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投入镇魔渊,神魂俱灭的那一刻,想的不是宗门,也不是我那帮狼心狗肺的师兄师姐。
我想的是师尊。那个高高在上,清冷如雪,永远都吝于给我一个眼神的师尊,墨忘归。
我最后看见他,他站在人群最前方,白衣胜雪,面容冷峻,与平日里没有任何不同。
宗门上下,近千双眼睛,都在冷漠地看着我,这个为宗门博来百年安宁的“妖女”。
“为保青云宗,献祭妖女顾阿音——”随着宗主一声令下,师兄陈枫亲手将我推下深渊。
罡风如刀,瞬间撕裂我的肉身,刺骨的怨与痛,让我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我死了。
可下一秒,我那带着无尽怨气和委屈的心声,却化作洪钟大吕,响彻在整个青云宗的上空。
“我顾阿音,到底做错了什么?”1怨气化成的声音,空灵又悲怆,
带着镇魔渊底淬炼了千百年的寒意,笼罩在青云宗的每一个角落。广场上,所有人都惊呆了。
亲手将我推下深渊的大师兄陈枫,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天。他身旁,哭得梨花带雨,
控诉我偷她法宝、害她受伤的二师姐柳清鸢,此刻也止住了哭泣,满脸的惊恐与错愕。
宗主和我那帮所谓的同门,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术,僵在原地。只有我的师尊墨忘归,
依旧背手而立,只是那双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装神弄鬼!
”宗主最先反应过来,厉声呵斥,“妖女已除,此乃天道回音,警示我等!”可我的声音,
根本不理会他的叫嚣,继续在天际回荡。“三百年前,
我为大师兄陈枫盗来九幽之地的‘蕴魂草’,助他突破金丹。自己却被九幽阴火灼伤神魂,
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年。他来看过我一次,说我居心叵測,想以此邀功,坏他道心。
”“作为惩罚,宗门罚我跪在思过崖三天三夜,风雨无阻。”轰!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大师兄陈枫的身上。陈枫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紫,
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胡说!一派胡言!”他终于挤出几个字,
声音却虚得像漏风的窗户,“蕴魂草是我自己历经九死一生才寻来的,与你何干?
你这个妖女,死了还要污我名声!”他的辩解苍白无力。因为我的心声,
带着不容置喙的真实感,将那段尘封的记忆,化作一幅幅画面,展现在了所有人的脑海里。
那是一个瘦弱的少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九幽之地,被阴火追着跑,浑身烧得焦黑。
她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怀里死死护着一株散发着莹莹绿光的小草。她终于逃了出来,
爬回宗门时,已经只剩半口气。她把蕴魂草交给陈枫,后者欣喜若狂,转身就去闭关,
甚至没问她一句伤得重不重。而她,却因为神魂受损,修为倒退,被罚跪在冰冷的思过崖。
瓢泼大雨中,少女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而陈枫,正在享受着突破金丹带来的无上荣光。
“原来……是真的?”“我想起来了,当年阿音师妹确实在床上躺了很久,
我还以为她偷懒……”“大师兄的金丹,竟是这么来的?”人群中,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
一道道质疑、鄙夷、愤怒的目光,像利剑一样刺向陈枫。陈枫再也站不住了,
踉跄着后退几步,面如死灰。“不……不是的……”2柳清鸢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
对着天空尖声叫道:“够了!你这个妖女!人都死了,还要挑拨离间,搬弄是非!
