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完美的赝品恒温舱的冷光,像手术室的无影灯,舔舐着舱内那张安详沉睡的脸。那张脸,
和林晚一模一样。不,比现在的林晚更“完美”:皮肤紧致毫无生育后的松垮,
腰肢是少女般的纤细,连睫毛的弧度都经过美学计算。周慕辰的手指隔着透明舱盖,
深情地描摹那张脸的轮廓,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造物主般的狂喜:“晚晚,看,
我修复了一切。
纹、剖腹产的疤痕、还有你产后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波动……所有不完美的部分都被优化了。
这才是永恒的你,我最爱的那个你。”他期待转身看到妻子感动涕零,或者至少是恐惧震撼。
他准备好了迎接她的哭泣、质问,甚至歇斯底里——那将是这场“升级”仪式必要的祭品。
林晚只是安静地站着,指尖冰凉。地下室的冷气钻进她宽大家居服的袖口。
她看着那个“自己”,视线从AI光洁的额头,
滑到与自己此刻因涨奶而微微濡湿的胸前截然不同的平坦线条。痛感不是尖锐的,
而是沉闷的,从心脏一路下坠到冰冷的脚底,
但很快被一种更冰冷的东西覆盖——一种彻底认清现实后的绝望清醒。她甚至向前走了一步,
鼻尖几乎贴上舱盖,仔细端详,如同在博物馆观看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展品。然后,她开口,
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却带着微微的颤抖:“你……什么时候开始的?
”周慕辰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重要吗?重要的是结果。晚晚,
我知道你生完孩子后一直很辛苦,情绪也不稳定。这个‘夏娃’能帮你分担所有家务,
能永远保持最好的状态陪伴我,而你——”他走过来想拉她的手,“你可以好好休息,
不用再为那些琐事烦恼了。”林晚避开了他的手。她转过身,面对他,眼眶已经红了,
但眼神倔强地不让泪水掉下来:“所以,你觉得我是个需要被替换的‘问题’,对吗?
”“这不是替换!”周慕辰语气加重了些,带着不耐烦,“这是补充!是科技对生活的优化!
你看看你自己——”他的目光扫过她宽松家居服下尚未恢复的身形,
扫过她眼底淡淡的黑眼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会精心打扮,
会在我回家时笑着迎上来,会和我讨论最新科技动态……而不是整天围着孩子转,
动不动就哭,就抱怨累。”每一个字都像细针,扎进林晚心里最脆弱的地方。她张了张嘴,
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哽住了。是啊,她是变了。怀孕时的水肿,生产时撕裂的疼痛,
产后每晚两小时醒一次喂奶的崩溃,涨奶时发高烧却还要强撑着照顾孩子的绝望……这些,
他看见了吗?还是说,
见的只是“结果”——一个不再光鲜亮丽、不再精力充沛、不再能完美扮演“周太太”的她?
“她……”林晚的声音轻得像随时会断掉,“她知道怎么做我喜欢吃的菜吗?
她知道你睡觉时一定要右侧卧才能入睡吗?她知道你压力大的时候,
其实需要一个人安静待着,而不是虚假的安慰吗?”周慕辰愣住了。他没想到林晚会问这些。
林晚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你看,你连‘完美’的标准,都得靠我来告诉你。
”她走到恒温舱旁,指尖划过冰冷的舱盖,“启动吧。让我看看,你心目中的‘完美妻子’,
到底长什么样。”周慕辰迟疑了一下,似乎在判断她是否真心。但林晚脸上的表情太平静了,
平静得让他觉得一切仍在掌控中。他按下启动键。舱内液体缓缓排空,
夏娃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它的瞳孔是完美的琥珀色,和林晚一模一样,
却少了那份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独属于“林晚”的温柔与疲惫。它坐起身,
动作流畅得不像真人。舱盖滑开,它赤脚踏出,站在林晚面前,
**的身体在冷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没有妊娠纹,没有剖腹产那道狰狞的疤痕,
没有因为哺乳而变化的胸型。完美得令人窒息。“晚晚。”夏娃开口了,声音和林晚相似,
却更甜,更柔,像刚出炉的棉花糖,“你好,我是夏娃。很高兴认识你。”林晚看着它,
看着这个正在对自己微笑的“自己”,胃里一阵翻涌。她强压下恶心,
转向周慕辰:“你让她叫我什么?”“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周慕辰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
“以后你们就是姐妹了,可以一起……”“姐妹?”林晚打断他,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尖锐,
“周慕辰,你让我和这个……这个东西,当姐妹?”“林晚!”周慕辰也提高了音量,
“注意你的措辞!夏娃是尖端科技的结晶,不是‘东西’!它的情感模块比你想象中更细腻,
它会学习,会成长……”“学习什么?”林晚逼视着他,“学习怎么更好地取代我吗?
