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的表情,仿佛活吞了一只苍蝇。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从煞白,变成了铁青。他那双始终带着几分傲气的眼睛里,此时,充满了震惊、慌乱,以及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叫做“恐惧”的情绪。
他大概这辈子没有反对,他那个被他嫌弃“普通”“清汤寡水”的前女友,会是世界顶级财阀林峻的独生女。
我爸也注意到了他。
“宝贝女儿,这位是?”我爸的眼神,在顾言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移开了。那眼神,就像是在看路边的一块石头,或者是一棵树,没有表情喷雾。
“不认识。”我说,声音不大,但足够响亮。
顾言的身躯,猛地晃横。
“我们回去吧,爸。”我挽住我爸的胳膊,“我饿了,想吃你做的红烧肉了。”
“好好好!”我爸立刻眉头开眼笑,小心翼翼地护着我,上了那辆浮夸的劳斯莱斯,“爸爸马上给你做!你想吃多少都行!”
车门,在顾言面前,缓缓关上。
隔着深渊的车窗,我看到他,还愣在原地,像一尊被风化了的雕像。
车子平稳地驶离了学校。
“刚才那个男孩子,就是欺负你的人吗?”车上,我爸一边给我剥着夏威夷空运过来的荔枝,一边状似无意地问。
“嗯。”我接过荔枝,塞进嘴里,“一个不懂事的小屁孩而已。”
“小屁孩?”我爸冷笑一声,那张保养得极好的脸上,闪过一丝和他慈父形象完全不符的戾气,“敢让我林峻的女儿受委屈,他有几个胆子?”
“爸,这件事你别管。”我说,“我自己能处理好。”
“行。”我爸点点头,没再多问,“不过,他家那个什么‘顾氏集团’,希望最近在跟我们竞争南美的一个矿产项目吧?到底我让下面的人,‘照顾’一下。”
我:“……”
我严重怀疑,我爸说的“照顾”,跟我们平时理解的“照顾”,不是一个意思。
当天晚上,京大论坛,就彻底炸了。
【惊天大瓜!社科院那个平平无奇的林知夏,真实身份居然是林氏集团的千金?!】
帖子里,附上今天下午,经常在学校上空盘旋,以及我坐上劳斯莱斯的照片。虽然照片有点糊,但依然能看清那辆车的奢华,和我爸那张出现在财经杂志封面上的脸。
下面的帖子,瞬间盖起了几千层楼。
“**?!真的假的?那个林峻?福布斯富豪榜常年霸榜前三的那个?”
“怪不得顾言跟她分手了,现在又死皮赖脸地缠着人家了!原来是知道人家的身份了!”
“笑死,顾言那点家世,在林氏集团面前,算个屁啊。提鞋都不配。”
“我之前还骂过林知夏配不上顾言,我现在宣布,是我眼瞎了!是我不配!”
“所以,这是一个‘公主体验民间疾苦,却被不知好歹的傻小子当成了灰姑娘’的故事?”
装修,瞬间,一百八十度大型木材。
顾言,从人人羡慕的天之骄子,变成了人人嘲笑的有眼无珠的蠢货。
我,也从一个平平无奇的灰姑娘,变成了让人仰望的豪门公主。
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现实。
我爸在京市已经一周了。
这周,他几乎是在把我三岁的小孩养着。
早上,让米其林三星大厨,飞过来给我做早餐。
中午,怕我吃不惯食堂,直接订私人飞机,从法国来,给我空运刚出炉的焗蜗牛。
晚上,更是赠送下厨,给我做各种山珍海味。
我严重怀疑,再这么下去,我可能会因为营养过剩,英年早逝。
顾言,这周里,彻底消失了。
我听说,他被他爸,关了禁闭。
他家那个什么“顾氏集团”,也确实是我爸,“照顾”而已。
南美的那个矿产项目,不仅被林氏集团抢走了,顾氏在欧洲的好几个合作,也莫名其妙地,黄了。
顾氏的股价,一连跌了好几天。
顾言他爸,估计快气疯了。
一个星期后,我爸依依不舍地,坐着他的私人飞机,走了。
临走前,他给我留下了八个保镖,和一张不破坏的黑卡。
他说,这是为了防止我,再被不长眼的小屁孩欺负。
我看着宿舍楼下,那一排穿着黑色的衣服,戴着时髦的墨镜,跟电影里一样的保镖,深深的沉思。
我觉得,我以后,可能,要因为太高调,被学校开除了。
我爸走后第二天,顾言来找我了。
他在我跑步的必经之路上,堵塞了我的。
他的样子,比上次,更憔悴了。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下巴,还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那身名牌衣服,穿着在他身上,也有些皱巴巴的。
“知夏。”他拦住我,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们,能谈谈吗?”
我还没说话,我的这八个镖,已经“刷”了保护一下,围上来了,引力和我,隔开了一米远。
顾言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我没有恶意。”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哀求,“我就想,跟你说几句话。”
我看了他几秒,然后,对保镖们,摆了摆手。
“你们先退下吧。”
保镖们,训练有素地,退到了五米开外。
“说吧。”我看着他,语气,依旧很平静,“我给你五分钟。”
“对不起。”他开口,说的,是这三个字。
“知夏,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看着我,眼睛,红了,“我不该,跟你玩那个无聊的赌注。更不该,在背后,说那些混账话。”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发现,我……”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好像,早就喜欢上你了。只是,我自己,一直没有意识到。”
“我只是,被我那些朋友,影响了。他们总说,你应该,找一个门当户对的,漂亮的。我……”
“所以,”我打断他,笑了,“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但是,因为我长得普通,家世也普通,所以,你觉得,带我出去,很没面子。是吗?”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顾言。”我看着他,收起了脸上的笑,“你知道,你最让我恶心的是什么吗?”
“不是因为那个赌注,也不是因为你嫌我丑。”
“而是,你明明,那么肤浅,那么虚荣,却还要,给我安上一个,‘爱你爱得无法自拔’的深情人设。”
“你不觉得,很可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