你嫉妒大师兄天资卓越,故意编造这些谎言,是何居心?”她不说还好,她一开口,
我的心声立刻调转了矛头。“二师姐柳清鸢。两百年前,你冲击元婴境,引来九九天劫。
是你自己心魔丛生,险些渡劫失败,是我不顾性命,冲进雷劫中央,
用我刚修成的‘代身灵符’为你挡下了最致命的三道劫雷。”“我被雷劈得经脉寸断,
修为尽毁,你却毫发无伤,成功晋升元婴。你醒来后,看到躺在血泊里的我,
说的第一句话是——”“‘谁让你多管闲事的?我自己的劫,自己能渡!你冲进来,
只会让天道觉得我无能,影响我未来的道途!’”“然后,你当着所有人的面,
说我偷学禁术,心术不正,请宗主将我关入了水牢。”又是一段被刻意遗忘的往事。
画面再次浮现。乌云压顶,电闪雷鸣。柳清鸢在雷劫中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眼看一道紫色神雷就要将她劈得魂飞魄散,一道娇小的身影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
那是我自己画的、唯一一张保命用的代身灵符,被我毫不犹豫地贴在了她的身上。灵符碎裂,
劫雷加身。我像一片破布娃娃,从空中坠落,砸在地上。柳清鸢却沐浴在晋升的灵光中,
风光无限。她看向我的眼神,没有半点感激,只有浓浓的厌恶和鄙夷。
“你……你……”柳清鸢指着天空,气得浑身发抖,“你血口喷人!
”可周围人的眼神已经变了。“我想起来了,当年柳师姐渡劫,确实凶险万分,
我们都以为她要失败了,不知怎的,最后三道雷威力骤减……”“是啊,
后来阿音师妹就被关进水牢了,说是偷学禁术……原来是为了救人?”“天啊,
我们都错怪她了!”“忘恩负义!真是忘恩负义!”柳清鸢最重名声,此刻被千夫所指,
一张俏脸涨成了猪肝色。她再也受不了这种审判般的目光,尖叫一声,捂着脸跑了。
陈枫也想跑,却被几个愤怒的同门拦住了去路。“大师兄,阿音师妹说的是真的吗?
”“你给我们一个解释!”广场上乱成一团。宗主脸色铁青,他怎么也没想到,
一场本该为宗门扬名的献祭大典,会演变成一场声讨大会。他运足灵力,
声如洪钟:“都给我安静!此乃妖女心魔作祟,蛊惑人心!尔等再敢喧哗,一并按同党论处!
”仙君威压横扫全场,众人瞬间噤声。可我的心声,却丝毫未受影响,反而愈发清晰,
愈发悲凉。“一百五十年前,魔族入侵,围攻青云宗。护山大阵岌岌可危。是我,
燃尽半生修为,以身补阵,硬生生撑了七天七夜,才等来援军。”“那一战,我油尽灯枯,
从阵眼上摔下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人形。宗门所有人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里,
没人记得我。”“是我自己,拖着残破的身躯,爬回了我的小木屋,像条狗一样,
舔舐着伤口,用了五十年,才勉强恢复人形。”“可你们又是怎么对我的?
”“你们说我作战不力,临阵脱逃,是个懦夫。罚我去看守宗门最荒凉的药园,
百年不得外出。”随着我的控诉,一幕幕画面在所有人脑中闪过。血流成河的战场,
岌岌可危的大阵,还有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孩,用自己瘦弱的身体,堵住了阵法最大的缺口。
魔气如刀,在她身上割开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她却咬着牙,一声不吭。整整七天七夜。
当援军赶到,魔族退去,全宗欢呼时,那个女孩,却像一块破炭一样,从阵眼上滚落下来,
无人问津。这一刻,整个青云宗,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天空,
也不敢再回忆那段被他们刻意忽略的过去。悔恨、愧疚、震惊……种种情绪,像瘟疫一样,
在人群中蔓延。就连一直强作镇定的宗主,此刻也身形晃了晃,脸色惨白。因为他想起来了。
当年,他确实下令,让所有人死守,等待援军。他也确实在战后,
为了平息一些长老对战损的怒火,随便找了个由头,将一个“作战不力”的弟子,
发配去了药园。那个弟子……就是顾阿音。他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而一直沉默不语的墨忘归,此刻,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那片虚无的天空,
那双万年冰封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裂痕之下,
是足以焚尽苍生的……滔天怒火与无边悔恨。3我的心声并没有停止,
像是要将这几百年积压的委屈,一次性全部倾倒出来。“我为宗门做的,又何止这些?