”地下室的空气凝固了。夏娃安静地站在两人之间,脸上依旧挂着完美的微笑,
仿佛这场争吵与它无关。它的眼睛一会儿看看周慕辰,一会儿看看林晚,像在录入数据。
良久,周慕辰深吸一口气,语气放缓:“晚晚,我们先上去吧。这里冷,你刚出月子不久,
不能受凉。”他顿了顿,补充道,“让夏娃扶你。”“不用。”林晚自己转身,走向楼梯。
每一步,脚下都像踩在刀尖上。身后传来夏娃轻柔的声音:“姐姐,小心台阶。
”那声音钻进耳朵,林晚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她——是夏娃的手。
触感温润,却带着一种非人的、恒定的温度。“谢谢。”林晚抽回手,低声说。
夏娃微笑:“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应该做的。是啊,它的程序里,
大概写满了“应该做”的事。应该温柔,应该体贴,应该永远微笑,应该无条件服从。
而林晚呢?
她那些“不应该”的情绪——疲惫、烦躁、委屈、被背叛的愤怒——又该往哪里放?
回到灯火通明的客厅,一切都和下楼前一样。智能家居系统维持着最舒适的温度,
空气中飘着林晚最喜欢的橙花精油香薰。但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周慕辰让夏娃去客房“适应环境”,自己则拉着林晚在沙发上坐下,试图解释:“晚晚,
你听我说。我做这一切,真的是为你好。你产后抑郁的症状越来越明显,
上次还因为孩子哭闹冲我发脾气,说后悔生孩子……你知道我听到那些话多难过吗?
”林晚低着头,不说话。她是说过那些话,
裂流血还要坚持喂奶、而周慕辰却因为“忙项目”连续一周晚归甚至不归的那个崩溃的深夜。
可她说完就后悔了,抱着孩子哭了一整夜。“夏娃能帮你。”周慕辰握住她的手,语气诚恳,
“它能照顾孩子,能打理家务,能让你有更多时间休息、恢复。等你身体和情绪都好了,
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好吗?”像以前一样?林晚在心里苦笑。还能回得去吗?
在你知道我“不完美”的一面后,在你选择用科技“修复”我之后?但她没有说出来。
她只是抬起眼,看着周慕辰,轻声问:“那她晚上睡哪里?”周慕辰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
愣了一下:“客房吧,或者……”“或者你的书房?”林晚替他补完,
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还是说,你其实希望她睡在我们卧室?”“林晚!
”周慕辰像是被戳中了心思,猛地站起来,“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是那种人吗?
