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机械感在空气中弥漫，灯光惨白，晃得人眼睛生疼。
苏晚坐在最后一排，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丝绒盒子。
今天是她和陆衍在一起的五周年纪念日。
也是他创业公司的第一个产品发布会。
他说，这个项目就像他的孩子，今天的发布会，就是一场剖腹产手术，要把它完美地带到这个世界上。
所以，苏晚特意赶来，想给他一个惊喜。
一个能让他从“恐婚”的壳里钻出来的惊喜。
丝绒盒子里，是一枚男士戒指。
她准备在发布会结束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向他求婚。
她想赌一把。
赌这五年的感情，能让他有一次为她奋不顾身的冲动。
台上，聚光灯下，陆衍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高定西装，意气风发。
他和平时的散漫不同，此刻的他，眼里闪烁着一种名为“野心”的光。
苏晚的心跳得很快，一半是紧张，一半是骄傲。
这是她爱了五年的男人。
他终于要站在聚光灯下，被所有人看见了。
“接下来，我要感谢一位非常重要的人。”
陆衍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到会场的每一个角落。
苏晚下意识地挺直了背，手心开始冒汗。
是她吗？
他会在这里，提前给她一个惊喜吗？
她甚至开始想象，如果他先开口，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陆衍的目光，的确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他身边的位置。
那里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职业套装的女人。
干练，知性，漂亮。
是他的合伙人，秦筝。
苏晚认识她，一个把事业当成生命的女人。
“秦筝。”
陆衍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一种苏晚从未听过的温柔。
“没有她，就没有‘星启’的今天。”
秦筝微微一笑，得体又疏离。
但陆衍接下来的动作，却让全场响起了一阵暧昧的抽气声。
他伸出手，轻轻拨掉了秦筝肩上的一根头发。
动作自然得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秦筝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她抬眸，看着陆衍。
四目相对。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苏晚看见了。
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陆衍的眼神。
那不是看合伙人的眼神。
那是一种……炽热的、占有的、带着无尽欣赏和爱意的眼神。
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仰望他的神明。
苏晚的心，在那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撕成了碎片。
五年来，他对她笑过，温柔过，宠溺过。
但他从未用那样的眼神看过她。
原来，他不是不会爱。
他只是，不爱她。
他不是恐婚。
他只是，不想和她结婚。
所谓的“手术台”，所谓他的“孩子”。
原来从一开始，就跟她苏晚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第二次爱情，就发生在这场盛大的“手术”上。
而她，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还拿着戒指，准备上演一出感天动地的求婚戏码。
何其可笑。
台上，陆衍和秦筝并肩而立，接受着所有人的掌声和祝福。
他们看起来是那么般配。
一个野心勃勃，一个智计过人。
他们是事业上的灵魂伴侣。
苏晚突然觉得，自己这五年，像一个笑话。
一个填补他感情空白的、廉价的替代品。
当他终于遇到了那个能与他并肩作战的女神，她这个凡人，就该识趣地退场了。
她看着手里的丝绒盒子，只觉得无比讽刺。
周围的掌声雷动，刺得她耳膜生疼。
她再也待不下去了。
苏晚站起身，没有惊动任何人，像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会场。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里，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她走到会场外的垃圾桶旁，没有丝毫犹豫，将那个精心挑选了几个月的丝绒盒子，扔了进去。
“咚”的一声。
像是给她这五年的感情，画上了一个潦草又难看的句号。
发布会终于结束了。
陆衍被一群投资人和记者簇拥着，脸上是成功后的意气风发。
他应付完所有人，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记得苏晚说过，今天会给他一个惊喜。
可他看遍了全场，都没有找到她。
一种莫名的心慌，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拨通了苏晚的电话。
无人接听。
他又打了一遍。
还是无人接听。
陆衍的眉头紧紧皱起，他跟秦筝打了声招呼，快步走向苏晚之前告诉他的座位。
座位是空的。
只有一张孤零零的椅子。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地面，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静静地躺在椅子腿的阴影里。
盒子是打开的。
里面，一枚款式简洁的男士铂金戒指，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弱却刺眼的光。
陆衍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弯腰，颤抖着手，捡起了那个盒子。
戒指的内圈，刻着一行小字。
L&S，Forever.
