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卿是故影

误卿是故影

主角:裴砚苏婉月
作者:Aniya不悲伤

误卿是故影第6章

更新时间:2025-08-12

我一步一步,踏过冰冷的地面,走向那张矮几。滴血的手腕垂在身侧,在青砖上留下断断续续的暗红痕迹。红衣逶迤,如同浴血重生的凤凰。

在裴砚呆滞茫然、如同失去灵魂的目光追随下,我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拈起了那个沾着灰尘的锦囊。指尖微动,轻轻一扯,系带松开。

一枚半块的、成色普通、边缘磨损的青色玉佩,从锦囊中滑落出来,掉在我染血的掌心。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我唇边逸出。在死寂的正厅里,却清晰得如同冰凌碎裂。

裴砚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死死地盯着我掌心的那半块青玉佩,那是他珍藏了七年、认定是苏婉月信物的东西!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我捏着那半块玉佩,指尖缓缓用力。

“咔…咔嚓…”

细微却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

那半块被裴砚视若珍宝的青玉佩,在我染血的指尖下,如同最脆弱的琉璃,轻而易举地碎裂开来!化作一小撮毫无价值的青色粉末!

“啊!”有人忍不住发出短促的惊呼。

裴砚的身体剧烈地一震!像是心口被那碎裂声狠狠捅了一刀!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那双赤红的眼,死死盯着我掌心的粉末,充满了毁灭性的痛苦和茫然。

我摊开手掌,任由那青色的粉末从指缝间簌簌落下,如同埋葬一段荒谬而血腥的过往。

然后,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我那只染血的手,探入了自己身上那件鲜红嫁衣的衣襟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口袋。

我的指尖,从里面夹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片早已发黄发脆、皱巴巴的、最普通不过的饴糖纸。糖纸上,凝固着几道深褐色的、早已干涸的陈旧血迹,像几朵枯萎的花。而在糖纸的一角,还残留着一个小小的、清晰的牙印缺口。

更引人注目的是,这残破的糖纸上,还系着半枚温润细腻、光晕内敛的羊脂白玉佩!玉佩的断口处光滑圆润,显然是与另一半严丝合缝的。玉佩上雕刻着古朴的云纹,系着一根同样褪色、却依旧坚韧的红绳。

这半枚羊脂玉佩一出现,那温润的光泽和古朴的纹路,瞬间就将地上那堆青玉粉末衬得如同瓦砾般黯淡无光!

“这…这才是…”一个年老的管事失声喃喃,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半枚羊脂玉佩,似乎想起了什么遥远的传说。

我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解释。只是用指尖,轻轻捻着那半枚玉佩上系着的、褪色的红绳,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嘲弄。

裴砚的目光,在看到那半枚羊脂玉佩的瞬间,彻底凝固了!如同被一道最刺目的闪电劈中!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个雨夜的记忆碎片疯狂翻涌——意识模糊中,那塞进嘴里的饴糖…那穿透糖纸的牙齿…还有…还有那惊鸿一瞥看到的…对方袖口滑落露出的…半枚系着红绳的、温润的羊脂玉佩!

真…真正属于救命恩人的信物…是这半枚羊脂玉!是这片沾着血的饴糖纸!是沈素衣手腕上的那个咬痕!而不是…而不是苏婉月那块普通的青玉佩!

巨大的、足以摧毁一切认知的真相,如同万钧巨锤,狠狠砸在了他早已摇摇欲坠的灵魂上!他猛地捂住心口,脸色瞬间惨白如白纸,仿佛被无形的重拳击中!一股腥甜直冲喉头!

“噗——!”

一大口鲜血,毫无征兆地从裴砚口中狂喷而出!溅落在身前冰冷的地面上,触目惊心!

“侯爷!”周围响起一片惊恐的呼喊。

裴砚却恍若未闻。他佝偻着身体,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更多的血沫。他艰难地抬起头,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此刻却只剩下无尽灰败和绝望的眼睛,死死地、带着最后一丝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卑微乞求,望向我。

“素…素衣…”他嘶哑地唤着,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恐慌和悔恨,“我…我错了…是我…是我有眼无珠…是我…负了你…求你…救…”他挣扎着,似乎想说出那个让他此刻生不如死的词。

然而,我脸上那冰冷平静的面具,终于在这一刻,缓缓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唇角,向上勾起。

那不是一个笑容。那是一种混合着极致悲凉、无尽嘲讽和终于解脱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在裴砚那充满了卑微乞求和灭顶恐惧的目光中,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死寂注视下,我捏着那片发黄的饴糖纸和半枚羊脂玉佩,一步一步,走向了正厅角落那个燃烧得正旺的鎏金火盆。

跳动的火焰映着我惨白的脸和刺目的红衣,如同地狱盛开的红莲。

我摊开手,没有丝毫犹豫,将掌心中那两样东西——那片承载着最初温暖与善念的饴糖纸,那半枚象征着身份与过往的羊脂玉佩——轻轻一松。

发黄的糖纸和温润的白玉,划过一道决绝的弧线,无声地坠入了熊熊燃烧的炭火之中。

“滋啦——”

