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办公楼,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
我的办公室是全公司唯一一个24小时不断电、不断网的地方,理由是“服务器需要不间断维护”。
这是我为自己留的特权。
此刻,这间小小的储物间,就是我的神国。
我没有直接去查秦瀚。
那样太蠢。一个顶级的猎手,对窥探的目光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我选择从最外围开始,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地,揭开这家公司的画皮。
第一个目标,销售总监,许盛。
那个喜欢用“墨水有异味”当借口的男人。
我调出了他所有的上网记录、邮件往来、微信聊天记录备份、甚至是他连接公司Wi-Fi时,手机后台APP的流量数据。
海量的数据在我眼前流淌,我像一个淘金者,耐心筛选着。
很快,我找到了我想要的。
许盛的“B面”,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彩。
他有一个加密的邮箱,专门用来和他手下几个核心销售沟通。邮件内容,不是什么销售技巧,而是一套严密的“客户信息转卖”流程。
他们把从公司数据库里导出的客户资料,分级、打包,卖给一家做“精准营销”的皮包公司。
而那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是许盛的小舅子。
三年时间,流水高达八百万。
这还不是全部。
我还发现,许盛和采购部经理张姐,每周三下午,都会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快捷酒店开房。
公司的聊天软件里,两人是客客气气的同事。
“张姐,这批采购的办公用品质量不错,辛苦了。”
“许总监客气了,应该的。”
但在微信的小号里,画风截然不同。
“宝贝,今晚穿那件黑色的蕾丝等我。”
“死鬼,上次你弄坏的那件还没给我买新的呢。”
我甚至找到了他们开房的订单截图,以及张姐发给许盛的、极其露骨的**照。
讽刺的是,张姐的老公,是法务部的首席律师,一个以“严谨”、“爱家”著称的好男人。
我将这些东西分门别类,打包,加密,存放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我没有任何感觉。
不好奇,不兴奋,甚至不鄙夷。
我就像一个冷漠的史官,记录下这些即将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尘埃。
第二个目标,人事总监,刘芬。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平时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对谁都和蔼可亲,公司里新来的实习生都喜欢叫她“刘姨”。
在她的电脑里,我发现了一个隐藏文件夹,名字叫“我的花园”。
“花园”里,没有花,只有一份份被做了特殊标记的简历。
“李X,211毕业,能力强,但性格耿直,不适合‘我们’的团队文化,淘汰。”
“王XX,技术过硬,面试表现优异,但老家是XX省的,根据大数据分析,该地区人员流失率偏高,不予录用。”
“赵X,女,27岁,未婚未育。风险高,进入观察池。”
“孙XX,女,32岁,已婚已育,孩子3岁。精力会被家庭分散,不建议录用核心岗位。”
原来,每一份被刷掉的简历背后,都藏着如此冷酷而精准的算计。
原来,“刘姨”的和蔼,只是一种筛选工具。
她的刀,藏在微笑背后。
更让我不寒而栗的是,我还发现她和一家外部猎头公司的邮件往来。
她把那些被她亲手刷掉的、优秀的求职者简历,转手就卖给了猎头公司。
每一单,她提成百分之三十。
她一边为公司“清理门户”,一边用公司的资源,中饱私囊。
第三个目标,财务总监,老赵。
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每天踩着点上班,拎着一个发亮的旧皮包,午饭只吃十块钱的盒饭。
所有人都说,老赵是公司的“定海神神针”,也是秦总最信任的人。
在他的加密账本里,我看到了一套天衣无缝的做账技巧。
无数个子公司的账户,复杂的资金流转,利用政策漏洞的税务规避……
他像一个顶级的魔术师,将公司的真实财务状况,隐藏在重重迷雾之下。
其中,有一笔数额巨大的“技术咨询费”,被支付给了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离岸公司。
支付日期,就在林峰意外身亡的一周后。
数额,五百万。
我有一种直觉,这笔钱,和“奇美拉”计划有关。
我继续深挖。
我发现,老赵每个月,都会给他远在国外读书的女儿,汇一笔生活费。
数额不大,很正常。
但我黑进了他女儿的社交媒体。
女孩的生活,奢侈得令人咋舌。
跑车、游艇派对、各种奢侈品……
那绝不是一个普通中产家庭能负担得起的。
我又查了老赵的银行流水。
每一笔汇款的来源,都不是他的工资卡。而是一个……我非常眼熟的账户。
属于采购部经理,张姐。
张姐每个月,都会以“货款结算”的名义,给老赵的这个私人账户,打一笔“不多不少”的钱。
我懂了。
采购部的油水,财务部的掩护。
许盛和张姐的婚外情,老赵女儿的奢侈生活,法务部首席律师的绿帽子,人事总监的“花园”……