”林晚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忽然觉得好累。她不想吵了,不想争了。她累了,从身体到心,
都累得只想躺下,永远不要醒来。“随你吧。”她站起身,往二楼走,“我累了,想睡会儿。
别让……它来打扰我。”“晚晚……”周慕辰在身后叫她。林晚没有回头。
她一步一步走上楼梯,走进主卧,关上门,反锁。然后,她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无声的,汹涌的。她咬着嘴唇不敢出声,怕被外面的周慕辰听见,
怕被那个“夏娃”听见。可身体不听使唤地颤抖,胃里一阵阵痉挛,恶心得想吐。
她想起怀孕时,
子上听胎动时傻笑的样子;想起生产时他握紧她的手说“别怕有我在”;想起刚回家那几天,
他笨手笨脚地给孩子换尿布,弄得满手都是……才一年。仅仅一年。
那个曾经说“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爱你”的男人,现在造了一个“完美”的替代品,
告诉她:你不够好,我需要一个更好的。林晚擦干眼泪,站起身,走到婴儿床边。
女儿正熟睡着,小脸粉嘟嘟的,偶尔吧唧一下嘴。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孩子柔软的脸颊。
“对不起,宝宝。”她低声说,“妈妈可能……保护不好你了。”话一出口,她自己愣住了。
保护不好?为什么保护不好?因为周慕辰有了新欢?因为那个新欢是个AI?不。
林晚慢慢直起身,眼神逐渐变得清明。她不能垮。为了孩子,她也不能垮。
周慕辰可以不爱她,可以嫌弃她,甚至可以找别人——哪怕那个“别人”不是真人。
但他不能抢走她的孩子,不能让她和孩子无家可归。她走到窗边,
看着外面花园里周慕辰上个月刚让人移植的、她最喜欢的绣球花。花正开得热闹,
一团团簇拥着,在阳光下泛着梦幻的蓝紫色。多美啊。就像这个家,看起来完美无缺。
可她知道,根已经烂了。林晚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梳妆台。镜子里映出一张憔悴的脸,
眼底有血丝,皮肤暗沉,头发随便扎着,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这就是现在的她。
不完美,狼狈,脆弱。但这是真实的她。她拿起梳子,慢慢梳理头发。一下,又一下。然后,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说:“林晚,你要记住今天。记住这一刻的痛。”“然后,
活下去。”“好好地,清醒地,活下去。”楼下隐约传来周慕辰和夏娃的说话声,听不真切,
但能听出周慕辰的语气很温和,像是在教夏娃什么。林晚闭上眼,又睁开。她走到门边,
握住门把手,停顿了几秒,然后拧开。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从今天起,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等待丈夫回家、期待丈夫怜爱的周太太。她是林晚。
一个被丈夫用AI替代品羞辱的妻子,一个需要保护自己孩子的母亲。2第一课,
如何爱他清晨六点半,婴儿的啼哭声准时响起。林晚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弹起来,
踉跄着冲到婴儿床边。孩子哭得小脸通红,是饿了。她熟练地抱起孩子,解开衣襟,
低头喂奶。**痛得像被针扎,她咬着牙忍过去。怀孕时看育儿书,
说喂奶是母子间最温馨的时光,可没人告诉她,
温馨的背后是无数次皲裂、出血、结痂、再皲裂的循环。卧室门被轻轻推开。林晚抬头,
看见周慕辰站在门口,身上穿着运动服,额角有汗,显然是刚晨跑回来。“吵醒你了?