糖纸瞬间卷曲、焦黑、化为飞灰。那半枚羊脂玉佩在烈焰中发出细微的爆裂声,温润的光泽迅速被焦黑覆盖,最终碎裂、消融,与灰烬融为一体。

焚毁过往,灰飞烟灭。

正厅里只剩下火焰吞噬一切的噼啪声,和裴砚那如同濒死野兽般压抑绝望的粗重喘息。

我缓缓转过身,重新面对着他。火光在我身后跳跃,将我苍白的脸映得明暗不定,如同鬼魅。我看着他嘴角刺目的鲜血,看着他眼中那如同深渊般的恐惧和乞求,缓缓地、清晰地,吐出了最后的、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

“侯爷的血…味道可好?”

裴砚的身体猛地一颤!赤红的双眼死死瞪着我,仿佛听到了最恶毒的诅咒!

我没有停顿,目光平静地扫过他惨白如鬼的脸,落在他因痛苦而捂住的心口位置,一字一句,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您中的…这七日蛊毒…”

我的声音顿了顿,在死寂中,清晰地吐出最后一句:

“是用您这七年…从我这里…取走的血…调的。”

“轰——!”

死寂!绝对的死寂!

整个正厅如同被瞬间抽成了真空!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化为一片空白和极致的惊骇!连呼吸都忘记了!只有那火盆里,火焰吞噬着玉佩最后的残骸,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噼啪声。

裴砚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彻底褪尽!惨白得如同刷了一层厚厚的墙灰。他死死地捂住心口,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从骨髓深处渗透出来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恐惧!

“噗——!”

又是一大口乌黑粘稠、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鲜血,猛地从他口中狂喷而出!这一次,血量更大,颜色更深,带着一种内脏被腐蚀的恶臭!他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像一截被伐倒的朽木,轰然向前扑倒!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青砖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蜷缩在地上,身体因剧烈的痛苦和灭顶的恐惧而疯狂地抽搐着,每一次痉挛都伴随着乌黑血沫的涌出。他艰难地抬起头,那双曾经盛满冷漠和掌控一切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和如同深渊般的哀求,死死地、死死地望向那个一身红衣、如同索命修罗般的身影。

“素…衣…救…我…”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被血糊住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卑微到了尘埃里。

我站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在地上痛苦挣扎,如同看着一条濒死的蛆虫。火光跳跃,映着我脸上那抹冰冷而奇异的平静。

缓缓地,我抬起那只还在滴着血的手腕,动作优雅而缓慢。然后,在裴砚那充满绝望希冀的目光中,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

我将染血的指尖,轻轻按在了自己胸前那道巨大狰狞的疤痕之上。

粘稠的、暗红的血液,瞬间染红了指尖,也浸透了那道象征七年苦难的烙印。

我看着他,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在跳跃的火光下,缓缓加深。

“侯爷的血,是毒。”

我的声音很轻,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正厅:

“我的血,是引。”

“这毒,无解。”

“这七日…您便好好尝尝…这剜心噬骨的滋味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裴砚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黑暗和绝望。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破败风箱般的嗬嗬怪响,身体猛地一挺,随即彻底瘫软下去,像一滩失去了所有生机的烂泥,只有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着,乌黑的血不断从口鼻中涌出。

我没有再看地上那滩烂泥一眼。决然地转身,染血的指尖在冰冷的空气中划过一道刺目的弧线。那身被血浸透的鲜红嫁衣下摆,在转身的瞬间,如同燃烧的火焰,在死寂中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轨迹,重重地拂过地上裴砚那张因剧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

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布料触感,像最后的羞辱,狠狠扇在他的灵魂上。

“小桃。”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收拾东西。我们…回家。”

“是…是!姑娘!”一直跪在角落里、早已泪流满面却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出声的小桃,如同听到了天籁之音,猛地抬起头,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和狂喜!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踉跄着冲到我身边,小心翼翼地搀扶住我摇摇欲坠却挺得笔直的身体。

我任由她搀扶着,一步一步,走向那扇紧闭的、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厅门。滴血的手腕垂在身侧,在身后留下一串断断续续的暗红印记,如同一条通往解脱的血路。

沉重的厅门被小桃奋力推开。外面深秋午后的阳光,带着久违的、微弱的暖意,瞬间倾泻而入,有些刺眼地照亮了门口飞扬的灰尘,也照亮了门外回廊上那些依旧如同泥塑木雕、满脸惊骇的仆从们。

我微微眯起眼,适应着那久违的光线。阳光勾勒出我苍白却平静的侧脸,还有那身如同在血与火中涅槃过的刺目红衣。我没有回头,没有再看身后那片充满了血腥、绝望和崩塌的狼藉之地一眼。

一步,踏出了那道象征着七年囚笼的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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