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意中听到我妈跟人炫耀：“我女儿啊，就得治着她，越闹她越听话。”

“你看她爸，一辈子老实勤恳，最后累死了得到什么？我就不一样了。”

她不知道，我就站在她身后的树丛外。

那天起，我不再满足她的任何无理要求。

她哭闹绝食，我直接送她去医院打营养针。

她找我弟来闹事，我拿出账本：“这些年你花了我们家多少钱？”

最后，她颤抖着问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微笑：“只是想让你学会做个正常的母亲。”

1

“哎呀，我家思芷啊，你就得治着她！越闹，她越把你当回事，越听话！”

我本来是下楼扔垃圾的，顺便绕到小区中央这个小花园找找跑丢了的绵绵的玩具小车，脚步就这么硬生生钉在了那丛茂密的冬青后面。

手里拎着的垃圾袋勒得指节生疼。

“可不能像我们家那口子。”

我妈的声音继续，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凉薄，“一辈子，老实，勤勤恳恳，逆来顺受，图什么呀？到头来，积劳成疾，两腿一蹬，没了！他得到什么了？我可看明白了，就得让自己舒坦！”

一个阿姨附和：“还是你有福气，女儿女婿这么孝顺。”

“那可不？”

我妈的调门扬高了些，透着毫不掩饰的炫耀，“我现在是住她家，吃她家，用她家的，稍有不顺心，我就哭一场，或者赌气不吃饭，哎哟喂，你都没看见他们两口子那个慌劲儿！尤其是思芷，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我！钱更是没少给！这人哪，就不能太懂事！”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另一个阿姨笑着问。

“差不多吧！”我妈斩钉截铁，仿佛在宣布什么真理。

垃圾袋的提手似乎嵌进了肉里，那点尖锐的疼，却远远比不上心口那片瞬间被冻结的荒芜。

耳朵里嗡嗡作响，凉亭里的说笑变得模糊不清，只有那句“越闹她越听话”、“她爸累死了得到什么”，在我脑子里疯狂盘旋，撞击，砸得我眼前一阵发黑。

那个总是沉默着收拾妈妈制造出的烂摊子，最后倒在工作岗位上的男人。

原来在他相伴几十年的妻子心里，他的付出，他的离世，只是一个“不值得”的反面教材。

那我的呢？

我这些年的忍耐、迁就、牺牲，在她看来，是不是也是一场可供炫耀的、证明她“手段高明”的胜利？

2

我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站在那里，听着我那位“老公主”母亲，如何将她精心策划的“折磨”，当成勋章展示给人看。

直到凉亭里的阿姨们陆续散去，脚步声渐远，我才从冬青丛后慢慢走出来。

夕阳的余晖落在脸上，没有任何温度。

我弯腰，捡起掉在草丛里那个脏兮兮的粉色玩具小车，紧紧攥在手心，塑料的边缘硌着掌心的软肉。

上楼，开门。

老公正在厨房炒菜，油烟机嗡嗡响。

绵绵坐在客厅地毯上搭积木，看见我，甜甜地喊：“妈妈！”

我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飘。

把垃圾扔掉，玩具小车洗干净递给绵绵，然后走进厨房，接过老公手里的锅铲。

“我来吧。”

他有些诧异地看着我：“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没找到绵绵的车？”

“找到了。”

我打断他，动作麻利地翻动着锅里的青菜，“没事，可能就是有点累。”

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没再问，转身去收拾流理台。

看着他的背影，那个总是默默承受我妈各种挑剔和阴阳怪气，还反过来安慰我的男人，我心口那片冰原之下，蓦地燃起一簇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