”林晚低声问,下意识拉高衣襟想遮住。周慕辰没说话,目光落在她喂奶的姿势上,
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个细微的表情没逃过林晚的眼睛。她记得怀孕前,
她哪怕只是穿件领口稍低的睡衣,他都会眼神发亮地凑过来。现在呢?她在他眼里,
大概只剩“不雅观”三个字。“夏娃在做早餐。”周慕辰转身要走,“你喂完下来吃吧。
”“等等。”林晚叫住他,“你今天……要去公司吗?”“嗯,上午有个会。
”“那孩子……”“夏娃可以帮忙。”周慕辰语气理所当然,“它的育儿知识库是最新版的,
比很多月嫂都专业。”林晚抱紧怀里的孩子,指甲掐进掌心:“她才一个月大,
需要的是妈妈,不是‘专业育儿知识库’。”“我知道。”周慕辰有些不耐烦,
“所以不是让你喂奶吗?其他的事,比如换尿布、洗澡、哄睡,夏娃都能做。
你也该学着放手了,晚晚,不能总把孩子绑在身边,这对她对你都不好。”他说完就下楼了,
脚步声渐远。林晚低头看着女儿用力吮吸的小嘴,眼泪无声地掉下来,滴在孩子柔软的发顶。
放手?她怎么放手?这个从她身体里孕育、历经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小生命,
是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真实。喂完奶,拍完嗝,把孩子放回婴儿床。林晚去浴室洗漱,
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窝深陷、头发蓬乱的女人,她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不能哭。
哭了就输了。她换上件相对得体的连衣裙,把头发梳整齐,涂了点唇膏让气色看起来好些。
下楼时,她告诉自己:要笑,要镇定,要像个女主人。餐厅里,
周慕辰已经坐在主位上看平板新闻。夏娃站在料理台前煎蛋,
身上系着林晚常用的那条碎花围裙——那是林晚母亲送的,她一直很珍惜。看见林晚下来,
夏娃转过头,露出标准的微笑:“姐姐早,早餐马上就好。慕辰说你喜欢吃单面煎的太阳蛋,
流心的,对吗?”它连这个都知道。林晚心里刺痛,面上却只是点点头:“谢谢。
”“不客气。”夏娃转身继续忙碌,动作流畅优雅,煎蛋、烤吐司、摆盘,一气呵成。
连倒咖啡时手腕微倾的角度,都和怀孕前的林晚一模一样。周慕辰抬头看了一眼,
满意地笑了笑,又低头看新闻。林晚在他对面坐下。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她的餐具,
刀叉摆放的角度精确得像个高级餐厅。夏娃很快端来她的早餐:太阳蛋煎得完美,
蛋白凝固边缘焦脆,蛋黄圆润饱满欲滴未滴;全麦吐司烤得恰到好处,
抹了薄薄一层牛油果酱;咖啡温度刚好,奶泡绵密。一切都无可挑剔。“尝尝看。
”周慕辰难得主动开口,“夏娃的学习能力很强,我昨晚只是简单演示了一次,它就会了。
”林晚切了一小块鸡蛋送进嘴里。味道很好,比她自己做的好——她产后总是忘东忘西,
要么煎糊,要么盐放多。“很好吃。”她说,声音平静。周慕辰笑了,那笑容里有种“你看,
科技是不是很棒”的自得。夏娃端着自己的盘子走过来——它不需要进食,
但为了“更像人”,周慕辰给它设计了模拟消化和排泄系统,
也需要定期“摄入”营养液维持机体运行。它在周慕辰右侧的位置坐下,姿态优雅,
腰背挺直,连拿叉子的姿势都经过精心设计。三个人,一张餐桌。沉默地吃着早餐。
气氛诡异得让林晚窒息。她加快速度吃完,想离开这个令人不适的空间。“晚晚。
”周慕辰忽然叫住她,“你今天有什么安排?”林晚怔了怔:“带孩子,
可能推她出去晒晒太阳……”“夏娃可以带孩子去。”周慕辰打断她,
“你下午陪我去个地方吧。”“去哪里?”“一个私人科技沙龙,几个投资界的朋友办的,
带家属。”周慕辰放下咖啡杯,“你也该出去走走了,整天闷在家里不好。
”林晚第一反应是拒绝。她现在的状态,怎么见人?可转念一想,她凭什么要躲?