一张巨大的、肮脏的网,在我面前缓缓展开。
公司的每一个人,都像提线木偶,被欲望的丝线牵引着,在这座名为“风驰科技”的舞台上,表演着一出光鲜亮丽的滑稽剧。
而秦瀚,就是那个手握所有丝线的,唯一的提线人。
因为,我发现所有这些肮脏的交易,无论多么隐秘,最终都有一条看不见的线,指向了顶楼的那间办公室。
许盛卖客户资料的钱,有三成,流进了一个海外信托基金,而基金的受益人,是秦瀚。
刘芬和猎头公司合作,那家猎头公司的背后大股东,也是秦瀚。
张姐在采购中吃的那些回扣,最终的流向,同样指向了秦瀚。
他们不是合伙人。
他们只是……秦瀚豢养的狗。
他允许他们啃食骨头,但肉,必须由他来吃。
他用他们每个人的把柄,编织成一张控制之网。
而林峰和许念,只是不小心闯进了这张网里,两个最无辜、最弱小的牺牲品。
我关掉电脑,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一点也不觉得累,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
楼下的城市,还在沉睡。
但很快,它就要醒了。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一个我很久没有联系过的,朋友的电话。
“喂,是我,江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传来一个慵懒的女声:“哟,稀客啊。怎么,服务器又炸了,需要姐姐我帮忙?”
“不。”我看着远方的天际线,平静地说,“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说说看。”
“帮我查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幽灵’。”
“‘幽...灵’?”对方的语气变得有意思起来。
“对。”我说,“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我要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给我打电话的女人叫乔茵,一个技术上的疯子,也是我大学时唯一能和我聊到一块儿去的人。
毕业后,我选择安稳,进了“风驰科技”当网管。
她不一样,她选择自由。成了一个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信息顾问”,说白了,就是个顶级的**,不过她的手段,全是网络上的。
只要钱给够,她能把一个人从出生到现在的全部信息,连同他昨晚看了什么颜色的小电影都给你扒出来。
“死人?”乔茵在那头轻笑一声,“查死人,价钱可是双倍的。而且,‘幽灵’这个词,可不便宜。”
“钱不是问题。”我平静地说,“我还可以给你一个附赠品。”
“哦?”
“风驰科技核心数据库的临时访问权限。三个小时。”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我能想象到乔茵在那边眼睛放光的样子。对于她这种人来说,一个顶级科技公司的核心数据库,比什么都有诱惑力。
过了足足十秒钟,她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成交。把那个‘幽灵’的名字发给我。”
我挂掉电话,将林峰的资料,连同我昨晚找到的所有关于公司高层的黑料,打包加密,发给了她。
我给她的,不止是林峰的资料。
也是一份投名状。
我把自己的后背,毫无保留地暴露给了她。
这是一场堵伯。我赌她对技术的狂热,胜过对金钱的贪婪。我赌她骨子里,还剩下那么一点点,对“真相”的坚持。
做完这一切,我像往常一样,去茶水间冲了杯速溶咖啡,然后开始处理内网系统里堆积如山的“报修工单”。
路过销售部的时候,许总监正意气风发地给手下开早会。
“……上个季度的业绩,我们又是销冠!这个月,目标翻倍!有没有信心?!”
“有!”一群打了鸡血的销售员齐声怒吼。
许盛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我,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在他眼里,我还是那个只会修打印机的废物。
他不知道,他用来激励员工的PPT里,那些漂亮的客户增长曲线,每一条,都沾着肮脏的交易。
他更不知道,他昨晚发给他小舅子的邮件,连同他发给张姐的那些骚话,已经静静地躺在了我的硬盘里。
我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敲了敲他的桌子。
“许总监,你的打印机我检查过了,没问题。如果还是觉得有异味,我建议你,或者公司,可以请专业的空气治理公司来处理一下。”
说完,我没等他反应,转身就走。
身后,整个销售部的喧哗声,诡异地停顿了一秒。
中午,我去食堂吃饭。
刚打好饭,人事总监刘芬就端着餐盘,笑眯眯地坐到了我对面。
“小江啊,最近工作辛苦了。”她还是那副和蔼可亲的样子,“我听Serina说,前天秦总的电脑坏了,是你修好的?真是年轻有为啊。”
“刘总监过奖了,分内工作。”我埋头扒着饭。
“哎,别这么说。”刘芬热情地说,“公司就需要你这样踏实肯干的年轻人。对了,我听下面的人说,你来公司**年了吧?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