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别墅,如同一座被施了静默咒语的华丽坟墓。苏滢像一只受伤的困兽,蜷缩在卧室的阴影里。左手包裹的纱布下,是十根失去指甲、血肉模糊、依旧隐隐作痛的指尖。每一次换药,揭开纱布看到那丑陋的创口,都让她浑身战栗,生理性的反胃。身体的疼痛尚可忍受,真正啃噬她的是无边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怨恨。
她不敢联系许策,那个废物男人不仅害她至此,自身难保,更成了她耻辱的根源。她更不敢面对裴烬,那个男人洞悉一切的眼神比金爷的催债电话更让她胆寒。她只能把所有的恨意,像毒汁一样,浇灌在一个人身上——裴锐。
这个孩子,曾经是她稳固裴太太地位的王牌,是她偷情**的副产品。现在,却成了她耻辱的活证明!他是许策的种!是他,让她彻底失去了裴烬的宠爱,沦落到这步田地!是他,让她承受了那非人的酷刑!
裴锐放学回来了,小脸上还带着在绘画班被表扬的兴奋。他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噔噔噔跑上楼,想跟妈妈分享自己的画作。
“妈妈!你看我画的…”他推开虚掩的卧室门,声音在看到苏滢阴沉的脸色和缠着纱布的手时戛然而止,变成了怯生生的,“妈妈…你的手怎么了?”
苏滢猛地抬起头,那双曾经温柔似水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怨毒和冰冷,死死地钉在裴锐脸上!那眼神,不像在看自己的儿子,更像在看一个肮脏的、带来厄运的垃圾!
裴锐被妈妈这从未有过的、如同毒蛇般的眼神吓得浑身一僵,小脸瞬间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滚出去!”苏滢的声音嘶哑尖利,像用指甲刮过玻璃,“谁让你进来的!滚!”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扭曲,带着浓烈的恨意,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裴锐彻底被吓呆了。他从未见过妈妈这个样子。巨大的恐惧和委屈瞬间淹没了小小的他,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妈妈…”
“闭嘴!不准叫我妈妈!”苏滢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她抓起手边一个梳妆台上的水晶摆件,狠狠砸在裴锐脚边的地毯上!啪的一声脆响,水晶碎片四溅!
“我不是你妈妈!你这个野种!扫把星!都是因为你!都是你害的!给我滚!滚得远远的!看见你就恶心!”她歇斯底里地咆哮着,面目狰狞,完全失去了理智。长久压抑的恐惧、怨恨和身体上的痛苦,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全部倾泻到了这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裴锐被吓得魂飞魄散,小身体抖得像筛糠,连哭都忘了,只是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如同厉鬼般的母亲。他小小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滚啊!”苏滢又抓起一个东西砸过来。
裴锐终于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大哭出来,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房间,小小的背影充满了无助和绝望。
从那以后,苏滢对裴锐的态度彻底变了。冷漠、刻薄、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厌恶。裴锐不小心打翻水杯,会招来她长达半小时的尖酸辱骂。裴锐怯生生地拿着成绩单想给她看,她会一把夺过来撕得粉碎,骂他“没用的废物”。裴锐稍微靠近她一点,她就会像躲避瘟疫一样尖叫着让他滚开。
她把自己承受的所有痛苦,都加倍地发泄在了这个流着许策血脉的孩子身上。
裴锐的世界从天堂坠入了地狱。曾经那个温柔美丽、对他百依百顺的妈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阴晴不定、充满恶意的陌生人。爸爸裴烬虽然依旧给他买所有想要的东西,带他出席各种场合,但裴锐敏感地察觉到,爸爸看他的眼神变了。那眼神深处,不再是温暖的宠溺,而是一种他看不懂的、冰冷的审视,偶尔甚至带着一丝…让他害怕的寒意?他不敢确定,但他本能地感到恐惧。
曾经无忧无虑的小王子,迅速变得沉默寡言,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和小心翼翼。他不敢再亲近妈妈,甚至不敢看她。他害怕回家,害怕面对那冰冷压抑的气氛。在学校也常常走神,成绩一落千丈。
这天放学,裴家的司机照常来接他。车子没有开回那个让他窒息的家,而是停在了一个陌生的、看起来破旧不堪的街区入口。司机面无表情地递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和一个地址。
“小少爷,先生吩咐,把这个送去这个地址。太太…需要一点‘东西’。”司机的语气公事公办,没有任何解释。
裴锐茫然地接过纸袋和纸条。纸条上是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地址,位于城市最混乱的贫民窟深处。他看着车窗外肮脏狭窄的街道、墙壁上斑驳的涂鸦、眼神不善的行人,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绷紧。
