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昏迷了三天三夜。
这并非全是演戏。那口血,确实引爆了体内的“混沌”之力,让我结结实实地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但这场半真半假的豪赌,收益是巨大的。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玄寂的禅房里。不是寺院的客房,而是他自己的床榻。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檀香。
我偏过头,看到他正坐在床边的蒲团上,闭目入定。他换了一身青灰色的僧衣,那件被我的血污了的白衣,已不知所踪。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动静,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眸子,依旧深邃,却似乎比之前,多了些什么。像是蒙尘的佛像,有了人间的烟火气。
“你醒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几分疲惫。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他立刻起身,扶住了我,还在我背后塞了一个柔软的靠枕。
他的动作很自然,没有丝毫的避嫌和犹豫。
“我……睡了多久?”我虚弱地问。
“三天。”
“这三天,都是殿下在照顾我?”
他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我环顾四周,这间禅房,比我想象的还要简朴。除了床榻桌椅,便只有一整面墙的书架,上面堆满了各种佛经。
“殿下,”我看着他,“拂音的血,脏了你的佛衣。”
“一件衣服而已。”他淡淡地说。
“可那是殿下的法衣,是受过佛光加持的。”我固执地说,“我用我的尘俗,玷污了殿下的圣洁。”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问:“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
“是神明,是菩萨。”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不是。”他摇了摇头,走到窗边,推开窗。午后的阳光涌了进来,驱散了房间里的些许阴冷。
“我也只是个会困惑,会动摇的凡人。”他背对着我,声音里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怅然。
我看着他沐浴在阳光下的背影,心中了然。
我的那口血,不仅击溃了我的身体,也击溃了他的“道心”。这三天,他恐怕经历了前所未有、天人交战的内心挣扎。
而结果,是他默认了我的存在,甚至,开始质疑自己的“神性”。
这是巨大的进步。
“殿下,”我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拂音的身体已无大碍,不敢再叨扰殿下清修,我……”
“躺回去。”他转过身,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太医说,你魂魄受损严重,需要静养。”
他走到床边,端起桌上的药碗。“喝药。”
我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汁,皱了皱眉。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抗拒,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打开,里面是几颗晶莹剔透的蜜饯。
“喝完药,吃这个,就不苦了。”他说。
我愣住了。
我看着那几颗蜜饯,又看看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柔和得不可思议。
我无法想象,东宫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被誉为佛子转世的玄寂,会像个哄孩子吃药的父亲一样,随身带着蜜饯。
我的心,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悸动了一下。
我接过药碗,乖乖地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我苦得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他将一颗蜜饯,递到我嘴边。
我张开嘴,含住了那颗蜜饯,也含住了……他冰凉的指尖。
他的手指,猛地一颤,像触电一般缩了回去。
一抹不自然的红晕,从他的耳根,迅速蔓延到了脖颈。
我含着蜜饯,含糊不清地笑了。
原来,神明动了凡心,也会脸红。
接下来的日子,我便心安理得地,住在了他的禅房。他没有再提让我搬走的话。
他依旧每日诵经、打坐,但会分出很多时间来照顾我。他会亲自为我煎药,会监督我吃饭,甚至,会在我因为魂魄不稳而做噩梦时,守在我床边,为我念一夜的《静心咒》。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无人言说的默契。
我不再用那些露骨的言语去挑逗他,而是将所有的“攻略”,都化为了日常的点点滴滴。
我会在他看书时,为他研墨。
我会在他打坐时,为他点上一炉安神的熏香。
我会在他疲惫时,装作不经意地,为他揉捏肩膀。
他从不拒绝,也从不回应。只是那越来越快的捻珠速度,和越来越频繁的叹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这日,我的身体大好了。我拉着他,去后山的桃花林散步。
他拗不过我,只好跟了来。
走到我们初见的那棵桃树下,我停下脚步。
“殿下,还记得这里吗?”我问。
“记得。”
“那时,我觉得殿下像天上的月亮,遥不可及。”我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条红绳。
“现在呢?”他问。
“现在……”我拉过他的手。他下意识地想挣脱,却被我死死抓住。
我将那条红绳,系在了他常年戴着乌木佛珠的手腕上。
佛珠的乌黑,与红绳的艳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现在,我想把月亮,拉到我身边。”我抬起头,看着他,笑靥如花。
他怔怔地看着手腕上那抹刺眼的红色,又看看我。
他没有挣开。
他只是用另一只手,覆上了我的手。然后,他解下了那串从不离身的佛珠。
在我惊讶的目光中,他将那串浸染了他无数年佛性的乌木佛珠,一圈一圈地,缠绕在了我的手腕上。
佛珠微凉,带着他独有的檀香。
“拂音,”他看着我,眸光深沉如海,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缱绻温柔,“莫要再胡闹了。”.
那串佛珠,终究,还是缠上了我的手腕。
我知道,这座名为玄寂的城池,最高,也是最坚固的那道城墙,终于,为我……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