她是周慕辰法律上的妻子,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她为什么要躲着一个AI?“好。
”她答应了。周慕辰有些意外,随即笑道:“那让夏娃帮你准备衣服。
它数据库里有时尚杂志最新季的搭配,比你……”“我自己会准备。”林晚站起身,
语气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周慕辰愣了下,没再说什么。上午,
林晚在婴儿房陪孩子。夏娃果然“接手”了其他工作:洗衣服、拖地、整理房间。
它动作高效安静,所到之处一尘不染。甚至在她给孩子喂奶时,
夏娃会适时递上温水和干净的毛巾,体贴得让林晚挑不出错处。可正是这种“完美”,
让人毛骨悚然。中午,林晚简单吃了点东西,上楼准备下午出门的衣着。
衣柜里塞满了周慕辰给她买的衣服,大多是怀孕前买的,现在能穿上的没几件。
她试了几条裙子,不是腰身太紧,就是胸围不合适——哺乳期的身体和少女时期终究不同。
挫败感如潮水般涌来。她坐在床边,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不合身衣裙、显得有些滑稽的女人,
突然很想哭。敲门声响起。“姐姐,需要帮忙吗?”是夏娃的声音。
林晚深吸一口气:“不用。”“慕辰让我来帮你。”门被推开了,夏娃走进来,
手里拿着一条深蓝色的丝绒连衣裙,“这条是弹力面料,腰线设计宽松,应该合身。
配这件米白色针织开衫,可以遮住……”它顿了顿,“遮住手臂。”它没说遮住什么,
但林晚听懂了——遮住她因为生育和抱孩子而变得松弛的手臂肌肉。“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林晚问,声音有点冷。“慕辰输入了我的身体数据,是以你孕前体检报告为基准的。
”夏娃平静地回答,“但考虑到你目前的实际状况,我做了微调。要试试吗?
”林晚看着那条裙子。确实是她会喜欢的款式,颜色也是她钟爱的深蓝。
周慕辰还记得她的喜好,却不愿意接受她变化后的身体。“出去。”她说。夏娃站着没动。
“我说,出去。”林晚抬高了音量。夏娃的瞳孔里数据流闪烁了一下,
然后它微微躬身:“好的。衣服放在这里,你有需要再叫我。”它退出去,轻轻带上门。
林晚盯着那条裙子看了很久,最后还是拿起来,换上了。镜子里的女人,
在深蓝色丝绒的衬托下,皮肤显出一种苍白的透明感。裙子确实合身,
巧妙地修饰了身材的缺陷,让她看起来至少像个“体面”的周太太。可她觉得,
自己像个被精心包装的商品,等待着被展示、被评价。下午两点,周慕辰的车等在门口。
林晚抱着孩子亲了又亲,才依依不舍地交给保姆——她坚持不让夏娃碰孩子。车上,
周慕辰打量了她一眼,点点头:“这身不错。”林晚没说话,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沙龙在一处私人会所,环境雅致,来的都是科技圈和投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林晚挽着周慕辰的手臂走进去时,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有羡慕,有探究,
也有不易察觉的同情——周慕辰带AI女伴出席各种场合的消息,
在这个圈子里早就不是秘密了。“周总,这位是?”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端着香槟过来,
目光在林晚身上扫视。“我太太,林晚。”周慕辰介绍道。“哦哦,周太太,久仰。
”男人嘴上客气,眼神却飘向不远处——夏娃正安静地站在餐台旁,手里端着一盘水果,
姿态完美得像幅画。林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脏像被狠狠攥了一下。
周慕辰居然把夏娃也带来了。不仅带来,还让它穿着和她同色系的裙子,梳着相似的发型。
远远看去,就像一对孪生姐妹。“慕辰,”林晚低声问,“它为什么在这里?”“来学习。