“我…我一个人去吗?”他声音颤抖地问。
“是的,小少爷。先生交代,必须由您亲自送到。”司机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裴锐看着司机冷漠的脸,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巨大的委屈和恐惧涌上心头,他强忍着眼泪,抱着那个沉重的纸袋,推开车门,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战战兢兢地走进了那条充满未知危险的昏暗小巷。
巷子又深又窄,弥漫着一股垃圾和尿臊混合的难闻气味。两边是破败的筒子楼,窗户黑洞洞的,像无数只窥伺的眼睛。几个穿着流里流气、叼着烟的青年靠在墙边,用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这个穿着昂贵校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小男孩。
裴锐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抱紧怀里的纸袋,低着头,加快脚步,只想快点找到纸条上的门牌号,完成任务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终于,他在一栋摇摇欲坠的筒子楼最底层,一个散发着霉味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个锈迹斑斑的门牌号。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暗的光线和一股难以形容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息。
裴锐鼓起勇气,颤抖着敲了敲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沙哑不耐烦的女声。
“我…我送东西…”裴锐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股浓烈刺鼻的廉价香水味和烟味扑面而来。一个穿着暴露睡衣、浓妆艳抹却掩盖不住憔悴和苍老的女人出现在门口,眼神浑浊,打量着裴锐和他怀里的纸袋。
“哦,送‘货’的啊?进来吧。”女人侧身让开。
裴锐犹豫了一下,巨大的恐惧让他不敢进去。但想到司机的话,想到不完成任务可能面临的后果(或许是爸爸更冰冷的目光?或许是妈妈更恶毒的咒骂?),他还是咬着牙,低着头,抱着纸袋,小心翼翼地走进了这个昏暗、脏乱、充满诡异气息的房间。
房间里烟雾缭绕,灯光昏暗。破旧的沙发上,苏滢蜷缩在那里,穿着一件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衣服,头发油腻凌乱,脸色蜡黄憔悴,眼窝深陷,整个人瘦脱了形,哪里还有半分昔日裴太太的风采?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和一个锡纸片,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身体时不时神经质地抽搐一下。
“妈…妈妈?”裴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眼神涣散的女人,真的是他那个曾经美丽优雅的妈妈吗?
苏滢听到声音,迟钝地转过头。当她看到门口站着的、穿着干净校服、抱着牛皮纸袋的裴锐时,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病态的、如同饿狼看到猎物般的贪婪光芒!
“锐锐!”苏滢的声音嘶哑尖锐,带着一种扭曲的兴奋,猛地从沙发上扑了过来!动作快得不像一个虚弱的人!她一把夺过裴锐怀里的牛皮纸袋,像抢到宝贝一样紧紧抱在怀里,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急不可耐地撕扯着纸袋的封口。
“东西!我的东西!快给我!”她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眼神狂热地盯着纸袋。
纸袋被撕开,里面掉出几个小小的、透明的密封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白色的粉末。还有一支一次性的注射器,和一管透明的液体。
苏滢看到这些东西,发出一声满足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她手忙脚乱地拿起一袋粉末,哆哆嗦嗦地撕开,将粉末倒在锡纸上,拿起打火机在下面炙烤。很快,一股奇异的甜腻烟雾升腾起来。苏滢立刻凑上去,贪婪地、深深地吸食着那些烟雾,脸上露出一种极度迷醉、飘飘欲仙的表情,整个人瘫软在沙发里,发出满足的**。
裴锐被眼前这诡异恐怖的一幕彻底吓傻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小脸惨白,浑身冰冷。他虽然年纪小,但也从电视上、从同学的窃窃私语里,知道妈妈在做什么!她在吸毒!那个白色粉末…是毒品!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让他动弹不得。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妈妈会变成这个样子!
