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将近。

我平静地离开溪边，步履沉稳走向论剑崖。

山风呼啸卷起衣袂。

右手手腕内侧暗红的烙印疯狂闪烁。

【00日00时59分48秒】

灼痛感如同岩浆在皮下奔涌，疼痛感早已达到顶峰，却已无法撼动我分毫。

我行走在寂静的山路上，风声灌耳，心中一片空明澄澈。

在玄天宗的点滴欢喜，期待，挣扎，绝望。

对顾长渊的爱，恨，怨。

还有七日的倒计时。

所有的一切，都已流尽。

只剩下彻底的疲惫。

像跋涉了万载的旅人精疲力竭，对死亡，怀着绝对纯粹的渴望。

我步履坚定登上论剑崖顶。

狂风猎猎，吹得衣袍紧贴身体，发丝狂舞。

我站在崖边，俯瞰脚下，云海翻涌，群山连绵，如同匍匐的巨兽。

这里是契约指定的终点。

也是顾长渊能看到的地方。

我静静伫立。

目光平静地投向远方。

手腕上的倒计时无声跳动。

【00日00时10分03秒】

【00日00时05分17秒】

【00日00时01分59秒】

……

没有恐惧，没有留恋。

没有一丝波澜。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水到渠成的平静。

我微微闭上眼，感受着山风刮过脸颊的凛冽，阳光刺在眼皮上的灼热。

感受着这具躯壳最后的存在感。

等待那最终的解脱。

万蛇谷。

阴森潮湿。

顾长渊周身剑气纵横，凌厉的剑光扫过，将最后一条扑上来的“赤磷妖蟒”斩成两段。

腥臭的血液喷溅。

他护在苏妙音身前，玄色衣袍染上点点污迹。

苏妙音脸色苍白，青衣有些破损，发丝微乱，依偎在顾长渊身后“惊魂未定”。

顾长渊确认再无威胁后，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

他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没事了。”

他回头对苏妙音说道，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轻松。

苏妙音抬起头，眼中含泪，带着“后怕”。

“师兄……我好怕……”

她声音颤抖，抓住顾长渊的衣袖。

忽然顾长渊心头猛地一跳！

毫无预兆！

一种难以言喻的，强烈的不安和心悸如同冰冷的毒蛇狠狠噬咬心脏。

仿佛自己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正在飞速流逝，即将彻底失去！

他下意识地猛地抬起头。

目光穿透空间，精准地，不由自主地，死死盯向论剑崖的方向

动作快得连他自己都未反应过来！

仿佛冥冥中的牵引！

论剑崖顶。

午时三刻至！

【00日00时00分00秒】

我似有所感。

缓缓睁开眼。

目光仿佛穿透了遥远的距离。

落在那片山谷，落在那道猛然抬头的玄色身影上。

我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扬起，绽放开一个前所未有的微笑。

没有怨恨，没有悲伤，没有不甘。

只有彻底的释然和解脱。

仿佛从未被伤害过。

仿佛只是放下了一切。

下一秒。

在明媚的日光下，在顾长渊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我的身体，从垂在身侧的指尖开始，无声无息地化作无数细碎和晶莹的光点。

如同被风吹散的，燃烧殆尽的灰烬。

没有惊天动地的灵力波动，没有痛苦的挣扎，没有嘶吼。

只有一种绝对的，彻底的湮灭。

指尖，化作光尘飘散。

然后是手掌，手腕，手臂，衣袂。

在风中无声地消散，化为点点微光。

发丝如同被点燃的黑色火焰，寸寸消融，化为虚无。

躯体在狂风中迅速瓦解。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没有血肉，没有骨骼。

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只有飘散的光尘。

最后，仿佛我从未存在过。

万蛇谷边。

顾长渊如遭五雷轰顶，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瞳孔骤缩。

脸上的轻松和如释重负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不……！！！”

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猛地爆发出来。

幻觉！

一定是幻觉！

他疯狂地调动神识！

不顾一切，一遍又一遍，疯狂地扫过论剑崖顶！

空无一物，只有冰冷的山石！

崖顶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连一丝灵力残留都微弱到即将彻底消散，仿佛从未有人站在那里！

巨大的恐惧和灭顶的悔恨如同滔天海啸瞬间将他淹没！

前一秒。

她还在对他微笑，那纯净无垢的笑容还在他眼前！

下一秒。

就彻底消失了？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他踉跄后退，脚步虚浮，脸色惨白如鬼。

浑身剧烈颤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撕裂，碾碎。

迟来的灭顶的恐惧和痛苦瞬间将他吞噬。

他猛地捂住胸口，张大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窒息般的痛苦席卷全身。

……

在身体彻底消散的瞬间。

我的意识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包裹，抽离。

没有痛苦只有彻底的轻松和解脱像卸下了沉重的枷锁。

脑海中，那个冰冷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

毫无波澜，毫无感情。

“契约完成。”

“宿主凌清雪，数据清除中……”

声音落下。

我的意识如同被擦除的数据流瞬间模糊，剥离，消散。

彻底从这个世界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