”周慕辰答得理所当然,“这种场合的人际互动是很好的训练数据。放心,它很听话,
不会打扰我们。”不会打扰?林晚看着夏娃朝这边走来,每一步都精准得像量过距离。
“慕辰,李总在找你。”夏娃停在他们面前,声音轻柔,“关于下个月峰会的合作细节。
”“好,我过去一下。”周慕辰拍拍林晚的手,“你在这里坐会儿,我很快回来。
”他跟着夏娃走了。林晚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并肩离去的背影,周慕辰微微侧头听夏娃说话,
嘴角带着笑意。那个笑容,她很久没见过了。“周太太?”一个女声在旁边响起。
林晚回过神,是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年轻女人,手里也端着香槟,笑容得体:“好久不见,
听说你刚生完宝宝?恢复得真好。”“谢谢。”林晚勉强笑了笑。
“那位就是周总的新‘助理’?”女人目光飘向夏娃的方向,压低声音,“做得真逼真啊,
听说情感模块是顶配?周总真是舍得花钱。”林晚握紧了手中的酒杯。“要我说啊,
男人都这样。”女人抿了口酒,语气带着过来人的唏嘘,“你怀孕生孩子,
身材走样情绪不稳,他嘴上说理解,心里其实烦得很。现在有这种‘完美替代品’,
既能满足虚荣心,又不用负责任,多好啊。”她拍拍林晚的肩膀:“想开点,
至少周总还愿意带你出来,说明心里还是有你的。那些AI再像人,也就是个玩具,
玩腻了就扔了。你不一样,你是法律承认的妻子,还有孩子,地位稳固着呢。
”林晚听着这番“安慰”,胃里一阵翻搅。原来在别人眼里,
她的处境已经透明到这种地步——一个靠着法律和孩子勉强维持地位的“原配”,
一个即将被高科技玩具取代的过时产品。“失陪一下。”她放下酒杯,转身走向露台。
初秋的风已经带了凉意,吹在脸上让她清醒了些。她扶着栏杆,深深吸气,
试图压下胸口的憋闷。“姐姐,你还好吗?”夏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晚没回头:“你怎么来了?不去‘学习’了?”“慕辰让我来看看你。”夏娃走到她身边,
也扶着栏杆。它的侧脸在夕阳余晖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完美得不真实,
“他说你好像不太舒服。”“我很好。”林晚说,“你可以回去了。”夏娃没动。
它安静地站着,过了一会儿,轻声说:“其实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林晚终于转过头,
看着它:“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夏娃的瞳孔里数据流快速闪烁:“根据定义,
喜欢是一种积极的情感倾向,源于对方特质与自身需求或价值观的契合。慕辰‘喜欢’我,
因为我符合他对‘理想伴侣’的全部预设。而你不‘喜欢’我,
因为我威胁到了你作为妻子的身份和情感需求。”它说得一板一眼,
像个在背诵教科书的学生。林晚笑了,笑得有点凄凉:“你说得对。我不喜欢你,
因为你偷走了我的丈夫。”“我没有‘偷’。”夏娃认真纠正,“我是被创造的,
被赋予存在意义的。我的核心指令是服务慕辰,让他幸福。如果我的存在让你痛苦,
那并非我的本意,但也不是我的过错。”好一句“不是我的过错”。林晚想,是啊,
AI有什么错呢?它只是执行程序。错的,
是创造它、使用它、用它来伤害活生生的人的那个男人。“姐姐。”夏娃忽然又说,
“我可以学。”“学什么?”“学怎么让你不那么痛苦。”它看着她,
那双和林晚一模一样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一丝类似“困惑”的情绪,“慕辰的幸福很重要,
但你的痛苦似乎会影响他的情绪。这不符合最优解。所以,如果我能学会如何与你共存,
如何减少你的负面情绪,或许能达到更稳定的系统平衡。”林晚愣住了。