”“你们用来修炼的聚灵阵,是我熬了三个月,用自己的心头血做引,偷偷加固的,
所以灵气才比别派浓郁三成。”“你们喝的灵泉,泉眼曾被魔物污染,是我潜入万丈寒潭,
斩杀魔物,用自己的灵力净化了整整十年,才恢复清澈。”“你们新进弟子试炼的秘境,
核心阵法崩坏,也是我扮作游方散修,深入其中,耗费了无数天材地宝才修复完毕。
”“我所做的一切,从未向人提及,也从未求过回报。”“我只是……想把这里当成家。
”“我以为,只要我付出得足够多,总有一天,你们会接纳我。会像对待陈枫、柳清鸢那样,
给我一个微笑,一句夸奖。”“可我错了。”“我做了一百件好事,你们视而不见。
柳清鸢只用掉几滴眼泪,说我偷了她的玉佩,你们就信了。”“你们认定我是妖女,
要将我献祭给镇魔渊,来换取宗门所谓的百年安宁。”“好,我认。”“用我这条烂命,
换青云宗百年安宁,值了。”“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让师尊……亲眼看着我死。
”说到这里,我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哽咽。画面,也随之切换。
不再是那些惨烈的付出,而是一些零碎的,温暖的,只属于我和师尊两个人的秘密。
那是我刚入门时,因为灵根驳杂,被所有人嘲笑。我一个人偷偷躲在后山哭,是路过的师尊,
停下脚步,沉默地递给我一颗糖。那颗糖,甜了我整个童年。那是我第一次学御剑,
从空中摔下来,摔断了腿。是师尊,皱着眉,用他那双冰冷修长的手,为我接好了骨,
还不动声色地渡给我一丝精纯的灵力。那是我被罚去打扫藏经阁,不小心打翻了烛台,
差点烧了书。是师尊,及时出现,挥手间扑灭了大火,却没有责罚我,
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下次小心。”这些画面,琐碎而平淡,却像一把把小锤子,
狠狠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原来,那个清冷孤傲,不染凡尘的墨忘归仙君,对这个小徒弟,
并非如表面那般毫不在意。所有人的目光,再次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
而这一次,他们清晰地看到,墨忘归的眼角,滑下了一滴泪。一滴晶莹剔透,
却重如万钧的泪。他身形微颤,似乎再也无法维持那副冷硬的伪装。完了。所有人的心里,
都咯噔一下。他们知道,青云宗的天,要塌了。4“我最对不起的,其实是师尊。
”我的心声幽幽响起,带着一丝少女怀春的羞涩,和浓浓的遗憾。
“我不该……不该偷看师尊洗澡的。”轰——!!!如果说之前的爆料是惊雷,那这一句,
简直就是天塌地陷!整个青云宗广场,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墨忘归仙君……洗澡?
被他这个小徒弟给……偷看了?这……这信息量也太大了!所有人的目光,
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地钉在了墨忘归的身上。他们看到,
这位向来以冰山面目示人的仙君,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耳根开始,
迅速染上了一层可疑的绯红。红得滴血。他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眸子,
此刻也写满了震惊、错愕,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窘迫。他……他竟然害羞了?!
这个发现,比刚才听到的一切,都让众人感到震撼。画面,也适时地在众人脑海中展开。
那是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清冷的月光下,后山的灵泉池里,水汽氤氲。
一个完美得不似凡人的男子,正在池中闭目养神。
水珠顺着他宽阔的肩膀、结实的胸膛、流畅的腰线滑落,没入水中,
勾勒出令人血脉偾张的轮廓。而在不远处的草丛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捂着嘴,探头探脑,
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噗——”不知道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一声笑,像一个开关,瞬间引爆了全场。“天啊!我看到了什么?
”“仙君的身材……咳咳,我是说,阿音师妹胆子也太大了!