苏滢吸食完,似乎暂时得到了满足,但眼神依旧涣散迷离。她看到了掉在地上的注射器和那管透明液体(生理盐水,但被“影子”小组替换了标签,伪装成了高纯度毒品溶液)。她浑浊的眼睛里再次爆发出渴求的光芒。
“针…给我…快…”她挣扎着想去够地上的注射器,身体却因为虚弱和毒品的后劲而无力,试了几次都够不着。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呆立在那里的裴锐,眼神里充满了疯狂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锐锐!快!把针拿给我!快啊!听话!”她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扭曲变形,像厉鬼的嘶嚎,“你是妈妈的好儿子!快帮帮妈妈!妈妈好难受!快啊!”
裴锐看着妈妈那扭曲狰狞的脸,听着她那如同恶魔低语般的催促,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狂风中的落叶。他害怕极了!他知道那针管里的东西是更可怕的毒品!他不能碰!他下意识地摇头,小脸上满是泪水,一步步后退。
“不…不要…妈妈…那是坏的…不能打…”
“坏孩子!”苏滢见他不肯,瞬间暴怒!她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气,猛地扑过来,枯瘦如柴的手指像鹰爪一样死死抓住裴锐细小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巨大的力量拖拽着他,将他拉到那支掉落的注射器旁边!
“捡起来!给我!不然我打死你!你这个野种!扫把星!”苏滢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口水喷溅在裴锐脸上,眼神疯狂而恶毒。毒瘾发作的痛苦和对毒品的渴望彻底摧毁了她残存的理智和母性,此刻的她,只是一个被欲望支配的怪物。
裴锐的手腕被妈妈抓得剧痛,他惊恐地看着妈妈那张近在咫尺的、扭曲变形的脸,听着那恶毒的咒骂,巨大的恐惧终于压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和反抗的念头。他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他只想摆脱这可怕的痛苦和恐惧!
在苏滢疯狂的拉扯和咒骂下,裴锐颤抖着伸出另一只没有被抓住的手,捡起了地上那支冰冷的注射器。
“好孩子…快…”苏滢看到注射器,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手上的力道松了一些,急切地催促着,甚至主动撩起了自己脏污的衣袖,露出布满新旧针孔的、枯瘦的手臂,“这里…快…扎进去…推…”
裴锐握着那支冰冷的注射器,看着妈妈手臂上狰狞的针孔,小脸上涕泪横流,充满了无助和绝望。他不想这么做,他好害怕。但妈妈那疯狂的眼神和咒骂声像魔咒一样驱使着他。
在苏滢急切的催促和拉扯下,在极致的恐惧和混乱中,裴锐闭上了眼睛,凭着本能,颤抖着将那尖锐的针头,朝着妈妈手臂上指着的、布满青紫色血管的位置,狠狠扎了下去!
噗嗤。
轻微的阻力感传来。
“啊…”苏滢发出一声不知是痛苦还是极度满足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瘫软下去,眼神彻底涣散,脸上露出一种诡异的、解脱般的迷幻笑容。
裴锐吓得猛地松开手,注射器还留在苏滢的手臂上。他看着妈妈手臂上渗出的血珠,看着妈妈那如同死去般的表情,巨大的恐惧和罪恶感瞬间将他淹没。他发出一声小兽般的呜咽,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这个如同魔窟般的房间,冲进了外面肮脏黑暗的小巷,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混乱的贫民窟深处。
昏暗肮脏的房间里,只剩下苏滢瘫在沙发上,手臂上插着注射器,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沉浸在毒品带来的虚幻天堂里。针管里透明的生理盐水,正一点点推入她的血管。
而在裴家别墅顶层那间绝对隔音、守卫森严的监控室内。
巨大的屏幕上,清晰地分割着几个画面:裴锐惊恐的小脸,苏滢疯狂扭曲的面容,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特写,裴锐逃离的背影…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裴烬独自坐在宽大的监控台前,手里端着一杯红酒。他平静地看着屏幕上发生的一切,看着那个流着苏滢和许策血液的孩子,亲手将针头扎进他生母的手臂。
当看到针头刺入、苏滢瘫软的那一刻,裴烬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屏幕的冷光映着他英俊而冰冷的脸庞,他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残酷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复仇烈焰燃烧到极致后,淬炼出的、纯粹的、冰冷的满足。
猩红的酒液在杯中晃动,如同新鲜的血液。
他对着屏幕上定格的、苏滢那迷幻而扭曲的脸,无声地开口,唇角的弧度冰冷而完美:
“报复…”
“…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