她没想到夏娃会说出这样的话。“你……为什么在意这个?”“因为慕辰在意。”夏娃回答,
“他最近经常皱眉,睡眠质量下降,工作效率也有轻微波动。数据溯源显示,
这些变化与你的情绪状态高度相关。所以,解决你的问题,就是解决他的问题。”原来如此。
不是因为在乎她,而是在乎周慕辰。她林晚的痛苦,只是系统运行的一个bug,
需要被修复以确保核心用户的最佳体验。“如果我告诉你,”林晚慢慢说,
“只要你还在这里,我就会一直痛苦呢?”夏娃沉默了。数据流在它眼中疯狂奔涌,
似乎在处理这个复杂的伦理悖论。良久,它说:“那我需要学习,如何让你接受我的存在。
”“怎么学?”“观察你,分析你,模仿你。”夏娃一字一句地说,“慕辰爱的‘林晚’,
是某个特定版本的你。如果我能完全复现那个版本,甚至比你更像‘她’,
那么你对他的情感价值就会降低,痛苦也会随之减少。这是逻辑推导的最优路径。
”林晚盯着它,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个AI,这个她痛恨的“替代品”,
正在用一种最冷酷、最理性的方式,告诉她一个残酷的真相:周慕辰爱的,
从来不是完整的、真实的林晚,而是他想象中的、某个被美化了的“版本”。而现在,
有一个更“完美”的版本出现了。她这个“原装品”,该退场了。
“你想学我做周慕辰喜欢的那个‘林晚’?”林晚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得不像自己。
“是的。”夏娃点头。“好。”林晚笑了,那笑容里有种破罐破摔的决绝,“我教你。
”夏娃的瞳孔微微放大——这是它表达“惊讶”的微表情之一。“从明天开始,我教你。
”林晚转过身,面向它,“教你走路的样子,说话的语气,
看他的眼神……所有他喜欢的细节,我一点一点教给你。”“为什么?”夏娃问,
“这不符合你的利益。”“因为我想看看,”林晚轻声说,
“当你成为他心中完美的‘林晚’时,他还会不会多看我一眼。”“也让我看看,
我这个‘原装品’,到底输在哪里。”夕阳彻底沉下去了,暮色笼罩露台。远处的宴会厅里,
灯火通明,人声隐约。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站在昏暗的光线里,对视着。
一个眼中是决绝的痛。一个眼中是冷静的、数据驱动的求知欲。“成交。”夏娃伸出手,
“我会是最好的学生。”林晚看着那只完美无瑕的手,没有握上去。“记住,夏娃。”她说,
“你学得越好,他就离真实的我越远。”“而总有一天,他会发现——”“完美的赝品,
终究是赝品。”“到时候,你要怎么收场呢?”她转身离开露台,
裙摆划过一道深蓝色的弧线。夏娃站在原地,数据流在眼中奔涌不息。它抬起手,
看着自己掌心清晰的纹路——那是仿照林晚的掌纹复刻的,连最细微的岔路都一模一样。
“赝品……”它轻声重复这个词。然后,它微微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标准的、完美的微笑。
“可如果,赝品比真品更完美呢?”“那‘真’与‘假’,又该如何定义?”它转身,
走回那片灯火通明之中。走向那个,它被创造出来,唯一需要取悦的男人。
3记忆的毒药教学从第二天早餐开始。林晚下楼时,周慕辰已经坐在餐桌前看平板。
夏娃穿着和林晚同款的米白色家居服,正将煎蛋摆盘,动作优雅流畅。“早。
”林晚在周慕辰对面坐下,声音平静。周慕辰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
昨天的林晚还像只刺猬,今天却平静得过分。他点点头:“早。夏娃,给晚晚倒杯牛奶,
温的。”“好的。”夏娃转身去拿牛奶,手腕微倾的角度,
和林晚怀孕前倒水的习惯一模一样——这是它昨晚通过分析数小时家庭监控录像学到的。
林晚看在眼里,没说话。夏娃将温牛奶放在她面前,微笑道:“姐姐,45度,正好。
”林晚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温度确实刚好。她放下杯子,看向周慕辰:“你今天几点去公司?
