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欣然的两条腿都在发抖，她避开新租户的眼神，转身踉跄了两下，连忙扶住墙：

“什……什么恶意投毒，我不明白什么意思……”

“杨玉琴是你的母亲吗？”

“是，是我妈妈……”

“那就没错了，杨玉琴女士报警，说她收到一箱你送的营养品，里面有慢性毒药，吃完一整箱是会致命的。”

后面警察还在说些什么，但赵欣然胸口剧烈起伏，已经听不清了。

她慌乱地挂断电话想要联系我，但始终没人接。

她又找到我的公司，但接电话的人说，我早就离职了。

在她放下营养品的第二天。

一股恐惧涌上心头，她当着新租户的面，滚下了楼梯。

与此同时，我在康养中心结束了最后的康复训练课。

十几年的老毛病总算解决，我揉了揉后腰，感觉前所未有的舒畅。

“杨阿姨，新买的燕窝送到了，现在吃吗，还是喝完石榴汁，歇一会再吃？”

我回过头，保姆正献宝似的端来石榴汁。

小姑娘二十出头，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小虎牙，名字也很好听，叫萌萌。

自从有了她，我每天都能尝到新鲜玩意儿，衣服也每天不重样，从头到脚都被她打扮得整整齐齐。

而且她还心灵手巧，不仅能亲手给我织围巾，还能兴冲冲让我坐下，给我设计新发型，染新的发色。

活了将近六十年，这两个月是我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我不需要早起去女儿家，给外孙梳洗，给他们做早饭，等送外孙去学校，才能饿着肚子去上班。

下了班又要先去接外孙放学，送回女儿家后给他们做晚饭，收拾好家务，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去**打工。

过去我没有自我，终日围着女儿一家四口打转，既把他们当亲人，又被他们当免费保姆。

前些年，我上班时听同事们提起有部新出的电影，叫《出走的决心》。

女主角的原型也是和我差不多的年纪，她离开了依附她的一家子，去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那天我一夜没睡，缩在出租屋把电影看完，想起了我在十几岁的时候，就梦想定居的水乡。

我想，***劳一生，事业上做到管理层，生活上把女儿养到大，我应该也是有资格去追寻梦想的吧。

可天亮后，还没等我想好措辞，女儿就打来电话。

小宝半夜偷吃雪糕，拉肚子脏了一床。

“妈！我说过多少次，不要给小宝买雪糕，他吃不了！”

“你赶紧过来，我和志远要去上班，我婆婆今天要去参加聚会，一大家子都等着你做早饭，你想饿死我们啊！”

我欲言又止，一时间不知道要先说水乡，还是先说我没有买过雪糕。

那是孙丽珍买来自己吃的。

我看到的时候提醒过，小宝肠胃弱，千万不能给他。

可孙丽珍不屑地从鼻间“哼”出声，翻着白眼说：

“那是我孙子，用得着你说？”

“你要是闲得慌，就去给我把那包瓜子剥了，我明天要去参加姐妹聚会，要是伤到新做的美甲，你可赔不起。”

最后我还一句话都没说，女儿就不耐烦地挂了电话，发来图片。

小宝的床脏得很，隔着手机就知道会有多臭。

他一会还要去学校，得赶紧收拾，还得吃肠胃药。

就像女儿三岁那年，丈夫刚去世，我哭到昏厥，恨不得就这么跟他走了。

再醒来时，发现女儿翻出她喜欢的小裙子，说要穿出去打雪仗。

我急忙把她拉回来，脱下外套给她穿。

她肠胃弱，怕她闹肚子，又带着眼泪给她喂肠胃药。

小欣然不明白我为什么哭，想不通爸爸怎么没了，也不想吃药。

她只想玩。

是啊，她还这么小，我怎么能扔下她不管。

所以我抹掉眼泪，暗暗发誓。

从此以后，就算是为了女儿，我也要好好活下去。

我把她哄睡，最后一次向丈夫的遗像磕头，让他放心。

然后我开始发了疯般赚钱，供她读书，带她从村子走到城市，争取了城市户口。

又趁着她晚上睡觉，跑去上夜校，自己学了知识，再给她辅导功课。

一年又一年，一岁又一岁。

我把她供到大学，为她攒了一套房子、一辆车，还有五十万，作为她的嫁妆，送她出嫁。

接着又是一年又一年，我帮她带孩子，照顾家庭。

我自认为，我这个母亲做的问心无愧。

可到头来，也只是我自认为。

“杨阿姨，警察来了。”

石榴汁喝了一半，萌萌的声音让我从过往的思绪中回神。

她扶起我，看到警察身后跟着的，是头上包纱布的赵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