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粉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苏晚开始计算。

一勺，两勺……女儿陆曦的食量在慢慢增加。

这是她活下去的希望，也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那三百块，像阳光下的冰块，迅速消融。

除了奶粉纸尿裤，还有房租。

房东太太上来催过一次，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空荡荡的房间。

“下个月再不交，就带着你的小崽子滚出去。”

她用的是“小崽子”。

苏晚当时正抱着曦曦，手臂下意识地收紧。

曾经谁敢这样对她说话？

可现在，她只是低着头，声音干涩：“知道了，会交的。”

她开始在出租屋附近的巷子里寻找招工广告。

餐馆洗碗，要求手脚利索，一天站十二个小时。

她去了，老板看着她细嫩的手和抱孩子的样子，挥手像赶苍蝇。

“走走走，我们这不是托儿所。”

服装店导购，要求能说会道，形象好。

她站在店外，看着玻璃倒影里那个苍白消瘦的自己。

怀里还抱着个用丝巾做的襁褓。

她连进去询问的勇气都没有。

曦曦哭了。

她抱着孩子，笨拙地摇晃，走到巷子背风的角落，坐下来喂奶。

冷风吹着她单薄的肩膀。

那一刻，她清晰地意识到，从前的苏晚已经死了。

死在那场背叛和破产里。

现在的她，必须踩着自己的骄傲和过去，为怀里的这个小生命，杀出一条生路。

又过了几天。

苏晚正在用剩下的最后一点钱，在菜市场跟一个摊主为一毛两毛争得面红耳赤。

她以前从不知道，钱可以这样一分一厘地计算。

她也不知道，原来晚上的菜会便宜很多。

她学会了辨认不新鲜但能吃的处理菜。

当她提着一小把蔫黄的青菜和几颗最便宜的鸡蛋，抱着曦曦走回那栋破旧筒子楼时。

楼底下，停着一辆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光洁如新的白色保时捷。

车门打开。

先下来的，是一双精致的高跟鞋。

然后，是剪裁合体的香奈儿套装。

最后，是林晓晓那张化着精致妆容，带着恰到好处担忧表情的脸。

苏晚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血液，好像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怀里的曦曦似乎感受到她骤然绷紧的身体，不安地动了动。

林晓晓款款走来，目光先是落在苏晚手里廉价的塑料袋上，又扫过她洗得发白的连衣裙，最后，定格在她怀里那个被旧丝巾包裹的婴儿身上。

她的眼神里，有怜悯，有好奇，还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胜利者的优越。

“晚晚姐，”林晓晓开口，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你住在这里。你……你怎么住这种地方啊？”

苏晚没说话。

只是抱着女儿的手臂，收得更紧。

指甲几乎要掐进自己的肉里。

“你看你，带着孩子，多辛苦。”林晓晓叹了口气，从她的手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过来，“这点钱，你拿着，应应急。就当……是我和北辰的一点心意。”

“北辰”两个字，她咬得格外清晰。

那信封很厚。

足够交上拖欠的房租，买好几罐奶粉，甚至能让她们母女吃上几天像样的饭菜。

诱惑，像魔鬼的低语，在苏晚耳边盘旋。

她太需要钱了。

需要到骨头缝都在叫嚣。

她看着那信封，喉咙干得发紧。

林晓晓看着她挣扎的样子，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语气更加“真诚”：“拿着吧，晚晚姐。别跟自己过不去，孩子要紧。你看你现在……唉，当初要是没那么偏激，或许……”

“偏激？”

苏晚猛地抬起头。

那双曾经盛满骄纵和爱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她看着林晓晓，看着这张她曾经无比厌恶，如今更是恨之入骨的脸。

是这个人。

抢走了她的丈夫，毁掉了她的家庭，现在，又想来践踏她最后一点尊严。

用这沾着她们苏家血肉的钱！

怒火，混着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痛苦和绝望，轰然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她猛地抬手。

不是去接那个信封。

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打在了林晓晓递钱的手上！

“啪！”

清脆的一声。

厚厚的信封被打飞，粉红色的钞票从空中散落，像一场讽刺的雨，纷纷扬扬飘洒在肮脏的地面上。

林晓晓惊呼一声，捂着手背，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她没想到，已经落到这步田地的苏晚，还敢这样！

“滚。”

苏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淬了冰碴子的寒意和嘶哑。

她死死盯着林晓晓，眼神像受伤的母兽。

“林晓晓，收起你那套假惺惺的嘴脸。”

“带着你的臭钱，滚出我的视线。”

“我这里，”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带着血丝，“不欢迎小偷。”

最后三个字，像一把尖刀，狠狠捅进了林晓晓的肺管子。

她的脸色瞬间变了，那副伪善的面具终于出现裂痕。

“苏晚！你别不识好歹！”她尖声道，“你以为你还是那个苏家大**吗？你现在就是个连尿布都买不起的穷光蛋！我给你钱是可怜你！”

“我不需要你的可怜！”苏晚厉声打断她，胸膛剧烈起伏，“尤其是你这种，偷别人东西的贼的可怜！”

她抱着女儿，脊背挺得笔直，仿佛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苏家千金。

尽管她的衣服是旧的，她的脸是苍白的，她的口袋是空的。

但她的眼神，寸步不让。

林晓晓气得脸色发白，她指着苏晚，手指都在抖：“好！好！苏晚，你有骨气！我看你能硬气到几时！”

她恶狠狠地瞪了苏晚一眼，目光扫过她怀里的婴儿，留下一句充满恶意的诅咒：

“你们母女，就在这烂泥里等死吧！我看你们能有什么好下场！”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怒气冲冲地转身，上了那辆保时捷。

引擎轰鸣着，绝尘而去。

留下地上一片狼藉的钞票，和抱着孩子、独自站在破败楼前的苏晚。

周围有几个被动静吸引出来的邻居，指指点点。