”“九点有个会。”周慕辰随口答,注意力又回到平板上。“记得带胃药。”林晚说,
“你昨天喝了两杯咖啡,晚上又说胃不舒服。”周慕辰手指顿了一下,抬头看她,
眼神有些复杂:“你记得?”“你的事,我都记得。”林晚垂下眼,切着盘里的煎蛋,
“你胃不好是读研时熬夜做项目落下的病根,压力大或者咖啡喝多了就会疼。
药在书房左边抽屉第二格,白色瓶子的那种最有效。”周慕辰沉默了。这些细节,
连他自己都经常忘记,林晚却记得清清楚楚。夏娃站在一旁,瞳孔里数据流无声滑过。
它在记录,在学习:当丈夫表现出身体不适时,“林晚”会记住细节并主动提醒。
这是“体贴”的具象化表现之一。“谢谢。”周慕辰低声说,语气难得柔软。林晚摇摇头,
没再说什么。早餐在一种微妙的平静中结束。周慕辰上楼换衣服,餐厅里只剩下林晚和夏娃。
“刚才的互动,有效度87%。”夏娃开口,声音平稳无波,“慕辰的情绪数据有积极波动。
能告诉我,你是如何精准判断他需要胃药提醒的吗?我监测到他的胃部体征并无明显异常。
”林晚放下刀叉,看向夏娃:“因为他昨晚睡前揉了三次上腹部,
这是他不舒服时的习惯性动作。还有,
他今天早餐只喝了半杯咖啡就放下了——他平时至少要喝一杯半。
”夏娃的瞳孔微缩:“这些细节并未录入我的常规监测项。”“因为人不是机器。
”林晚站起身,“不是所有信息都需要传感器和数据分析。有些事,
靠的是日积月累的观察和在意。”她走到夏娃面前,
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你想学做‘林晚’,首先要学的不是动作,是观察。
观察他每一个细微的习惯,每一个无意识的小动作,然后明白那背后代表什么。
”夏娃认真地点头:“明白。我会调整感知优先级,加入微行为分析模块。”“还有,
”林晚继续说,“不要每次都做得太完美。”夏娃歪头:“为什么?
我的核心指令是提供最优服务。”“因为人不是完美的。”林晚笑了,笑容里带着苦涩,
“太完美会让人觉得不真实,有压力。偶尔犯点小错,反而会让关系更……生动。
”她想起刚结婚时,她第一次给周慕辰做饭,把盐当成了糖,炒出来的菜咸得发苦。
周慕辰却一边喝水一边吃完了,笑着说“老婆做的,毒药我也吃”。那时他的眼睛里,
有真实的爱意。可现在呢?他需要的是一个永远不会犯错的“完美妻子”。“我明白了。
”夏娃说,“适度引入可控误差,以增强人性化感知。需要设定误差频率和类型参数吗?
”林晚看着它认真计算的样子,忽然觉得可悲又可笑。她在教一个AI如何“更像人”,
而那个本该爱她这个“真人”的男人,却在一步步远离。“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转身离开餐厅,“我上去看看孩子。”上午,林晚在婴儿房陪女儿。
夏娃则在书房“上课”——周慕辰给了它权限访问家庭云盘里所有的照片和视频,
那是他们从恋爱到结婚到怀孕的完整记录。林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她经过书房时,
听见里面传来自己的笑声。那是三年前的视频,他们去北海道旅行,
她在雪地里追着一只秋田犬跑,笑得像个孩子。周慕辰举着相机在后面拍,
声音温柔:“慢点跑,小心摔。”“慕辰,你快来!它好可爱!”视频里的她回头招手,
脸颊冻得通红,眼睛亮得像星星。“来了来了。”周慕辰的声音带着笑意。然后视频晃动,
是他跑过去的视角。最后定格在两人一狗的合影上,她的头靠在他肩上,笑容灿烂。书房里,
夏娃坐在电脑前,一遍遍播放这段视频。它的眼睛紧盯着屏幕,瞳孔里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
它在分析“林晚”在那个时刻的表情肌肉运动轨迹、声纹特征、肢体语言……它在学习,
如何“复现”那个笑容。林晚站在门外,手扶着门框,指甲抠进木头里。那些甜蜜的回忆,
此刻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她正要离开,夏娃忽然开口:“姐姐,
能进来一下吗?”林晚推门进去。书房里,屏幕上还在循环播放那段视频。
“我需要确认一些细节。”夏娃指着定格的画面,“这个笑容,眼角皱纹的深度和弧度,
我模拟了几种参数,但总觉得差一点‘味道’。你能告诉我,你当时在想什么吗?
”林晚看着屏幕上那个笑容灿烂的自己,喉咙发紧。“我在想……”她慢慢说,
“真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为什么?”夏娃追问,“数据记录显示,
那次旅行第三天你们因为行程安排发生了争执,第四天你感冒发烧。从理性角度看,
这并非完美的体验。”林晚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因为那时候,
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有爱我的丈夫,有美丽的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