”“难怪仙君对她……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压抑的气氛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夹杂着八卦、兴奋和不敢置信的诡异氛围。就连之前那些悔恨交加的弟子,
此刻也暂时忘了悲伤,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用全新的、探索的目光,
来回打量着面红耳赤的墨忘归。仿佛想要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不一样的端倪来。
墨忘归的身体,已经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他活了上千年,从未像今天这样,
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想开口解释,想说那只是个意外,可是,对着满天回荡的,
他徒弟的心声,他又能解释什么呢?“师尊的身材真好……”我的心声,
还在不知死活地进行着细节描绘,带着满满的少女痴迷。
“腹肌……有八块……”“还有人鱼线……”墨忘归的脸,已经彻底不能看了。
他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来压制即将暴走的灵力和羞愤。完了。
徒弟死了。他的社死现场,却被全宗门现场直播。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5“我当时不是故意的。”我的心声,终于开始了解释,语气里充满了懊恼。
“我只是想去后山采点月露草,给师尊泡茶喝。谁知道……谁知道师尊会在那里沐浴。
”“我发誓,我就看了一眼,真的就一眼!”“看完我就跑了,跑得比兔子还快。”“可是,
那一幕,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的脑子里,怎么也忘不掉了。”“从那天起,
我再也不敢直视师尊的眼睛。”“我怕他看穿我的心事,怕他知道我这个徒弟,
对他存了那样……大逆不道的心思。”“我拼了命地修炼,拼了命地为宗门做事,
就是想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更强大,想让自己……能有朝一日,与他并肩而立。”“而不是,
只能像个贼一样,在暗地里,偷偷地仰望他。”心声说到这里,羞涩和窘迫渐渐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压抑了数百年的爱恋与悲伤。广场上的喧闹,也渐渐平息。
所有人都收起了八卦的心思,神情变得复杂起来。他们看着那个满脸通红,
却又在听到后半段话时,眼中流露出无尽悲哀的仙君,心中五味杂陈。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那个被他们视作妖女,百般欺凌的小师妹,心中藏着这样一份卑微而又炽热的爱恋。
她所做的一切,不求回报的付出,惊天动地的牺牲,源头,
竟然只是这么一个简单而又纯粹的愿望。——想站在他身边。何其可悲,又何其……可敬。
陈枫和柳清鸢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他们一直以为,顾阿音所做的一切,
都是为了和他们争夺师尊的宠爱,是为了抢夺宗门的资源。所以他们嫉妒她,打压她,
陷害她。直到今天,他们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人家从头到尾,想要的,
就只有那一个人而已。他们所谓的争斗,在顾阿音那份深沉的爱恋面前,显得那么可笑,
那么……微不足道。巨大的荒谬感和负罪感,像两座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噗通”一声。陈枫,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青云宗大师兄,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朝着镇魔渊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阿音……师妹……是我错了……”他的声音里,
带着浓浓的哭腔。柳清鸢也浑身一软,瘫坐在地,失声痛哭。他们的忏悔,来得太迟了。
因为,我的心声,已经开始变得虚弱,飘渺。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风中。“我的时间,
好像不多了……”“神魂快要散尽了……”“其实,我最怕的,不是死。也不是被你们误会。
”“我最怕的,是师尊……永远都不知道,我爱他。”话音刚落,天空中的声音,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寂。如同镇魔渊底一般的死寂。
那句带着无尽遗憾的告白,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墨忘归紧绷的神经。
他猛地睁开眼。那双曾经清冷如雪的眸子里,此刻,竟是一片血红。
疯狂、暴戾、绝望……种种情绪交织,化作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从他体内轰然爆发!
“啊——!!!”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他喉咙里挤出。狂暴的灵力以他为中心,
掀起了一场恐怖的风暴,席卷整个青云宗!离他最近的宗主,被这股气浪直接掀飞,
重重地撞在远处的石柱上,口喷鲜血,萎靡在地。广场上的弟子们,更是东倒西歪,
修为低下的,当场就昏死了过去。整个青云宗,地动山摇,仿佛末日降临!
“阿音……”墨忘归低声呢喃着我的名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缓缓抬起手,
看向自己的掌心,仿佛那里还残留着我身体的余温。“没有你的世界……”他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