停职了大半个月才算了结。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一个恶臭男,陈静还要舔着脸巴结他的缘故。
旁边的陈静和其他人开始调侃,顺道给温落使眼色:“温落,这可是祈大律师啊,他加你微信好友,你可得偷着乐去吧。”
周围的其他人也在看笑话:“是啊,认识祈律,你能少走几十年弯路。”
温落瞥了陈静一眼,寻思这个恶毒的坏女人,不知道又在憋什么坏水。
她也不能当众拒绝,让他下不来台。
反正加个微信好友而已,如果真骚扰,她装看不见就行了。
温落在一片注视之下,掏出手机,最终还是加了好友。
加完之后,温落皮笑肉不笑:“已经加上了,我就先去忙了哈,你们自便。”
然后,温落头也不回地进了办公室。
她才刚刚坐在电脑旁,微信消息提示音就开始不停振动了。
温落打开手机一看,全是祈文发的骚扰信息和露骨表情包。
她设置了一个免打扰,然后心里开始吐槽,怎么十年前才有的关系户,现在还这么横行霸道!
温落把今天的视频剪辑完,陈静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有些幸灾乐祸道:“温落,以后多巴结点祈文,我看你们俩还挺配的,不管是年龄——”
陈静上下打量了一眼温落,“ofcourse,你的条件也摆在这里,你这算高攀了。你还得感谢我呢,要不是我向祈律师提起你,你现在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小透明。”
“你要懂得感恩,今天我的咖啡你包了,全当你感谢我的。”
温落握键盘的手攥紧,她现在真想冲上去给陈静两巴掌,这个坏女人,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从进律所实习开始,陈静就一直明里暗里使绊子。
当然,温落也只是在脑子里臆想。
她露出个甜甜的笑容,有些人畜无害:“陈部长,我看得出来,你也很渴望这份荣光呢,我完全可以让给你。”
温落立马掏出手机,见状道:“我现在就跟祈律师发消息,告诉他您很仰慕他,君子不夺人所好。”
陈静急忙按住她的手,阻止她的动作,脸色有些难看:“温落,你别不识好歹。”
温落依旧笑嘻嘻的:“陈部长,您刚刚不是还嘱咐我,以后多巴结着祈律师,我还以为您也想巴结。我想着,我也在祈律师那里多提起你,给你刷刷存在感。难道,陈部长您还害羞了?”
温落这话气得陈静立马破口大骂:“谁说我要巴结祈文那个恶心的男人了,温落,你别多管闲事!”
温落佯装吃惊,然后惊呼了一声,急忙用手捂住嘴巴:“陈部长,您居然说祈律师恶心!!!”
陈静脸青一阵白一阵,以前怎么没发现温落这么难缠,让她完全招架不住。
她以前可是完全拿捏了温落的,这颗软柿子,早就被自己捏烂了。
陈静嘴巴上一点好处没讨到,只得把手上的文件丢给温落:“十点以前,我要看到拍摄的详案!”
然后,气呼呼地走了。
温落眨了眨眼睛,嘚瑟一笑:“小样,也不看我是不是小白兔,我可是大狮子,会咬人!!!”
她刚笑完,抬头突然目光就闯进了一双淡淡的冷眸,她立马收住了笑容,立马严肃道:“沈律师,您有事吗?”
沈砚辞不动声色瞥她,盯得她头皮发麻。
终于沉默了一阵后,沈砚辞轻声地说:“我下周要去粤市出差,周总让你一起。”
温落听完这话,出乎意料的冷静,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我等会就跟周总说,我去不了。”
“其他人没空档。”
“肯定有,我去问陈部长,她肯定有空档,而且,她应该非常乐意。”
“名单已经确定了。”
“定下了也能改,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总之,我不去。”
沈砚辞目光始终淡淡的,“随你。”
温落看着沈砚辞的身影离开了办公室,直至他颀长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回过神。
沈砚辞从办公室出来,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余光打量了一眼,半掩的房门下,她的眉毛正聚拢在一起,就像无数小山峰堆砌在一起。
这让他想起以前去桂林的时候,看到的远山也是这样,一层一层的,峰峦叠嶂,看起来格外清秀秾丽。坐在小舟上,远山的黛绿随着水流越来越浅,逐渐褪成了冷色。
她的面色也愈发冷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