陆衍的心，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他猛地抬头，冲出了会场。
夜风冰冷。
外面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却没有那个他想要寻找的身影。
他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苏晚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的，永远是那句冰冷的提示音。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
陆衍终于用备用钥匙打开了家门。
玄关的灯没开，整个屋子都笼罩在一种死寂的黑暗里。
他甚至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蛋糕的甜腻香味。
客厅的餐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生日蛋糕，上面用巧克力酱写着“五周年快乐”。
旁边，是苏晚精心准备的烛光晚餐，只是现在，菜已经凉透了。
陆衍的心，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他走过去，才发现餐桌上还放着一张打印出来的A4纸。
标题是：求婚流程。
第一步：在他发布会成功后，给他一个拥抱。
第二步：带他回家，点上蜡烛，唱生日歌。
第三-步：在他许愿的时候，单膝下跪，拿出戒指。
……
后面还有密密麻麻的注意事项，比如求婚的背景音乐，要选他最喜欢的那首。
比如求婚誓词，要情真意切，不能太肉麻。
陆衍看着那张纸，只觉得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在他的眼睛里。
他想起了在发布会上，自己看向秦筝的那个眼神。
他想起了自己下意识拨开她肩上头发的那个动作。
在那种万众瞩目的场合，他给了另一个人全部的温柔和瞩目，却把他真正的女朋友，忘得一干二净。
苏晚当时坐在台下，该是怎样的心情？
愧疚和恐慌，像是潮水一般，将他整个人淹没。
他疯了一样冲进卧室。
卧室里空荡荡的，衣柜被打开，属于苏晚的那些衣服，全都不见了。
梳妆台上，她那些瓶瓶罐罐的护肤品，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甚至连浴室里，属于她的那支粉色牙刷，也不见了。
她走得那么彻底。
仿佛要将自己在这五年里留下的所有痕迹，都一点点抹去。
陆衍颤抖着手，拿出手机，再次拨通了苏晚的电话。
这一次，电话通了。
但接电话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
“喂，你好。”
陆衍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
“你是谁？苏晚呢？”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沙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苏晚清冷的声音。
“陆衍，我们分手吧。”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质问，只是平静的陈述。
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陆衍的心猛地一揪，“晚晚，你听我解释，我和秦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
“只是灵魂伴侣，是吗？”苏晚打断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我看见了，陆衍。在台上，你看着她的眼神。”
“那种眼神，我用了五年，都没能从你眼睛里得到过。”
陆衍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无法否认。
在项目成功的那一刻，他对秦筝的欣赏和激动，确实达到了顶峰。
那个眼神，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本能的流露。
“晚晚，我爱的是你。”他苍白地解释着，“我对秦筝，只是对合作伙伴的欣赏，你不要胡思乱想。”
“爱我？”苏晚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
“陆衍，你爱我，所以跟我说你恐婚，说一张纸什么都代表不了。”
“你爱我，所以把所有的心血和未来，都压在一个叫‘星启’的项目上，和你的‘合伙人’共同孕育你们的‘孩子’。”
“你有没有想过，婚姻是法律承认的契合，公司是商业承认的契合。你不是恐婚，你只是觉得，我不配得到你的任何一种契合。”
苏晚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刺入他最虚伪、最不堪的心底。
将他一直以来用“恐婚”当借口的自私和懦弱，剖析得淋漓尽致。
“我……”陆衍喉咙发紧，巨大的恐慌让他无法呼吸，“晚晚，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谈谈，好不好？”
“没什么好谈的了。”
苏晚的声音，冷得像冰。
“陆衍，我已经把你的东西都打包好了，放在门口。我的东西，我也全都带走了。”
“从今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电话被挂断了。
嘟嘟的忙音，像是在宣判他的死刑。
陆衍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目光空洞地看着那桌早已冰冷的饭菜。
他这才发现，自己亲手推开的，是那个唯一愿意为他点亮一盏灯，等他回家的人。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他要去找到她。
他要当面跟她解释清楚。
他不能失去她！
他疯了一样地开车在城市里寻找，去了她所有可能去的地方。
她的公司，她最喜欢的咖啡馆，她常去的书店……
都没有。
苏e晚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天色微亮，陆衍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
门口，确实放着几个打包好的纸箱。
里面是他留在这里的所有东西。
不多，只有几件换洗的衣物和一些生活用品。
原来，这个他以为是“家”的地方，他所占据的位置，竟然只有这么一点点。
他打开门，屋子里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了苏晚的家，只是一个冰冷的空壳。
他走到阳台，看到苏晚养的那盆茉莉花，因为缺水，叶子已经有些发蔫了。
过去，总是苏晚在照顾这些花花草草。
他从来没有操心过。
他突然意识到，这五年来，他早已习惯了苏晚的存在。
习惯了她为他打理好一切，习惯了她无条件的包容和等待。
他把这一切，都当成了理所当然。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
是秦筝打来的。
“陆衍，投资方那边对我们的数据很满意，约我们今天上午开会，庆祝一下。”秦筝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陆衍沉默了片刻，声音沙哑地说：“我不去了。”
“什么？”秦筝愣了一下，“为什么？这可是我们……”
“我跟苏晚，分手了。”
陆衍打断了她，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